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风景与树的风景相似,在于春、夏、秋、冬之生理。树岁依序轮回,周而复始,人岁不可复至,春不二与,然人之思想亦有春、夏、秋、冬之境者,春、夏近于儒,秋近于道,冬近于佛,不依生理次序、轮回,全赖人之情智、思想而纵横捭阖。在这无与伦比的纵横捭阖问,思想的“二月花”也许就很自然地出现了。
修到三秋树
读鄢福初先生的书法,与鄢福初先生聊书法,总让我有处春、夏而直达“三秋”的感觉。
“三秋”非关年龄。鄢福初先生说自己为人、为艺有与生俱来的崇尚空灵、简约的审美理想,做事、说话,干脆利落,一举中的,力求直达事物的本质与核心。此境界,即穿越春、夏,直达“三秋”之境界。
鄢福初先生“三秋”之枢扭,日戒定、日通达、日担当是也!
所谓“戒定”,可以从三个侧面来认识:一是坚守“个性”认知。鄢福初先生认为世间事物的真善美、假丑恶,都是靠价值观来判断的,而价值观的产生,源于人的思想,不同的思想产生不同的价值观,然后又产生不同的行为及结果。鄢福初先生书法学习至今经历了四个阶段:1990年以前是学习唐楷的阶段;1991年至1997年是学习墓志、碑刻的阶段;1997至2002年是学习二王帖学的阶段;2002年至今,进入碑、帖互融的创意阶段。在每一个学习阶段,他能很坦然地面对自己不同的审美追求,因为他知道审美取向取决于自己当时对书法理解的广度、深度,同时,他也坚信整个过程必然是一个在不断认知、理解、取舍中得到螺旋式提升的过程,在一个个独立而不孤立的苦修过程中,坚信艺术个性的形成是“与生俱来”与“后天历练”的完善统一,从不因疯狂、流转的时风而盲目地移易;二是冷静地面对利益纷争。在当代书坛各种利益争端中,莫过于书法市场的利益争夺,鄢福初先生认为这是书法的审美功能与实用功能能否辩证统一的问题。从纯艺术的角度讲,他认为书法艺术毫无疑问是以审美功能为终极目标的,但另一方面,书法家是离不开物质力量的诱惑与支撑的,笔墨跟随时代,当代书法家主动去适应市场经济,为市场服务本无可厚非,但以书法的实用功能混淆视听,以致整个书法界出现心理浮躁与急功近利的现象,书法家炒作、推销自己远甚于书法创作本身,将本来圣洁的艺术殿堂弄得充满铜臭气息。对此,鄢福初先生对这种过头的现象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拒绝恶意的炒作,并且影响了许多有理想、有作为的书法家。三是超然于“洪流”之上。当代大众书坛的最热门、也为大众书家所津津乐道的“国展”,其所到之处,可谓横扫千军如卷席,鲜有不伏者,鄢福初先生则认为:“国展”是一道文化大餐,许多书法爱好者与书法家共同参与角逐,主办方意图通过这种形式使传统文化得到更好的传承,是很好的,大众参与者希望通过这个平台来获得社会的认同,也是正常的,但现在绝大多数的参与者都是为了一种短期的荣誉,有的甚至将其作为艺术水平高低的唯一评判标准,就与艺术的本质规律相背离了。关于“国展”与“作品”这个话题,我曾向浙江大学人文学院院长、博士生导师、著名书法家陈振濂教授请教过,得到的回答是:“经典作品不可能在展览中产生,展览也没有产生经典作品的功能。”由此看来,鄢、陈二位所见略同。
所谓“通达”,按湘中俗话说,就是“老”。“鄢老”这称呼至今在熟悉鄢福初先生的圈子里已叫了近二十年。笔者前年在广州与中国书协资深评委、著名书法家王楚材先生聊天时,正好带了一本刊有鄢福初先生书法的刊物,就请他说说意见,王楚材先生略一翻阅,说出干脆利落的三个字——“他通了”。“鄢老”正是这样一位将人生、艺术揉在一起进行通达认知的智者,这可以从两个侧面来认识:一是他为人、为艺不搞伪学究架子,力求直抵艺术规律的本质。当代中国学术界多怪象,余秋雨先生说自己曾参加一个学术座谈会,一学者自始至终多次谈到“子先”与“西泰”两人,而除讲演者本人之外,绝少人知晓其所说的两人究竟为何方神圣。完了,余请教那学者,被得意地告知:徐光启与利玛窦也!口称其理——“古人之名不能直呼”,其实醉心“唯我独知”之“学术礼遇”。此等说来可笑之人、事,在当今书法界举目皆是,也极易蒙骗人,并有许多人因此“学问”地占据着书坛的显要位置。与这类人不同,鄢福初先生的睿智往往是内蕴的,不经意间就在平易、轻松的谈吐中出现了,一如他精辟、简短的文风文词。当别人还在为搜寻个让人都不知道的“名字”而苦菌时,他已经在努力思索一种有规律的、定型的思维方式,并且力求让这种思维方式能够形成一个严密的体系了;当别人在为找到一个他人都不知道“名字”而自我陶醉时,他已经按照否定之否定的规律,在对自己进行再否定了。二是他在司空见惯的问题上别有见地的思考。艺术需要创新,人人都知道,鄢福初先生同样认为一个没有创新层面思维的艺术家是没有艺术生命的,并且认为创新是决定一个书家成就高低的关键所在。与他人不同的是,鄢福初先生首先主张创新要紧密结合现实生活与实践,必须要注重生活的积累,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进而他将艺术创新与人生揉合在一起,说:“创新思想的深度和高度,它取决于个人对传统文化的解析、吸收、取舍的高度,同时也取决于个人对现实生活的理解,及对困境的排忧解难的能力,取决于个人得失观念的一种正确选择,人的一生不可能做许多事,要明白自己到底想做什么。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为了自己的事业。肯定会牺牲自己的其他许多利益。包括现实的利益与眼前的利益。”最后,他对创新思维终极实现状态的认识也是如此清晰:“人的体力是有极限的,能挑多重的担,能举多重,能跳多高,能跳多远,都是有极限的,同样,脑力也是有极限的,但最后的较量都是在分秒之间,都是微妙的区别,是精细差别,恰好是这一点精细的差别,就决定了一个人的成就,有突破的就成功了,没有突破的就始终是历史的重复。”为人、为艺有本质规律,先要认识它,然后要遵循这种本质规律,用鄢福初先生的话说,这样才能达到人生、艺术的“成熟”之境,亦是笔者所说人生与艺术的“通达”之境。
所谓担当,就是一个艺术家从内心或行为上积极担当社会责任,鄢福初先生有怎样的担当与思考呢?鄢福初先生除了关心书法人、书法事业的成长与积极组织、参与过多次书法公益活动外,我们不妨到他站在产生时代大家的高度,主张进行的几个“呼唤”中去找寻答案:
一是呼唤人类道德秩序的回归。要唤醒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要让真正闪光的中华传统文化精髓与道德得到理性的弘扬。书法家加强品格的修养:第一要有胸怀。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第二是要有操守,无论为艺、为人、为官,要保持本色,信奉传统美德。第三是要和谐,以书会友。兼济天下,这样才能取人之长,补己之短,只有人格、人品得到社会认同,才能换得艺术的社会认同。
二是呼唤传统文化的复兴。第一是呼唤与书法密切相关的国学的振兴,特别是浩如烟海、光耀千秋的唐诗宋词。第二是呼唤古代杰出思想家思想光芒的普照。第三是理论体系的延伸与发展。就是
书法艺术本身的理论研究的多样性,与理论对实践的指导性,还包括书法艺术理论与其它艺术理论的参与性,或叫渗透性。
三是呼唤传统文化的开放性与时代性并存。所谓开放性,书法是东方的,同时也是世界的,书法的主要构成元素是点、线、面,它跟美术的点、线、面密切相关,古人说“书画同源”,就是从这个层面来说的,另一方面,我们还要以开放的胸襟与怀抱吸收相关的西方文化,书法艺术应吸收、遵循人类审美的共同特性。所谓时代性,就是要认识这个时代里,书法的实用性慢慢消退了,但是它的艺术审美性或审美功能却凸现出来,这是个过程。严格地说,艺术作品的创作过程就是艺术家自我创作意识的展示过程,是一个审美取向的理解、选择过程,同时也是高雅艺术与大众艺术的融合过程。
四是呼唤艺术家担当起自己的责任。艺术家要引领审美潮流,弘扬正气、正道,要维护传统国粹的尊严,维护艺术创作的神圣,要呼唤时代精英的产生,这样才能无愧这个时代,无愧于美好艺术的延伸与发展。
自开二月花
思想的高度,决定艺术最终所能达到的高度。历史上任何一位有成就的艺术家,必然是近道者,或者说是近哲者,而其杰出的艺术成果,必然是这“三秋树”上开出的“二月花”。
从书法的外在展现形式看,鄢福初至今只走了“三步”:1986年,在砚池里浸泡了近七年的鄢福初先生走出湘中那所山村学校,在湖南省展览馆,举办了自己的第一次展览,这个年仅25岁的小伙子以其功力与灵性兼融的作品,惊动了当时省城的艺术界,得到了周昭怡、颜家龙等湖南书法名家的一致肯定与赞扬;1996年,鄢福初出版了他的第一部专著——《鄢福初的书法艺术》,再次让书法界领略到这个年轻人的锐气与才气,其声名再次不翼而飞,从艺术家茶余饭后的风雅谈吐中开始向三湘大地的各个领域间不断扩延;2003年,他作为第二个当代湖南艺术家,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了个人书法艺术展,全国政坛、书坛的要员纷纷亲临展馆,对展览表示极大关注,争相收藏他的作品,中国美术馆也收藏了他的力作,他的第二部专著《当代书法家精品集·鄢福初卷》也同时出版。与当代中国书坛此起彼伏、纷繁复杂的运作相比,鄢福初先生这“三步”根本算不得什么,但恰恰是因为这样的环境,更凸显出他的执着、安静与淡逸,使他区别于那些刻意的喧闹与叫喊,使他区别于那些书法明星,也更使人关注其书法作品本身的内在魅力,其实,也彰显出书法作为一门艺术的内在力量。
从鄢福初先生的书法作品本身来看,它深植于传统而又个性鲜明。极目当今书坛,作品能达此品、此境者,屈指可数。鄢福初先生书法的章法处理往往简朴,几乎没有当代流行的那些花花绿绿的制作;其结字往往空灵,笔断意连,如同其作人、为文,少笔墨而多空间,给人以想像;其行笔往往灵秀劲健,含蓄沉稳,气脉贯通,绝不扭捏造作。在其不同时期的各种类型的书作中,有两样不变的审美理想始终贯穿其中。一是空灵、简约,二是文人气与书卷气。一个先天,一个后天,两者都无法复制,何哉?因为那份在含蓄、简静与从容问显露出的正大气象;因为那份性灵与那些创造是在对传统进行大量咀嚼后,绝无狂怪、行云流水般地自然生发出来的,所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一切都平中见奇,趣味盎然。我敢肯定:当代许多“速成”的书法家在面对鄢福初先生的作品时,一定会感到骄傲或茫然,骄傲是因为“学力才识”的浅薄。茫然是因为“聪明才智”被搁浅。没有“三秋树”的底蕴与功力,当然不会明白什么是“二月花”,更不要说享受“二月花”的明丽与灿烂了。著名书法、篆刻家石开先生说这种无法复制的内在东西很能体现一个书法家所达到的高度。
鄢福初先生是一个非专业的书法家,其意志淡淡地指向书法艺术,却又深深地烙印于书法艺术,他以一个智者的姿态轻松而又专注地游走其间。据说2003年那次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个人展览时,一位中央美术学院在当代书法创作与理论界有广泛影响的“巨头”,独自静静地在鄢福初先生作品前来回品读了一个多小时。这又让我想起广东文史馆书画院院长、著名书法家陈初生先生曾说的“惊四座易,博首肯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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