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断而不断 人生哲思 情爱诗意 意蕴审美
《断章》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著名短诗，篇幅简短，意蕴丰富，诗词意象简洁明了，以常见景象表达朴实的人生哲学。《断章》以简洁优美的诗句承载了太多的解读，带来了无限多解的可能。
一花一世界，读《断章》就好像在朦胧雾中寻找美，犹如佛学中那看山不是山的风景，看水不是水的意境。这种意境带来的就是“断而不断，断而不得断”。20世纪，著名学者李健吾提出断章解读的“装饰说”，被作者卞之琳否定，但这否定只是作家本人对意境感知和理解的不同。
朱光潜先生曾说：“读诗就是再作诗，一首诗的生命不是作者一个人所能维持住，也要读者帮忙才行。作品解读离不开作家，更离不开读者，读者拥有的阅读体验远远超出了作家本身创作的解说。” 不同的人读《断章》，理解都会从自己的阅历、感受来分析，诗篇凝练的意境带来了无限解读可能。
在诗篇阅读中，读者的想象和情感是独立的、生生不息的，从而给作品带来的是生生不息的生命和解读可能，因而一首诗的生命应该也是生生不息的。《断章》写常见物，眼前景，充满人生哲学观，简单明了的内容中又写尽了无限审美可能，画面的自然美和哲学相融合，造就了“是我非我”的情爱境界。
初读诗篇，短短四句，看似简单直白、司空见惯，也许感受的就是一个画面，桥上人看风景，好像水墨画木版画一样，等到进入诗的意境中，发现内涵的解释有太多合理和不尽合理的矛盾。到底作者卞之琳是欣赏风景的人，抑或是欣赏者眼里的风景；他到底是要装饰什么样的梦？抑或是表达怎么断不了的篇章？情思、哲思、美感、意感，都容纳在短短的四行三十五个字中，不同的解读带来的就是不断不得断的思考，也带来了无限的解读可能。
一、断而不了的人生哲思
李健吾曾指出：“还有比这再悲哀的，我们的诗人对于人生的解释，都是装饰：‘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这一论述受到了不少装饰说学者的认同，他们认为这首诗是在“装饰”两个字上做文章，暗示人生不过是互相装饰，蕴含着无奈的悲哀。这首诗的前两句表象中展示的就是一种互相的装饰，人生意义在看和被看之中，也可以看作是一种人生的无奈。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也许就是作者自己的心心所念，一转折，就成了“你装饰了别人的梦”，“与我之缘”在刹那间变成了“于我之远”。人生执念一下转变成了生人之念，情不断，人生哲思不断，装饰只不过是人生哲思的最外延表象。
诗人阿垅评价道：“多绝望的诗！ 多绝望的哲学！ 在第一节，风景是人，人是风景，人世和人生是风景； 在第二节，宇宙是装饰，我是装饰，装饰了梦。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康德曾经说：“当我说我时，我便与我自己发生抽象的联系。”黑格尔在《小逻辑》中论述：“人的努力，一般来讲……加以理想化，使符合自己的目的。”《断章》的主客体范畴阐明了世间的关系有主有客，诗篇中的主客之位变化更是多重解释，主客体关系应该是相对而非绝对。作者卞之琳以客观冷静的思考，用简洁明了的语句浓缩了自己对生命本体的思考，且意象多义，“一个人，可以为主，也可以为客，于己为主，于人为客”，这是典型的关于人生的哲学思考，无论为主为客，都是诗篇中断不了的人生哲思。
细品《断章》，站在桥上看风景又何尝不是看的人生，一人站在桥上看风景，冷清、孤独，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作者借美好的明月映衬着孤独的期待，期待你装饰别人的梦，是不是作者所期待的入自己梦境。不由得在孤独的看风景中想到“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的人生意境，人和人的相遇也许就是如此，没有只言片语，只在静立间，人生哲思的无穷意味已在此刻成为一种是断不得的情思了。
二、断而不得的情爱诗意
有人评价《断章》时说诗人透过旁观者的冷眼，“写出了‘人对‘情的无奈，及‘情对‘人的捉弄。全诗读完，一种若有若无的情味慢慢地展开，感觉就像是一首表达异性之间爱慕之情的诗，这恰恰符合作家卞之琳写作的基调，从客观的铺叙中隐隐细味出淡淡清愁，也交代了诗中的你、我、他三方面的关系”。在创作者的个人经验层面，也恰恰是作者感情的意象再现，意象是诗歌的灵魂，在《断章》诗篇中，不同意象的最终指向也具有共性，从意象所指的隐喻来看，情爱是一个无法遗漏的衔接点。只有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爱恋，才更容易体悟这种断而不得的情爱诗意。
站在桥上看风景，一下子就让人想到在古诗中的二十四桥明月夜中的那个玉人吹箫，遥望之景，仿佛处在触手可得伸出手去又不得的处境中，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似乎让人走进了月下独酌的意境中。站在桥上看风景，也许只是无意识地看，不经意间诗人建构起一种独特的情感空间，看的是什么风景，楼上人还是其他？看风景的人看的却是站在桥上的你，如此精巧、如此巧合，也正因如此，《断章》一诗方可以说是卞之琳情爱艺术观的具体表现，诗人用特定的艺术手法将有距离的事物有机组合，在立像写作中寻找空间与时间的联系，并试图以此掌握‘物镜与‘心镜的微妙关系，四行诗句描述中所选择的意象词语隐含的浪漫、愁绪、凄苦、朦胧在读者的阅读中不时呈现，不清楚是白天的观还是夜晚的思，在不同经验的阅读中激活读者情感，正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诗人用最直白又最为隐晦的方式写出了再近的距离，在断而不得的情爱中也变成了遥远。如此近与远的情爱书写，成就了《断章》的情爱诗意，也带来诗篇爱情意蕴的美感。
三、断而不舍的意蕴美感
有人说《断章》是赞扬女子之美，表达作者对心中念念不忘的女子的倾慕，也有人认为这是卞之琳创造的古典意境之美，是一种意象的神韵美，更有人将这首诗理解为装饰的美景。装饰，就是一种被动赏析的美的意蘊，在充分感知的基础上，《断章》就是一幅画，或许是白天，也许是夜晚，总在读者的感觉中。有人说《断章》需要在读的过程中想象成一幅新鲜的图画，这样不同的读者可以从《断章》中体验或感悟到不同的审美意蕴。
卞之琳创造性地用良好美感画面塑造了自然美景和人性之美。断章的美不单单是塑造了意象空间，更是增加了一种朦胧，形成一种独特的空间架构、时间流换和主客体变换，营造出景中人、眼中画、人之情、画之美的意趣，可远观，不可近赏，以孙玉石为代表的学者则认为《断章》创造了象征性的美的画面，通过画面美和哲学观相融合，构建了一个新的完整的艺术世界。
距离是全诗中最鲜明的体现，无论是窗子，还是桥，带来了一种有意蕴联系而又独立安全的空间，这种立体的空间感既体现了哲思的欲断不断，更带来了美感。装饰是什么？是美。看风景的人在看什么？是美。唯有美，才会让人有如此投入，无论是风景的美好还是人的美妙。诗篇用简短的语言跳动、空间变化、时间流逝生成了矛盾而统一的意蕴美感，如此回环的音义融通产生美感效应。
孙玉石先生在重读卞之琳的诗篇中提到《断章》不应该仅有画面美，还应该有深邃的哲理美。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看的是风景，潜意识中看到的是人生，这种美不只是空间的桥和楼，还有不同的人生视角，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的意境就凸显在看的过程中。明月带来了景的美，也带来了丰富的意蕴，作者透过看，表达的更是不舍，欲断不舍的情感融入景，成就了更深邃的人生哲理美。
回头来看，卞之琳喜欢古典诗词，又兼备西方现代浪漫派和象征派诗歌创作风格，可以说是传承了中国传统，创作《断章》时作者正值青年，20世纪30年代的中国社会现状让年轻的卞之琳有了更深刻的思考，从这一背景来看，诗篇中的哲理有更多的主客体传达，既有良好的语言效果，又具备传统古典诗歌美的境界意象。《断章》更像是一幅中国画，笼纱雾水，些许惆怅，又见人生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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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葛明星，盐城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国现代文学思潮流派、文学作品评论。
编 辑： 水涓 E-mail：shuijuan3936@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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