题记:酸枣儿,它从半山腰,飞奔而下,在薄薄的暖暖的阳光里,成熟。
晚上自习回来,在竹园超市逛了一圈,不经意间,看到了货架上摆放的袋装酸枣儿,袋上的图案里那颗颗深红色的、熟皱的酸枣儿,硬是惹了我眼睛生疼。一直在,深情款款的怀念家乡的生长在半山腰枝枝杈杈的酸枣儿,怀念它那,酸酸涩涩的味道;更是,怀念它那,在黄土陡崖上粼粼落落的风姿。
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这酸的味道烙存在我的骨子里。也许是在,跟母亲回乡下探望我的姥爷和姥姥的那段孩提时候的零碎的记忆当中吧。
记得那时后,去乡下的公共汽车很少,在等了大约三个小时后,母亲带着我和妹妹,总算搭上了一辆满载化肥的三轮车。当时风刮得很大,我们坐在高叠叠的化肥上,紧紧的裹着衣服。驶车的大伯将他的宽大的粘有浓烈烟味的羊皮大衣递给了我们:“披着,风大!”
在一座破败的塔前,我们下了车。葛针横差的田野两边的高高耸起的山上零落的几棵怪斜的槐树,还有不知从哪里传来清脆的泉水的叮咚声,便是这深山牯岭中,让这里土生土长的人,最为熟悉不过的东西了。沿着庄稼汉们干脚板踩出的一道道弯弯曲曲的路,我们“爬到了”山顶,村落就在山顶上。这村落要说最为显眼的,便是,那仅有的一家褐瓦红墙的大院,听姥姥说,那是先前的地主家。再有,便是长廊一样颇有气派的牲畜圈,什么牛啊,驴啊,马,骡子,都圈在一起的。
就在母亲和我、妹妹坐在路旁的石头上休息时,一辆牛车缓缓的,从远处摇摇晃晃的驶来。木轴车上的大婶,时不时的挥动着鞭子,“霹”!那头牛老实巴交的努力的移动着两撇的蹄子。
车在我们跟前停下了,“绣子,上车”,大婶疾快的伸出她那疙疙搓搓的手把我和妹妹拽到了车上。
傍晚的时候,来到了姥爷家。推开门栓,姥爷坐在炕上,正在和姥姥叙话。姥姥高兴的合不拢嘴,喊道“拐杖,拿拐杖来!”姥姥开始张罗饭了,“孩们,到炕上坐会!”,姥姥从菜缸旁的柜子里摸了瓜子到炕中央的小方桌上。母亲抱了一大堆柴活塞到灶坑里,然后搬出一口铁锅,舀了大葫芦瓢水到锅里,姥姥在旁边拉着木风箱,“吧嗒,吧嗒”的,青蓝色的烟翻翻滚滚的满了整个院子,好热闹啊。在炕头上坐着的姥爷摸着我的小脑瓜子说道:“明天,到后院打酸枣儿去!”这时后,听到院子里咩咩的一片声响,原来是二舅放羊回来了,二舅高高的个头,头上裹了白布兜,厚实的腰带间别了一根骨头烟管。二舅掏了两颗果子给我们:“孩们,刚摘的,小心酸倒牙啊!”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姥姥,母亲,妹妹和我,来到姥爷所说的后院。后院,三间破旧窑洞,都是用来堆放草垛的,那是给牛吃的。院的两头被土垛围了起来,土垛依着山,山腰间,挂满了红颤颤的野酸枣儿。山对面,是,空旷的山谷。不多会,山的那边,风卷了干燥的黄土灰,漫天漫地的刮了过来,吹得,我们都睁不开眼睛了。母亲拿了一根木竿,站在土垛上,朝着枣枝,撩了过去。霎那间,好似天公下一场稀稀落落的冰雹,酸枣儿落地,它们也给自己裹了一身的黄土灰,来完美最后一步的成熟。姥姥挥动着拐杖:“孩们,把酸枣儿捡到篮子里!”说完,姥姥把拐杖丢到一边,跪在这先前不知是谁扬了七零八乱碎秸秆在黄土里的土地上,一颗一颗的捡着小豆似的酸枣儿。母亲心疼的劝姥姥:“妈,让孩们捡!”姥姥,没听见似的,从一边跪倒另一边,一直跪着,捡着酸枣儿:“带给孩们吃,家里也没什么好点的东西,带给孩们吃吧!”……
从这以后,我一直在,渴望着再一次能够饱尝到酸枣儿的黄土般的涩而酸的味道。然而,一下,竟是好几年光景晃荡过去。这又增添了更深的痛楚予我,从此一直在,寻找着,酸枣儿的味道,可遇而不可求的,得之,实乃吾之幸,不得之,吾之命。
找不到酸枣儿的时候,便从家里面搜出一包一包的红枣来,暂时替代一下。可是,红枣的味道太甜了,甜得可以在一时间使得我淡漠了生活苦难的尖利,使我愈来愈显得无所事事,由此险些迷失了飞翔的方向,还好,还有酸枣儿般滋味的那段思忆,为我驱赶慵懒,还在善意的催促着我。
然而终究找不到所谓的酸枣儿,生活的味道也从此变相的酸了,酸得姥姥的视力渐渐的模糊了,酸得母亲的白发也渐渐的多了,酸得父亲的背也渐渐的弯了下去,酸得让我一直在独自叹息这多舛的生命何时才能够得上“辉煌”……在灯火与泪水交织的夜晚,紧握着笔杆努力的在纸上划着横撇竖捺,无奈的将倔强拍在硬邦邦的脑门上;在昏暗的宿舍走廊,捂着冰冷的墙壁,望着窗户玻璃的另一端昏暗了的憔然失色的自己:如果这可以换得一时的虚荣,也值了!……年龄在长,个子在长,心境也随之变得宽广了,裹一坯黄土,我,大概就成熟了吧?!
市面上的酸枣儿很少,又太贵了。吝啬兜里的几块钱,没法子,还是等到放假的时候,去乡下,那里,有好多好多的,野酸枣儿呢!
风,刮过,
我看到,酸枣儿,它从半山腰,飞奔而下,在薄薄的暖暖的阳光里,成熟。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