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湖南印坛,足当中青年群中头领者,允推明斋罗光磊兄。
罗光磊,字明斋,别署尽微庐主,1959年生人,西泠印社社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他承接了乃师之印风,受浙派影响,并以秦汉印为宗,力求“参古定法,离迹出新”。师门出自湘藉名家谢梅奴先生。谢梅奴先生为西泠印社创始人之一唐醉石先生的高足。
光磊兄曾跟笔者谈起,古今篆刻大家中,除得力于师门的教益外,影响他最大的还有黄牧甫和王福庵两位。黄牧甫除秦汉玺印外,广泛取资钟鼎泉布、秦砖汉瓦、镜铭碑碣,以古为新,用薄刃冲刀力求再现秦汉印光洁妍美的本来面目,独具峻峭古丽风采。
罗光磊师法前人,却不傍依前人。他能化黄牧甫的凌厉而为含蓄,承王福庵及师门的巧思而更臻精妙。
明清以降,用刀莫过冲切二法,然冲切之辨格,各出奇招。雪渔冲之坚挺、钝丁切之尚古剜,完自冲切结合以效书,隽唐、攘之刻以弧冲厚,秋堂、小松、曼生切之以剥,搦叔冲之以铸,牧甫刻用凿金,白石冲之以木,以上明清诸家用刀皆用推凿之法。
牧甫用刀为薄刃,其法是清底后,薄刃于线侧重走一次,线壁如墙,劲挺有力,钤盖印泥也不宜漫没。光磊兄深得个中三味!
当代人对现代篆刻的理解和探索,也是“流行印风”中很多人在追求的东西。这些作品往往给人第一感受还是不错的,具有较强的视觉冲击力,但缺乏一种印面之外堂堂正正的正大气象。当代篆刻对刀法和字法的探索,已经远远跨越了前人篆刻艺术的藩篱。这种益处虽大大开拓了篆刻家创作的视野。另一方面也带来了打破传统篆刻技法传承后,对文字的印化和篆刻技法的深刻轻视。
作为一种创作理念,我也非常认可光磊兄的主张。他把篆刻放到了一个纯艺术的定位上,重在启发每一个人心底的艺术冲动。他尝试建立一套全新的篆刻创作、教育、传承体系,作为一名艺术家,强烈地关注作品的情感表达。是篆刻艺术发展的一种纯粹。他的多名弟子在其篆刻理论的指导下屡屡在全国大赛中有所斩获,无不得力于其传授之功。
平正守法、险绝取势、神韵造境,三者不可偏执。
篆字择字最难在统一协调,有不少印家有“字不配者不刻”之言,可见这种“配”是一种能力,充分展示印家的空间感觉。
治印见刀者形也,见笔者质也,得刀笔者始可论印。
白文印当朱文印来做,朱文印当白文印来观照,即计白当黑之别论。
刻印家以才情胜者多于运刀之时,随刻治而变,不囿成见,得机趣,让人玩味,颇多合书斋清供。
松而留,开而收,自如生妙;凝重而不滞;生拙而不离,印之三昧可问。
光磊兄治印讲求统一,求“气不散”、“气要道”。正如曹子桓所说:“文章以气为主”,当然印也以气为行。“气不散”是指,方寸之间有一股流动不息的循环之气息,相互间有一种亲和关系,生生不绝,此为生气,不障不碍,故气不散。若空间不配,呼应失调,轻重不宜,破坏亲和,气则散不聚。“气益道”是指,见刀者凌厉不羁,气外泄,伤气;见笔者韵致流溢,气内敛,遒劲,气充言雄。
治印,见刀者性情也,见笔者修养也,刀笔相融者当为印儒,弗匠手所能窥。
光磊兄深知此理。在他的大量书法作品中,我们能看到传统书法的高妙所在。作品中体现出的功力与意境、书体与风格、对点画质量与结体合理程度的锤炼。常常让我感叹:这是一个具真才实力的大家胚子。
书家的成熟是从超越自身原始的幼稚开始的,如同修炼过程一样。点画从软弱乏力到硬朗老辣,就是这种修炼而使功力增长的结果。尤其是光磊兄金文与小篆书法的点画所具有的力度是挺拔而有弹性的,积点成线的涩劲行笔使线条中实。结体的意味保持了金文与小篆原有的平实、朴素、原汁原味。他露面的作品虽多是篆刻,但从其书法来看也属高手。
篆书是印人篆刻的源泉,如果不谙篆法,篆刻永远存在不合理的隐患。
观光磊兄作品,有几点令人深刻。
光磊兄的才气表现在他对传统的学习和把握上。
书法人性化的追求必须对传统采取合我者取、乖我者舍的方法。当然对于这种取舍又必须建立在对传统多层面的研究上,吃透古人,明白自己,古为我用。光磊兄对于二王书风和历代大家的书迹、名碑都曾经做过入丝入扣的临摹。
光磊兄对于笔墨的技法是下过一番功夫的,但他不囿于帖,也不囿于体。他的笔墨很有灵气,用笔的提、按、顿、挫,用墨的枯、润、浓、淡,笔势的顺、逆、圆、转,节奏的快、慢、轻、重,都能在纯熟的驾驭中应用自如。他的篆书,用笔坚实果敢,颇具大气。他的行书奔放流畅,却没有帖学末流的浮滑之弊。所有这些都体现了他扎实的基本功,他之所以胆敢放笔直抒胸臆,也因为有厚实的底气。
光磊兄思考问题的绵密、做学问的严谨、惟学术至上的耿直都给了我深刻的印象。湖南人“惟楚有材,弘毅果敢”,赋予光磊兄以才情与执着。
才情于艺术固然重要,但它仅仅只是一个方面,由生活进而对生命的感悟与追问才能使艺术进一步升华。多年的辛劳以及世事的诸多无奈,在拿起与放下的诸般煎熬中,光磊兄于个体生命有了更多的思考。观其近作,不管是书法乃至印作,节奏少了些顺畅而多了些阻涩,线条由稚嫩进而老辣,结字也不如以前“好看”了。这或许就是这一期间不可名状的人生感悟对于作品的言说,或许也就是孙过庭所说的由“妍”到“质”的变化吧。
光磊兄是有思想有主见的人,于我也是无须更多言语而可交流的人。
光磊兄籍贯新化,那里的梅山文化古风韵,孕育他甜蜜地接受了这纯朴、恬淡的自然。读书、求艺、生活,品味人生、社会,他终于懂得这块人文积淀十分丰裕的土地为何如此般的浓醇厚实。可以说,从父辈曾经生活的梅山文化中他开始去解读书艺传统,解读历史人文。
生活在长沙,而今己步入中年的光磊兄,已不再仅仅停留在冷香依月、幽梦清虚、小城春早、竹影笼烟的这种自然境语的染翰吟咏上,而是进入艺术深层境界——现代人文精神的打造。“能追无尽景,始是不凡人”,陆游的诗句为他“无尽景”的追寻启示并开拓了如此庞大的艺术视觉图式空间与线性理念建构,他深深地懂得了艺术本质的开掘,必须是人性的宣泄、生命的颂扬。
由此光磊兄对于书法篆刻的研习,无论从艺术语言到形式建构上,均奠定了他风格求索的制高点:悉本情性、肇乎自然。他的经典情结与开放理念是他近三十年来艺术继承与创变思考与实践的支撑点。它是书家的一种生存态度。它表现为书家对不断变化的生存环境的接纳与融合的深度,对当代审美转型的适应和审美定位的认识;也表现为对当代文化多元观念的包容、艺术探索求证的宽容以及作者内在创作心理的和谐。
光磊兄是睿智的。在近三十年对于艺术探求的知识资本的原始积累中,他深知经典是历史性的定位。我们今天的“创造”是让百年后的人们发现当代的经典,鉴此,我们现在要努力营造创作经典的氛围与语境,即时代精神的提纯和锻铸。本着这样的思考,光磊兄坚持天天与古贤对话,从秦汉正脉一直到明清诸家,亲近传统,敬畏传统,又走出传统,营造属于自己艺术语言的精神家园。这是站在古代巨人肩膀上的高瞻,这是锻铸现代艺术精神的定格!
我在光磊兄拜名师梅奴先生前就有缘谒见,癖好篆刻正是这个时期,是在1980年,谢老赐刻过我一方名章,一直沿用至今。我癖好篆刻这一点和光磊兄相同。但我一直都是把篆刻作为一种爱好,玩玩而已。而光磊兄后来却成了一位专职的书法篆刻家。以自己的爱好作为终身的职业,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光磊兄由此如鱼得水,成了书法篆刻圈内的活跃人物,他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我为光磊感到骄傲。
这些年,书印界提出要做学者型的书法家、篆刻家。光磊兄以其在书法篆刻领域里所取得的成就,早已表明他并不是狭隘的书家和印人。他主办的《长沙篆刻》近七年,在学术界和篆刻界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几乎是湖湘印人必读之物,这些都是很有意义的。他执着地办着他的《长沙篆刻》,而且依旧坚持学术,这既是一种做的原则使然,也是做人的原则使然。我曾经与他谈论这种学术刊物,他总有艰难之感,但总是认真而执着地办着,这或许更多地让我看到的是创作之外的光磊兄,一个做事认真执着的光磊兄。或许正是这种做人态度,决定了他的创作、策划与办刊都取得不断的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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