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 山西吕梁 伞头秧歌 舞蹈内涵研究
伞头秧歌是诞生于黄土高原上的黄河文化,现当今主要流传在山西临县、离石、柳林、方山等西部地区,以临县最具有代表性,其次有陕西北部的佳县、吴家堡以及河南的浚县等地都流行着伞头秧歌。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吕梁人,笔者想要为家乡舞蹈的传承与发展贡献出微薄之力,本文从伞头秧歌的舞蹈内涵角度作为切入点,对其依存的原因、文化的形成、传承与创新的意义等方面做一个全面的探讨。
一、吕梁伞头秧歌中舞蹈形态的依存原因
(一)伞头秧歌舞蹈依存的自然环境 黄河是中华文化的发祥地之一,千百年来生生不息,黄河水更是孕育了黄土高原上生活着的子子孙孙。晋西高原是临县以及周边地区伞头秧歌生存发展的自然土壤,是黄土高原的一部分。临县位于吕梁西部,北宽南窄,东部紧靠吕梁山、连枝山、汉高山,西面与黄河的支流湫水河融会贯通,和陕西佳县遥遥相望,北靠玉峰山和紫金山,南边接壤柳林与离石。四周群山环绕,平原少,高山多,土地凹凸不平,人们翻山越岭时只能靠步行,环境十分闭塞。早期百姓为了生活,在能够农耕的地方挖出窑洞以便居住谋食。笔者认为伞头秧歌至今保存完好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该地区过去生存条件差,旱灾经常发生,因此人们频繁地组织起秧歌队进行一些祈福、逐邪、祭神求雨的祭祀活动。另外吕梁临县的碛口镇是黄河船只陆运的重要交通枢纽,有“商贸重镇”“九曲黄河第一镇”的誉称,这里经常有戏曲、秧歌等热闹的艺术活动,使民间的文艺交流更加频繁,黄河的水便再次推动了伞头秧歌的发展,使其舞姿和唱词具有威武雄壮、气势磅礴的特征,为吕梁伞头秧歌的发展奠定了重要的经济基础。
(二)伞头秧歌舞蹈依存的人文因素 由于环境闭塞,吕梁地区的伞头唱词大部分晦涩难懂,语言的差异导致它只能局限于临县和吕梁附近,虽保留了大量原生态的舞蹈形象与音乐曲调,但使其走出去的步伐受阻。同时老艺人们在跳舞时编创的具有地方口音和独特的艺术语言让伞头秧歌积累了深厚的群众基础,即使经过几千年的积淀以及时代更替与科技的发展,它依然能够保留属于自身性质的纯粹特征。另一方面,在古代的宗教意识中,对于拜神、祭神、求神的依赖较大,这种特殊舞蹈形式发生的根本原因便是祭祀仪式活动的兴盛,譬如北宋时期的伞头主要用于正月迎神的“赛社”活动,社指的是土地之神或祭祀神的地方、日子,赛指的是比高低、比胜负。元代关汉卿《五侯宴》第三折写道:“秋收已罢,赛社迎神。”清代以后,伞头的祭祀仪式活动越来越丰富,大部分舞蹈的目的是要在完成拜庙祭神仪式后祈求各方神灵能保佑人畜兴旺,风调雨顺。之后的抗战期间,临县人民又对伞头秧歌进行了大整改,迎神拜庙改为了祭拜烈士与英雄,完全褪去了神秘的部分,淡化了之前的娱乐氛围,动作语言特征表现的是支持民主与和平等内容,扭秧歌时的唱词也都偏向号召打战与激励人心等方面。正是借助一代又一代人思想与意识的变化而逐渐形成较规范、较成熟、较具体的动作语汇和舞蹈形象。这恰恰体现出民间的舞蹈语言是区别于其他舞蹈类型最本体的特征。
(三)傘头秧歌舞蹈表演与仪式的源起 黄河流域的世代先祖主要从事农事活动,对自然环境有着较强的依赖性,伴随着农耕文明的不断拓进,人们栖息在这片让自己生存和养育后人的土地上,男女老少通过舞蹈表达自己对生活的寄托,体现出了一代代民间人的生活情调。上文提到伞头秧歌起源于祭祀,明代时秧歌的相关活动又叫作闹红火、闹会子、闹社火、闹春歌,当今民间伞头表演形式中的大体结构就是从“迎神赛会”的祭祀活动中继承而来的。首先是领头人组织村民敲锣打鼓,奏乐唱戏,穿梭在村中街巷,可以总结为迎接神灵,祭神拜庙;紧接着是大场秧歌中最重要的伞头表演,伞头是主角,更是总指挥,手拿花伞,边唱祭祀歌边扭秧歌,他主要负责带领后面队伍走出各式各样的队形。伞是伞头秧歌的主要道具,古代分为黄罗伞和红罗伞,因为古代皇帝出行必须要打黄罗伞,因此也印证了伞是权力、地位、贵重的象征。从古代礼仪中也可以认识到伞是身份的标识,隐含着先民对天命崇拜的意识,譬如“天圆地方”“天神降雨”“形圆象天”等说法都体现出伞的重要作用。最后结束时由主角带领到村外或者山上送瘟,完成了整个祭祀仪式。
二、吕梁伞头秧歌舞蹈内涵的体现与形成
(一)伞头秧歌舞蹈内涵的形成依据与过程 伞头秧歌的艺术特点是扭与唱,又叫作唱秧歌或扭秧歌,古时候它就是一种以锣鼓伴奏为基础,融合舞蹈及歌唱、武术等多种艺术的民间舞蹈。在发展过程中,逐渐形成一种依据地域特征和文化综合的民间艺术形式,而且随着历史的演变,成为具有独特舞蹈特色的审美范式。笔者认为其内涵形成依据有以下三点:首先,伞头具有实用性、可塑性、传承性的基本内涵;其次伞头是从原生态文化中提取与剥离而来的、升华至规范化的、有示范性与典型性的优秀民族民间舞蹈;最后伞头还是具有某种舞蹈特质的传统艺术形式。
早期形成过程中最主要的原因是先辈在面对自然环境、天地人和、生死别离、安乐喜忧等精神方面的需求时所展现出的实用舞蹈的一种文化现象,这时伞头秧歌侧重表达人的敬畏心和诚恳真挚的态度。当今伞头舞蹈的内涵包含以下几点:广泛传承历史的文化遗存,适应不同时期文化形式的变迁,载体的多样化以及秧歌的活态流变过程。
伞头秧歌舞蹈内涵的形成过程必须要提到社会文化环境中不可缺少的因素之一:宗教观念。南北朝时期,道教被称之为国教,山西大同作为北魏都城,建有悬空寺、太宁观、清灵观,唐朝时建立了北武当山,元朝时建立的中国唯一的道教石窟龙山石窟,明代时道教观念更是遍布全省。吕梁地区自古道教文化深厚,历史悠久,从而为伞头秧歌舞蹈的形式与内容增添了大量的文化内涵。譬如《黄白篇》有云:“蛇之成龙,亦与自生者无异也。然其根原之缘由,皆自然之感致。”说明道教自形成之初就与龙崇拜有不解之缘,龙在道教中的作用是沟通鬼神,也是帮助道士上天入地的乘骑工具。这与民间伞头秧歌中的大场秧歌的舞蹈形式相对应,活动中的大场秧歌多达二三百人,他们跟随伞头走出壮观的场调图,身着五颜六色的衣服,远看像一条欢腾巨大的彩龙,根据角色划分为龙头、龙身、龙尾。龙头有奏乐队、仪仗队、伞头演唱;龙身有女子拉花、男子打鼓、男女对跳、丑角表演等;龙尾有小场子表演,也叫作表演民间故事的杂会子,如《卖水》《跑驴》《旱船》《高跷》等,还有舞龙舞狮表演以及一些小演唱、小短剧。
(二)伞头秧歌表演体系下风调雨顺的文化印证
《中国民族民间舞蹈集成·山西卷》中记载:“伞头秧歌讲究扭时不唱,唱时不扭,扭唱结合,交替进行。”笔者认为这样的说法主要是对秧歌队伍中拉花与打鼓舞蹈形式的概括。拉花指的是女青年身穿彩衣,腰系红绸,手耍扇子,边扭边跳的活泼形象。在表演过程中,民间舞者左手拿绸子、右手抓扇子,扇子和绸子相互配合,在身体各个方向不停地弯绕,在举扇、绕扇、翻扇、挽扇、抛扇、转扇等动作中还要同时甩动腰间的红绸,手臂和身体跟着绸扇起伏摆动,形成伞头秧歌舞蹈独特的动律和形象。而拉花的文化内涵就体现出了“风调雨顺”祈愿中“风”的印证,把扇绸挥舞出的风象征为大自然的风,是百姓对于经常发生旱灾的黄土高原地带“及时下雨”“风雨适度”的艺术化体现,也是古人对于风能带来雨的一种感性认识,传递了一种渴望庄稼快速生长、农耕有果、来年顺遂的愿望。上文提到“伞”的来源以及“伞”在秧歌中的重要作用,正是对风调雨顺祈愿中“雨”的印证,“伞”不仅是权力的代表,也是具有遮蔽功能的工具,暗含了古代先民用伞头舞蹈形式来祈求粮食丰收、神灵降雨、年年五谷丰登等精神寄托。伞在民间代表着转乾坤,寓意风调雨顺,伞转雨就顺了,伞上面是圆形,部分先民们装饰伞使用的垂布是方的,代表的是天圆地方,舞蹈时伞头边唱边转体现了伞可以遮蔽不干净的东西,还可以迎来新年的顺心顺意。
风调雨顺中“调”有两种读音,在伞头舞蹈中隐含着不同的意思。首先是唱秧歌时的曲调,不是一气呵成的,是要不断调整高低度才能达到一定和谐的韵律,和谐又押韵的曲调寓意着风调,更多时候“调”多指一种祈求、和平的声调,表现人们希望能有和风细雨、风调雨顺的自然环境。其次可以解释为闹秧歌时的场调图,场调图取决于伞头的引领,队伍与队形的变化所呈现出的整体性和对称性是地方民众审美的体现。古代道场图案对伞头的队形发展起到了较大的影响,例如常见的“三盏灯”“五朵梅花”“里四外八”等场图都是对太极日月精华、五行、八卦的真实写照。另外还有一些单葫芦、双葫芦等民俗类场调图都表达出人们对生活的热爱之情。风调雨顺中的“顺”本意是指沿着同一个方向进行,让人感觉自然、流畅、条理清晰。“顺”一词出自《六韬》中:“武王伐封……既而克殷,风调雨顺。”是指风雨要适合农作物生长,天下才能安宁。在舞蹈中,不管是造型、形象、线条,还是动作、韵律、体态都讲究顺,伞头秧歌中“顺”集中体现为伞头带领的队伍不能乱、不能错,要精确无误,惟妙惟肖,因为伞头手持伞,伞代表天,跟随天神的指引,得到神的庇佑,百姓才可安居乐业。概括来讲就是伞头要领准,后面要跟紧,距离要均匀,步子要放稳,这样整场秧歌活动才能顺利进行。
(三)伞头秧歌表演方式与风格的形成 伞头秧歌两千多年的发展历史中,呈现出许多表演方式与样态,一般情况下是在广场、街头、村巷中进行。首先出现的是仪仗队、乐队、龙舞队,这代表着某秧歌队的表演要开始了,根据场地大小、经费多少的不同,队伍的组成要素会有所差别。其次是伞头表演,伞头必须是双数,最少两人,他们要按照当时当地所看到的不同人物和环境即兴编唱,唱词内容有关于祝贺、接送、对唱、祭祀、拜谒、道喜等方面,伞头一般要带领队伍在街边表演,称为过街,队形多样,多见有蛇蜕皮、双龙摆尾、交叉梅花等。紧随之后的是大场秧歌,包含打鼓子、拉花子和扇风表演,又可以叫作架鼓子。男子打鼓最具有特色的是腰鼓,步伐简单,幅度较小,动作反复的划分为文派,动作热烈,有跨步、飞脚等较难耍鼓动作的划分为武派。打鼓子气氛热烈,粗犷豪放,气魄不凡。拉花子在上文提到也是很有代表性的舞蹈表现形式,女子拉花一般头戴花饰,身穿彩衣,腰系红绸,手持扇子。“扭”和“摆”是其主要风格特征,右手转扇,左手舞绸,相互配合,扇花要求多样,甩绸要求有力,脚下的步伐讲究一种顿劲儿,要有弹性和韧性,下蹲时小腿向前踢步,上立时吸腿落地,在动律上极具有风格性。
大场秧歌之后是小场秧歌,又叫小会子、杂会子、小场子,一般是由三五人表演民间演唱和民间舞蹈,不同角色的扮演者会做出各种与剧情所吻合的动作,这部分舞蹈是有故事情节的,场面红火,气氛热闹,大家自娱自乐,形式简单。有时会在结束时穿插龙舞、狮舞、竹马、二鬼摔跤等内容。秧歌结束时锣鼓喧天,现场民众跟随队伍后,呈现出浩浩荡荡的繁盛景象。伞头秧歌的基本风格就在这样完整的仪式活动中体现出来。
三、伞头秧歌舞蹈文化传承与创新的意义与价值
(一)保护与规范伞头秧歌舞蹈文化的重要意义伞头秧歌申报国家级非物质遗产保护项目之后,宣传力度有所加强,但笔者认为对于文化的保护更需要后代的传承与创新。申报热潮、保护热潮退却时,人们就会转变对纯粹民间舞蹈文化的学习兴趣,反而让本就处于创新停滞、传承困难的非遗文化的保护工作更加不乐观。譬如,临县以及周边地区的伞头秧歌,会频繁出现一些低俗以及黄色的文化元素,一方面是因为熟悉伞头的艺人们有些文化水平低,他们的知识文化底蕴没有现在舞蹈从业者丰富;另一方面是现在的艺术类学生大部分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他们在认识和接触这类舞蹈时会很难理解,所以我们在保护舞蹈文化过程中必须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这应当是伞头继续发展的重要性之一,也是为其热爱者进行创新与研究时提供更加规范的舞蹈形象和积极的文化内涵奠定基础。
(二)保护伞头秧歌舞蹈艺术传承发展的原则与价值 伞头秧歌作为临县民间文化的重要内容,在发展过程中逐步形成了较高的文化价值与艺术价值,从舞蹈审美要求上来说,其形象、动律、服饰、音乐等要素都还没有达到成熟与规范的高度,因为伞头秧歌是汇集了口头文学、戏曲表演、祭祀仪式以及民间习俗等元素于一体的舞蹈和歌唱艺术,虽然有部分构成要素较为落后,但是作为人们宣泄与表达情感的载体,是符合舞蹈审美概念的。我们在传承与保护过程中应该通过建立原生态原则、代表性原则、舞蹈审美和美学原则等相关原则来促进这一民间文化的发展,让人们在学习以及创新伞头的过程中与自身审美相对应,并在表演组织传承伞头过程中满足自身的审美需要。最后能认识到传承与创新伞头秧歌舞蹈文化的价值不仅在于舞蹈本身,还需要让更多青年人与伞头爱好者成为这一文化遗产的发扬者、传承者,培养更多的伞头秧歌语言让山西本地人喜欢,让其他地区的百姓能认可,更重要的是能缓解当下农耕生活中伞头秧歌传统艺术发展衰微的情况,只有将伞头舞蹈文化内涵与人们心目中的艺术呈现相联结,才能使其真正焕发出新的保护与革新伞头秧歌舞蹈的价值。
四、结语
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吕梁伞头秧歌不仅体现出了当地的自然环境、生活面貌、思想观念、宗教信仰等意识形态,也伴随着经济结构多元化的不断变革,成为人们生产劳动、娱乐欢庆、文化交流的重要载体。即便当下原生态文化土壤逐渐脱离,科学科技发展带来强大冲击,伞头秧歌舞蹈仍然坚持完成种种挑战,在继承中不断创新,在创新中不断发展,积极完善舞蹈内容。希望未来经过舞蹈工作者的研究调查,可以丰富伞头秧歌的理论基础,充分体现其舞蹈文化内涵,传播、交流与弘扬当地优秀民俗,将其推广到更远更大的地方,为吕梁地区的舞蹈艺术发展积累更加深厚的群众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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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胡慧姝,中南民族大学音乐与舞蹈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舞蹈教育(中国民族民间舞方向)。
编 辑: 康慧 E-mail: kanghuixx@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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