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推销散茶的任务总算完成了，我终于可以回太原了。
　　
　　回到太原的当天晚上，我一打开电脑，上上QQ，一下子就看见了我的QQ名单里多了个网名叫“指尖流砂”的女性头像。不用想，这肯定是莲莲了。
　　
　　这名字取的不错。
　　
　　莲莲正在上网，她的头像亮着，我赶紧呼她。
　　
　　“你好，是莲莲吗？”
　　
　　对方没有回应，我怕呼错了，又问了一次：“是小黄，黄小莲吗？”
　　
　　我看见对方在缓慢打字了，最后，字出来了：“你是谁？”
　　
　　我说：“我啊，何晓云，鹰潭的。”
　　
　　对方缓慢地打出：“是表哥啊，你好！”对方就是莲莲。
　　
　　我问：“你上网了怎么不事先通知我一下啊？”
　　
　　她缓慢地打出：“我和朋友在下歌。”
　　
　　我说：“你打字很慢啊。”
　　
　　莲莲说：“是，我好久不上网了，没骗你吧。”
　　
　　我说没有骗我，如果是老上网的，打字不会这么慢。
　　
　　她说我打字很快，是不是天天都上网？上网都干什么？
　　
　　我开玩笑地说：“泡妞啊，上网还能干什么？”
　　
　　她打出：“哈哈”两个字来，好久，又出来一行字：“那你继续泡吧，我要下歌。”
　　
　　我问她有视频没有？我想看看她。
　　
　　她说：“不知道有没有，我在网吧。”
　　
　　我说：“那你问下网吧的老板，要不是没有的话，叫他装一个。”
　　
　　不久，莲莲点开了视频，我马上点了接受。她能很清楚地看到我；我却只看见了一张年青的脸，但五官莲很模糊，根本看不清楚。
　　
　　我说：“看不清楚，你把视频调一下。”
　　
　　她的手在动了，但怎么调也调不清楚。
　　
　　我又说：“叫老板来看一下。”
　　
　　她慢慢地打出：“算了，就这样了。”
　　
　　我说：“可我还没看清楚你呀。”
　　
　　她说：“我不好看。怎么，难道外表很重要么？”
　　
　　我笑着说：“我希望你是个美女。”
　　
　　她却把视频关了，说：“我歌下完了，我要下了。”
　　
　　我只好说：“好的。下回上网前记得先告诉我一下，我一般也不是天天都在网上。”
　　
　　她说好的，就下线了。
　　
　　晚上，她发来了手机短信，问我：
　　
　　“你真的天天都上网的啊？”
　　
　　我回短信说：“不一定，如果我在办事处，我一般都会在网上挂QQ，我的QQ也是工作QQ。”
　　
　　她又问了：“你是不是天天都在网上泡妞啊？”
　　
　　我想起来白天跟她开的玩笑，就笑着回她说：“哪里有时间泡妞啊，跟你开个玩笑的。我喜欢开玩笑，不笑不乐嘛。”
　　
　　她说：“我不信，看你那样子，肯定是个泡妞高手。”
　　
　　我说：“天地良心，我很少在网上跟女性聊天，也不认识几个女网友啊。”
　　
　　她还是说：“我不信，你有一个太阳，两个月亮，三个星星，而我的才两个星星，这证明你是老网民了，还不天天呆在网上泡妞。”
　　
　　没想到我白天的一句玩笑话惹得她产生了这么多的怀疑，我觉得发短信解释不了什么，于是管它是不是长途，给她打个电话说清楚好了。
　　
　　我还没有跟她直接通过电话，本来也是想哪天跟她通退话的，我拿起手机就打了起来。
　　
　　手机通了，我听到对方“喂——”了一声。
　　
　　我才说了一句：“是我呀。”就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
　　
　　她“啊啊”了几声，声音细细的，尖尖的，很好听，但我也没听到她再说什么了。
　　
　　时间好像一下子凝固住了。
　　
　　后来我们是怎么说起话来的我现在已经记不起来了。我只知道大概都说了些什么。开始，我向她解释了说我泡妞只是个玩笑。她说她知道，也是跟我开玩笑的。我后来跟她说起了我从小到大的经历……又问了问她从小到大经历。她说她只上过初中，后来学过裁缝，再后来就结了婚，再再后来就外出打工了……我跟她讲了我虽然不是农村人，但也是在农村出生的，是母亲把我带到乡下生下了我的。我说我很喜欢农村，我的整个童年，差不多就是在乡下度过的，直到上学二年级才回了鹰潭。我说我从小学到初中都很喜欢回乡下去，每年的寒暑假，我，还有我的两个弟弟都喜欢到乡下去玩。我们喜欢到山上去砍柴呀，爬到树上去掏鸟窝呀，跑到田里去捡田螺呀，到塘里去钩鱼呀，到水沟里去抓泥鳅呀……她听了，连连说：“是啊……是啊……我小时候也很喜欢的……”那欢快的样子，好像她小时候跟我一块去干过这些事似的。但她最后说：
　　
　　“我可不喜欢农村，回去玩可以，但我不想再回到农村里去生活。”
　　
　　我告诉她，不是四梅介绍，我也不知道有她这么一个表妹。既然我们认识了，那就不管以后我们能做得成做夫妻还是做不成夫妻，我们都要相互保持联系，以后碰到什么难处，都要相互帮助。
　　
　　她说：“好啊好啊！”
　　
　　我认真地说：“真的，莲莲，能认识你这样一位表妹，我很高兴！”
　　
　　莲莲也说：“我也是，能认识你这样一位表哥，我也很高兴！”
　　
　　我说：“你的网名取得蛮好的，有点诗意，我就想不出来。”
　　
　　莲莲说：“你的网名也好听啊，叫‘云哥’，好记好听。”
　　
　　“可惜这个哥是老哥喽。”
　　
　　“哈哈。”
　　
　　最后，我问她：“你有照片没有？我在视频里没看清楚你。有的话，能不能用手机发几张给我？”
　　
　　莲莲说：“我没有。”
　　
　　我说：“那你用手机照几张发到我的手机上来好吗？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看清楚你的模样。”
　　
　　莲莲说：“我的手机是老式手机，不能照像，等我买了新手机再照几张再发给你吧。”
　　
　　我说：“一定哦。”
　　
　　莲说：“一定。”
　　
　　隔了几天，她忽然发来短讯，告诉我说：“我今天到庙里烧香求签去了。”
　　
　　我说：“哦，不会是因为认识了我，想去庙里问问姻缘吧？”
　　
　　她说：“想得美。我是信佛的，常去庙里烧香的。”
　　
　　我回道：“哦，你还相信这些啊？”
　　
　　莲莲说：“是啊，你不信吗？”
　　
　　我说：“我不信，我是唯物主义者。”
　　
　　她说：“可我信。有些事，你不信是不行的。”
　　
　　我就说：“呵呵，我提倡宗教自由，你信你的好了。可你进的是什么庙？信的是什么佛？”
　　
　　她说：“我也不知道啊，是个小庙，我是跟几个姐妹一块去的。进了庙，我见了菩萨就拜了。一个和尚让我抽签，我就抽了。”
　　
　　我笑了，回说：“原来你是乱拜的呀，连里面供奉的是什么菩萨都不知道就乱拜，看来你并不知道多少宗教知识。”
　　
　　她说：“我是不知道，你知道吗？”
　　
　　我说：“我当然知道，最少知道中国有四大佛教圣地，分别是山西的五台山，浙江的普陀山，安徽的九华山和四川的峨嵋山。五台山主供的是文殊菩萨，普陀山主供的是观音菩萨，九华山主供的是地藏王菩萨，峨嵋山主供的是普贤菩萨。”
　　
　　莲莲说：“你这么懂啊？”
　　
　　我说：“我也不怎么懂，只是看过一点这方面的书而已。”
　　
　　她说：“我只是信，却不懂。”
　　
　　我就问她了：“那你抽得是什么签啊？”
　　
　　她说：“上上签。”
　　
　　我说：“发过来让我看看是不是上上签。”
　　
　　莲莲就发过来：
　　
　　菩提本无树，
　　
　　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
　　
　　何处染尘埃？
　　
　　这是一首著名的佛家诗（佛教里称偈语），巧了，我不但能背下来，还知道跟这首诗有关的动人故事。发短讯告诉她太累，于是我又拿起手机跟她通了电话，把这个故事告诉她了：
　　
　　“故事要追溯到一千多年前的唐朝，五祖弘忍快要涅槃也就是快要死了，他想在自己死前把自己的衣钵袈裟传给后人。可他的门下弟子太多了，选谁好呢？于是他想出一个办法，就是令自己手下众弟子各写出一偈来，看看谁最有惠根，好把自己的衣钵袈裟传给他。当时弘忍手下有个最看好的叫神秀弟子出了一偈，写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众弟子都叫好，可五祖弘忍看了并不满意，没有把衣钵袈裟传给他。那时，寺里有个叫惠能的烧火打杂的和尚，连字都不认识，但他灵机一动，请人代笔，就写下了这首千古流传的名偈。五祖弘忍看后，认为惠能最有慧根，可以继承他的事业，于是就偷偷地把衣钵袈裟传给了惠能，叫他连夜逃往了南方。惠能后来创立了南宗……”
　　
　　我说：“这首诗的意思告诉我们，这世上的一切都是空的，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生就是死，死就是生。如果你求的签上真的是这首诗的话，那这签告诉你，让你看开一切。”
　　
　　她说：“那我以后真的要向你好好学习哦。”
　　
　　我是不信仰任何宗教，但我喜欢信教的女人。信教的女人一般都比较善良，也多愁善感。我好像喜欢上了这个还没有看清楚长相的表妹了。
　　
　　我还是那句话：“莲莲啊，发短信太累，打电话又花钱，还是上网聊啊。”
　　
　　她在那边笑了，说：“好，等我有了时间，我一定上。”
　　
　　我说：“下次上网时找一家好一点的网吧，我要看清楚你哟。”
　　
　　“好。”
　　
　　一边几天，并没有看见莲莲上网。有天我打开了她的空间，想看看她的空间里都有些什么。
　　
　　里面什么也没有，没有照片，也没有日志，只有几条别人写给她的留言。
　　
　　但有一条一个小姑娘近期写给她的留言让我颇兴趣：
　　
　　“疯子阿姨，我又来踩你了。”
　　
　　莲莲回道：“你才是疯子。”
　　
　　我看了觉得很好笑，于是发短讯去问她，是谁给她写的？
　　
　　莲莲回说：“是我的外甥女啊。”
　　
　　我于是问她有兄弟姐妹几人，她排行老几？
　　
　　她说她上面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她在家排行最小。给她留言的外甥女是她姐姐的，已经十九岁了，在厦门开了一家小服装店。
　　
　　我问：“你父母在干什么？”
　　
　　她说：“在乡下人种田啊，家里的事一般是我妈妈做主。”
　　
　　我就开玩笑地说：“等你嫁给了我，我到你们家种田去。”
　　
　　她说：“我们家没有田了。”
　　
　　我说：“那你刚才不是说你父母都在家种田吗？”
　　
　　她说：“我爸爸只种些菜，地都包给别人种去了。再说了，我们做儿女的都大了，一个人出点也够他们花的了，哪还会让他们种田。”
　　
　　我说：“那好，我到你们家去种菜也行啊。”
　　
　　她说：“不好，我不想回乡下去。”
　　
　　有一天，我终于看到她上网了。
　　
　　我连忙送了一朵玫瑰过去。
　　
　　她先开了视频，我点了接受。视频一出来，她看得见我，我却看不到她，只看到了一个空空的天花板。
　　
　　我问：“你呢？”
　　
　　她却不回答。
　　
　　我说：“请你把视频扶正了，让我看看你。”
　　
　　她还是不回答。
　　
　　这时，我看到了一个中年妇女抱着个孩子出现在视频里，并对我看了几眼。
　　
　　我就问了：“刚才抱小孩的是谁啊？”
　　
　　她这才回了，说：“是我姐姐。”
　　
　　“那孩子呢，好像是个男孩。”
　　
　　她说：“是我哥哥的儿子。”
　　
　　“哦。”我说，又叫她把视频扶正。
　　
　　她还是不理。我就觉得她是有意这么做的，是想让她姐姐或者不有别的什么人在旁边看看我，却不想让我看见她。我有点不好意思了，也有点不高兴了，于是就把视频关了。
　　
　　我用手机发短讯告诉她：“如果你再不让我看到你的真面容，那以后我们就不用再来往了。”
　　
　　她回了，说：“你真要看啊？”
　　
　　我说：“是啊，这是最起码的啊。”
　　
　　她说：“我前几天刚买了一部新手机了，可以照像了，等下我照一张给你，可你看了后不要后悔哟。”
　　
　　我说：“快照快发。”
　　
　　没多久，她用彩信给我发来了一张照片。
　　
　　天哪——那是一张什么样的照片啊！照片上的女人，年龄是不大，但却是一位胖乎乎的，还又有点傻乎乎的像。那傻乎乎的女人手里拿着把折叠雨伞，站在一条走廊上，正张着满口大牙朝我大笑。
　　
　　恶心死了。
　　
　　莲莲是这样的啊？！
　　
　　我连忙发短讯过去，问她：“照片上的人是你吗？”
　　
　　她回说：“是呀，不好看是吗？我说过叫你看了不要后悔的。”
　　
　　我都快失望死了，哪里还有心情回答她。
　　
　　她又发过来了，说：“后悔了吧？失望了吧？”
　　
　　我不是没理她。
　　
　　她见我好久没有回她，又发了条短信过来：“相貌很主要吗？”
　　
　　我怎么说呢？相貌不是主要，但总得大体上过得去吧。那样子，叫我怎么打得起精神来再和她交往下去？
　　
　　我在心里一直犯着嘀咕，那照片上的傻女人真的是她吗？我虽然在那次视频时没看清楚她的脸，但总觉得怪怪的，这张片，像她，又不像她。
　　
　　我回说：“我的要求并不高，但我希望我的妻子是个相貌过得去的人，最少不傻。”
　　
　　她发来短信：“不理你了。”
　　
　　我正烦着呢，不理就不理吧，我现在更不想理她。
　　
　　隔了一段日子，我见她一直没有上网，也一直没再给我发来短信，我忽然产生了一种失落感和内疚感了。我觉得我还是应该主动给她打个电话的，不管她好看不好看，她总归是我认识的表妹。我们以前聊得那么好，难道就因为她长得不好就不再和人家往来？我说过的话还是应该算数的，即使她真的长得很难看，最多我以后不往那方面去想，往那方面去发展就是了，但我还是应该她当成是自己的亲表妹一样来看待。
　　
　　我拿起手机，拨了起来。
　　
　　电话明明通了，但她并没接。我又连着打了几次电话过去，她还是不接。晚上，我又打了两次，她还是不接。我心宽了，不接就不接吧，这下，不是我无情，而是她无义了。
　　
　　我的这个表妹，好像在时空里被蒸发了一样，从此，我们再没有了联系。
　　
　　时间一长，我在一次整理QQ时，把一些不再聊了的网友连同“指间流砂”一并删掉，清理了出去。她的手机号码，我也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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