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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金森与普拉斯的死亡主题之比较

时间:2023/11/9 作者: 名作欣赏·学术版 热度: 15163
关键词:迪金森 普拉斯 死亡

  摘 要:死亡是人类文学的一个永恒主题。美国文学史上极具传奇色彩的女诗人迪金森和普拉斯都对这一主题情有独钟。本文通过分析两位女诗人死亡诗歌的创作根源、表现手法和死亡观之异同来研究她们独特的审美价值。

  艾米莉·迪金森和西尔维亚·普拉斯都是美国文学史上极具神秘色彩的成功女诗人。迪金森被视为与惠特曼并驾齐驱的现代诗歌先驱、美国最伟大的诗人之一;普拉斯则是美国自白派诗人中最富才情、最富诗意的诗人之一,曾获得美国普利策诗歌奖,被誉为“改变了当代诗歌方向”之人。两位女诗人有太多的相似之处,本文通过分析两人死亡诗歌的创作根源、表现手法和死亡观来解读她们独特的审美价值。

  一、死亡之源

  迪金森出生在美国马萨诸塞州一个既有文化教养又有社会地位的家庭,自幼受到各方面的良好教育和家庭熏陶。父亲是当时著名的律师和社会活动家,母亲温和顺从,终日忙于社交而无暇照顾她。母亲的失职、父亲的严肃,父权制社会赋予女性的责任与迪金森对诗歌的追求发生了矛盾,使她不断地徘徊于女人和女诗人这两种角色之间。她热烈而又含蓄地憧憬爱情,却从未在现实生活中得到爱的结果,爱情的绝望、艺术追求的失意使她隐退到自己的内心世界里,从一个对生活充满热情的天真少女变成了一个离群索居的传奇人物,将孤寂的生命托付于诗,与自己心灵对话,在诗歌的王国里找到了安慰和寄托。迪金森一生体验了太多的死亡,侄儿的夭折、挚友导师牛顿和沃兹握斯、父母、亲友,以及她热爱的作家的相继辞世,都给敏感的女诗人带来无尽的悲伤,生活在一个悲痛的世界里。“我经常想到坟墓,想到它距我有多远,想到我能否阻止它夺去我的亲人。”痛彻心扉的生命体验使她把自己强烈的情感诉诸笔端,对死亡这个永恒主题进行深刻而不倦的探索。

  普拉斯作为德国纳粹和犹太人两极组合的奇特产儿聪慧敏感、性情怪僻,父亲的暴躁和独断专行让普拉斯的童年在焦虑和恐惧中渡过。一直是学校的优秀生的她,很早就展露出写作天赋,8岁父亲去世,贫困却勤奋的她以优异成绩考入全美闻名的史密斯女子学院。当时妇女对事业和婚姻的两难选择带给她极大的困惑,任见习编辑时又亲眼见到种种人间的虚伪与丑陋,对现实厌恶、绝望、惶恐的她企图自杀。到精神病院接受治疗后赴剑桥学习的普拉斯与英国诗人特德·休斯相遇并结婚,被誉为“天才诗人的结合”,起初两人美满和谐,举案齐眉。孩子诞生后其婚姻因休斯的不忠而破裂,事业家庭中失衡的她一蹶不振更加厌世绝望。1963年寒冬,年仅30岁的普拉斯用煤气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一生短暂却经历了苦涩艰辛,情感丰富、内心痛楚的她找不到生活的目标与希望。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支撑下去的普拉斯认为与其活着挣扎不如回到死亡的救赎中,于是死亡的情绪常常萦绕着她,她的诗歌与死亡不可分割,这在许多诗里得到印证。

  从以上的比较中可看出,两位女诗人的悲剧色彩都较浓,性格均细腻敏感,内心都有对爱情和美好生活的强烈的渴望与向往,都迥然相异于同辈,不容于社会,都欲摆脱男性社会的束缚而苦苦探索,都在矛盾、伤感、绝望和孤独中守望文学,都是有生之年默默无闻,身后却名声大振。痛苦的人生经历决定着作家观察世界的角度,人生中的种种不如意,使她们对死亡这一重大主题反复思考、反复吟咏。

  二、死亡之美

  迪金森一生写过五六百首关于死亡主题的诗歌。她以深邃的思想和极其丰富的想象对死亡进行了思考和探索,以独特的视角细腻的笔触赋予死亡各种各种生动的意象,展现一个神秘而令人震撼的内心世界。她的死亡诗与骇人、冰冷、恐怖无关,洋溢着出其不意的动感和美感。《因为我不能停步等待死亡》被认为是最出色最完美无缺的一首。诗中写道:“因为我不能等待死亡—— 他体贴地停下来等我—— 马车只载着我们两个——/还有永生。”迪金森精心而奇妙地假设一个幸运的起死回生者以回忆在诉说久远的死亡体验。诗中迪金森赋予死亡人格化,以风度翩翩、文雅可亲的求婚者出现,彬彬有礼邀请她上马车踏上人生最后的旅程。诗人因死神温文尔雅的仪态而感染,放下劳作放弃闲暇,共赴死亡之路。经历了象征着少年、中年和暮年的人生阶段的“学校孩子”“麦田”和“夕阳”,最终在阵阵寒意中到达房子前,“仿佛是隆起的地面—— 屋顶勉强可见——/屋檐,低于地面——”,这分明是墓穴,是安息的归宿。从童年、中年、老年到坟墓是世人无法逃避的命运。死亡是必然的,人类无法控制死亡、支配死亡。诗人认为死亡不是人生的完结,辞别只是暂别人间,人最终驾驭死亡马车,飞向不朽永恒的天国。迪金森以具体实在的人物把抽象的死亡形象化,使死亡如生活中最真实的一刻,读者获身临其境之感。在常人看来伤感、凄凉、痛彻心扉的死亡在她的笔下没有显示出丝毫的痛苦和悲恸,恬淡、平静、了无遗憾,甚至充满诗意、浪漫、梦幻,夹杂一丝淡淡的惆怅与梦境般的超然。只有那频繁的看似随意使用的破折号,让人感受到诗人内心难以言状的激情。《当我死去——我听见一只苍蝇叫——》、《那些——正在死去——》等等无不是值得反复品味的佳作。纵观英美文坛关于死亡主题的作品,或许没有人像她那样以纤细、典雅的笔调把戛然而止的死亡写得那么具有丰富的意象美、飘渺的动感美,并把人的情感和思想融合得如此完美。

  迪金森笔下死后的世界也是分外宁静美丽,犹如她对白色的情有独钟, 一生只穿白色衣服的迪金森的世界是透明的、纯洁的、独立的、尊严的。《出版是拍卖》是她超越功利的宣言书:“发表,是拍卖/人的心灵……宁愿/从我们阁楼的斗室/一身洁白,去见洁白的上帝——”。她鄙视人世间的钱权交易和虚伪冷漠,宁愿清白地去见上帝也不愿因金钱和虚名去发表她的诗。如同隐居是为了追求心灵的返璞归真,如勃朗宁夫人笔下着白衣以明志的奥若拉·雷一样,迪金森穿上白衣以表明自己献身诗歌艺术的决心。“我说——女人穿上白衣—— 那是庄严的事情。”在她看来,白衣是忠于自己的诺言,象征着对真理的求索和对世俗的弃绝,也表明作为一个女人对内心深处某些永远无法实现欲望的填补。她选择逃避,远离名利场的尘嚣,极力为自己营造一个与世俗隔绝的纯净空间。在她的葬礼上,她身着白色衣裙,躺在白色的灵柩里,眉宇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安详。她就这样结束了她平淡而又不俗的一生,从容地走向天国的乐园。在她弥留之际,只留下一个“归”字,可见她这一生的执著与守候终究寻得心灵的归宿。

  死亡也是普拉斯诗歌的重要主题,诗人对死亡的强烈冲动为诗歌增添了震慑力,加之自身几次自杀的亲身体验,使普拉斯在描写这一主题更显得得心应手。她将死视为一门艺术,并将之付诸实践。诗集《爱俪尔》犹如死亡日记,以纯粹的死亡带给读者强烈的震动。诗歌描绘出种种的死亡画面和姿态。如《图腾》中写道,“我是疯子/蜘蛛挥舞它众多的手臂高喊”,苍蝇们“在无限的网中/像蓝色的孩子嗡嗡叫/终于被死亡/用许多枝条捆住”。诗人用发自内心的呐喊写出对死亡的认知。世界弥漫着恐怖的死亡,所有的生命像小小苍蝇一样毫无反抗能力,都将被一只巨大的蜘蛛所吞噬。在死神的强大力量下,生命如此脆弱微小,死神以不同方式将生命可以无情剥夺。《边缘》中“那女人已完美/她的尸体挂着成功的微笑……她的光脚仿佛在说: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到头了”。“女人”走完人生的旅程,摆脱生活的压力和束缚,死亡意味着她生命的终结,也是人生的完美,只有死亡才是她最美好的归宿。这也是普拉斯自己的死亡观。独特的个性、独特的生活经历不仅使她生活在种种矛盾痛苦对抗中,也带给她创作的激情和灵感,促使她形成独特的诗歌风格。与迪金森的含蓄内敛不同,她用第一人称写作,采取一种所谓“自白”的形式,淋漓尽致地把人们羞于启齿的心灵阴暗面:医院、残缺的肢体、肮脏的角落、恐怖的病房、破碎的玻璃……貌似恐怖的画面皆引入诗内。普拉斯的诗通过变化多样的意象和直白坦率、无所顾忌的语言,带给读者心灵深处一种震撼力。她利用诗摧毁现实生活中的存在,释放着被人们视为非理性的疯狂话语,对死亡的迷恋和痛苦直言不讳,带给人真切的感受,把自我揭露式的自白诗的美学特征推向极致。

  与迪金森迥然不同的是,普拉斯用黑色作为艺术底色。生活的压抑、孤独和痛苦使她的诗中充斥着各种各样黑色的意象。她用生命写诗,用黑色描述死亡艺术。她的诗中到处流露出她生存和死亡的感受,揭示她内心世界本能和情感的冲突。如《黑莓》、《雨中的黑鸦》、《橙光中的黑松树》许多诗的主题都与黑色有关。黑色的意象也比比皆是,如“黑色的鞋子”;“从中击破的黑人”;“黑色的电话线断了”;“你肥胖的黑心里藏有一把利刃”,“黑湖,黑船,两个黑纸剪出的人。/在这里饮水的黑树往那里去?他们的黑影想必一直伸到加拿大。”黑色抽象延伸为一种异化、神秘、失望、怨恨等,表现诗人希望的破灭和痛苦。普拉斯曾说,“我的诗是我的感觉和情绪的真实流露”。她以女性体验为出发点,通过诗歌形式以独特的视角、敏锐的意象、大胆的写作手法控诉男权社会对女性造成的束缚、压迫与伤害。无边的阴冷与黑暗真实地彰显了她的悲伤、仇恨、颤栗、痛苦和绝望,痴迷于悲剧角色,探索死亡主题,以“非存在”证明存在,存在正在走向虚无,这成为她“自白诗”的基调,她以“辉煌的痛苦与神圣的嚎叫”立于自白派诗歌的艺术峰巅。

  三、死亡之思

  迪金森和普拉斯都是性格内向、坦诚真实而聪慧敏感的女诗人,她们站在男性社会统治的诗歌舞台上,呼喊出对生命的爱和恨,对死亡的向往和思索。表面上看,生与死二者存在着极端对立的矛盾,事实上,生与死是生命的不可分割的两部分。两位诗人对死亡这一神秘的世界进行了深入的感性探索过程,是对人生和生命进行探求的曲折而痛苦的心路历程,是对人生价值不尽的追寻过程。迪金森毫不回避对死亡的沉湎,她认识到生与死是一种循环过程,并以她自己的方式将死亡之谜展示在人们面前。对死亡的质疑、对死后世界的猜测及美好的愿望,都在她的诗歌中得到充分的体现。在她笔下,死亡有了自己的特点和个性,而不是一个可怕的恶魔;在她眼中,死亡是一个事实,而不是一种状态。死亡不用再被一味否定、逃避,而用于思考和面对。她不仅平静勇敢地直面死亡,甚至赞美死亡。通过对死亡及永生的反复思考及质疑后,找出了对生命思考的新视角,进而揭示出生命的真谛。普拉斯在痛苦无助的黑暗世界里也专注于死亡主题,在诗中歌吟死亡,“我又做了一次/每十年当中/我要安排此事”;“死去是一种艺术,和其他事情一样,我尤善此道”。在普拉斯眼中,死亡并不意味着生命的结束,而是逃避现实和脱胎再生的契机。当陷入绝望和痛苦时,她从自杀的想法中获得慰藉,从死而复生的真切感受中获得快感和超然。醉心于死亡、对死亡淋漓尽致的描述使她对死亡充满依恋,最终她迎着死神召唤而去来的结束自己内心的折磨。普拉斯以女性少有的勇气和真诚大胆地宣布自己对死亡的看法,并最终以自身的行动阐释了她对艺术的追求。不论生存多么有限,死亡使她们的灵魂摆脱肉体的束缚,从而达到最纯洁最完美的状态。

  由此可见,两位情感丰富内心痛楚的女诗人,一生处于矛盾纠缠之中,都痛恨这个男权社会统治的感性世界,无力去摧毁它,只有寄情于诗歌世界,寄希望于死亡的永生以达到最纯洁最美好的自由境界。死亡乃是最深刻最富意蕴的生命真实,唯有死亡才能赋予人生意义和真正深度。不朽和永恒的生命只有通过死亡才能达到。她们的诗作在有生之年不得以“生”,而在谢世之后却得以永生。为“生”而“死”,最终换来了自己永恒的艺术生命。

  四、结 语

  聪慧敏感、命运坎坷的女诗人一直苦苦思索女性自身及人类生命的种种问题。或宁静、或激情、或沉默、或呐喊,字里行间蕴含着她们内心深处对甜美、温暖和爱情的向往和对女性自由独立人生的渴望与追求。她们都是男权社会的牺牲品,也是女权运动的先驱。通过对她们的人生及诗歌独特的死亡之美的研究,我们加深了对她们独特生命观的了解,女诗人的死亡诗及其死亡意识已经超越了死亡本身,更多的是表现了诗人对生命意义深刻而又积极的思考。

  本文系山西省研究生教育改革研究课题基金

  作者简介:杨晓丽,硕士,太原科技大学外语系讲师,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与英语教学。

  参考文献:

  [1]Thomas H. Johnson. The Letters of Emily Dickinson [M]. Cambridge. Mass:Harward University Press,1958:197 -198.

  [2]艾米莉· 狄更生诗选[M].江枫译.长沙: 湖南文艺出版社, 1996.

  [3]A. Alvarez, Sylvia Plath, Review [J].9 October, 1963.

  [4]Bassnett, Susan. Sylvia Plath[M].London: Mac Milan Education Ltd, 1987.

  (责任编辑:水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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