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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的美学

时间:2023/11/9 作者: 名作欣赏·评论版 热度: 12011
许欣 李超

  摘 要: 写作是一场经由文字抵达灵魂的修行,关媛媛的散文集《旅·行者》身体的游走与灵魂的悸动紧密结合在一起,是旅行散文的佳作。文章从关媛媛散文的精神内涵、散文的独特书写内容、散文的创作特点三个方面进行了分析。

  关键词:关媛媛 寻根 生态美学

  《旅·行者》是关媛媛的散文新集,由业内知名的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读罢掩卷,我满心欢喜。文章呈现的个体生命与外在环境的精神厮磨,自然美景与漂泊内心的灵魂交融,让我觉得碰到了旅行的同道中人。

  被物质和技术包围的现代人,生活越是安逸,越发向往“别处的生活”,哪怕只是暂时的旅途。旅行由此承担了摆脱沉重的肉身束缚,穿越此在生活的冗繁,叩问灵魂之门的重任。在关媛媛看来,旅行,绝非简单意义上的人类对自然的探索、发现或是征服。某种意义上,旅行成了照亮存在的一种生活方式。她在书的序言《倾听灵魂深处的声音》中直言:“我喜欢独自踏上远行之路,享受无拘无束的云游带来的大格局,能使一个人明心见性,在每一处风景地,都能听见灵魂的声音,这是旅行者与自己的灵魂在对话。灵魂到达的地方,才算真正的旅行;找到灵魂,便找到行者。”旅行在她那里成了寻找自我的一场修行。

  海德格尔在阐释荷尔德林诗的时候曾说,诗人的天职就是返乡,而返乡就是回到根源的近旁。文集的开篇《小城阿合奇·星的记忆》就是重返故乡,于是我有理由把关媛媛的这本游记散文理解为她一个人的寻根之旅。

  作为有着几千年农耕文明的华夏古国,家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一个隐喻性的存在,它是与根和归宿联系在一起的,而根和归宿就是哲学家们所说的精神生命的起点和终结,返乡就是回到自身,回到我们本己的存在之中,而在没有找到诗意栖居的家园之前,我们则一直“在路上”。对于世界来说,谁都是过客,我们都是旅行者。

  当关媛媛的生命之舟从东部沿海的淮安穿越重重峰峦而停泊在托什干河旁的阿合奇县城时,她或多或少地意识到这是她对自我生命来时路的一次回望,在她近乎知天命的年纪。她这个曾经土生土长的阿合奇人,在外乡生活了三十多年,虽然她也想同小城外的“望城石”那样任物换星移、寒来暑往,不改对小城的忠诚与坚毅,但托什干河河畔那消逝的黑刺林、大河坝、小木屋,一再提醒她“小城的夜还是昨日的夜,可小城已不是昨日的小城了”(《小城阿合奇·星的记忆》)。

  为了修复和故乡的这种隔离感,她开始了对故乡新疆之美的发现之旅。“以前生活在那里,并没有觉得它的美,直到看尽了身边种种美与不美,才发现新疆的大美。”(《新疆情·一直在路上》)看到儿时故乡新疆的巴音布鲁克大草原开都河,她会自然联想起栖身地淮安的旷世名著《西游记》里的通天河。在文字间,那个新疆人关媛媛和淮安人关媛媛在不停地冲突、融合。(《巴音布鲁克大草原掠影》)“静静的小村子,没有喧嚣、没有搅扰,你可以静静地坐在院子里,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抬头看云卷云舒,低头闭目养神。这里静得能听见远处牧场上马打响鼻的声音,耳边偶尔传来不知谁家老牛呼唤牛犊的哞哞声,还有山脚下淙淙滑淌的溪流声,再有就是乌鸦拍打翅膀的扑棱声,村里的狗很多,但不怎么乱叫,这给村子增添了不少的宁静。”(《安逸的喀村》)在喀村,这份俗世难得的宁静与安逸中,关媛媛找到了历史与现实的结合点,她放飞自己的心灵,让身、心一同浸润在西部边地千年不变的牧歌里,并由此建构起对新疆美、家乡美的现实认同,抚平了记忆与现实的心理落差,让“过去我”和“现在我”实现了叙事和解。

  作家孙犁在散文《一九五六年的旅行中》有一段关于游记散文的论述,我觉得特别精彩:“游记之作,固不在其游,而在其思。有所思,文章能为山河增色,无所思,山河不能救助文字,作者之修养抱负,于山河于文字,皆为第一要义,既重且要。”关媛媛显然对游记之思有同样的理解,这在她的文集里主要呈现为风景人文意义的激活和阅读观影之旅的发现。

  风景,最初的含义是指流动的空气和日光。不过,在风景美学看来,风景是一个人与景的复合体。“风”更偏重于人的因素,“景”则更偏重于“物”的因素。风景美学,就成了人与景物关系的美学。旅途中的风景,在不同的审美主体的观照下,就呈现出不一样的面貌。普通观光客,要么从风景中读到了优美壮观,要么从风景中看到自我,得到慰藉。只有那些饱含着丰富的人文底蕴的眼睛,那些怀着朝圣的心态的旅行者,才能在面对千年无言的历史古迹的时候,碰撞出思想的火花,产生灵魂的共鸣,体味“圣地的风景”带来的涤荡身心的大美。

  《旅·行者》的作者是一名小学高级教师,本身有着丰富的文化知识储备,她与西部边地还有着天然的血缘关系,这就让她在旅行中具备了打开风景的慧眼与能力。打开这本书,她带领我们游走在新疆、四川、青海、西藏这片神秘的土地上,不仅让我们得以领略西部边地的壮丽与秀美,还带给我们丰富的文化艺术盛宴,最为难能可贵的是带给我们涤荡身心的震撼。高台民居、香妃墓、慕士塔格冰川、赛里木湖、石卡雪山、青海湖、鸣沙山、布达拉宫,奇美自不待言。在《泸沽湖》一文中作者先后应景联想到刘禹锡、苏轼等人的三首名诗,且化用水到渠成,妥帖自然,毫无掉书袋的违和感。在《莫高窟》中,她对佛教文化如数家珍,《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也是信手拈来。而在《一个人的朝圣》中,她借领队“老笨槐”之口,说出了旅行的最高境界:“旅行就是一个人的朝圣,把每一次旅行的过程当作自己的虔诚朝拜,把途中的每一处景、每一种物、每一件事、每一个人都当作自己心中的圣境。只要心中有梦想、有信念,没有到达不了的地方,只有不想去的地方。一个人能不能迈出第一步很重要。”当关媛媛迈出西部之旅的第一步时,伴随她的八千里路云和月的身体之旅的,是另一场穿越时光的内心朝圣之旅。旅行中,她走过自我、行过山川、越过春秋,她打开现代人封闭的心灵,让世界走进来,让生命照亮存在,让灵魂得到净化。这时,我们会发现,她也是我们中普通的一员,而我们每一个人的内心也都住着一个朝圣者。

  《旅·行者》把阅读和观影也作为一种旅行来看待,让我眼前一亮。如果这也能说得通的话,那着实是拓展了当代游记散文的疆界。博尔赫斯说,他的一生都在书中旅行。对他来说,如果有天堂,那天堂应该就是图书馆的模样。在关媛媛看来“阅读经典”和“影视欣赏”同“看山听海”“登高远眺”一样也是一种旅行。她从《百年孤独》和《红楼梦》中看到命运与无常,从《白鹿原》和《1942》中体味人性与道德,从《安娜卡列尼娜》和《断背山》中思考爱情与伦理。在一次次的阅读观影中,她让自己的情感无保留地注入书影中的人物之中,体味他们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在与各色人物的思想、行为的同情、理解和碰撞、冲突中,完成了一场自我灵魂的净化之旅。正如她在《旅·行者》一书后记中所说的:“大量的阅读可以让自己在文字中行走,可以跟随作者八千里路云和月,也可以通过各类书籍了解每一位作者,了解书中的每一个人物,这便是读书行路、阅人无数,凡此种种就是一场又一场的文化之旅,阅读者也是一名真正的行者。”

  然而,在更多的文章,尤其是那些描写自然风光的文章中,关媛媛的“思”并不明显。她的语言细腻、质感、纯粹,她执着于景的描摹,把理性的结论多隐藏在几乎看不见的地方,她把风景本身看作一种明心见性的美,将人与景置于平等的地位,即景生情,人景合一,山川万物,生命共感,颇有些朴素的生态美学味道。这在《夕照五彩滩》《小镇双廊》 《泸沽湖》 《路边的魔鬼城》《大美秦岭》《鸣沙山月牙泉》《拉萨的天空》等篇幅中最为明显。坐在客栈的阳台上,凝视着泸沽湖,看似内心静止,但是思绪却绵延千里。新疆大戈壁公路边孑然独立的驿站,在风景的不和谐中,给人一种强烈的孤独感。作者还原了旅行的本来面目,没有刻意过滤旅途中的疲惫和艰辛,褪去了期待光环的旅行心态,才能更加平和的发现风景的美丽和意义。她的旅行,让我们懂得唯有让行走的身体紧贴大地,充满劳绩,诗意才会释放、呈现,一如朝阳升起,一如大气升腾,一如苍山立洱海,一如鸣沙拥月牙。

  其写景状物,率意自然,不过度抒情,不横生议论,不伤风景之美,既不执着于知识性的铺排,又不固执于趣理性的高蹈,仿佛可见古代游记散文惜墨如金的影子。我喜欢这样的言说方式,因为它具有一种感性的征服力。只有在每一章节开篇或结尾的总结性文字中(《新疆情·一直在路上》《西藏行·那一路的溫暖》等),作者的主体地位才会突显出来,她才会在作品中现身,拉家常似的诉说此行的缘起、目的、插曲和艰辛。

  无须回避的是,离一部伟大的作品,《旅·行者》还有着不小的距离。一如旅行的深度限制了作品篇幅的展开,又如抒情的内敛制约了作品个性的张扬等等。但我想说的是,写作,其实也是一场旅行,一场经由文字抵达灵魂的修行。关于写作,我们都在路上,期待关媛媛能写出更多更好更美的作品。

  作 者: 许欣,文学硕士,海军士官学校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当代文学评论;李超,文学硕士,淮安市作协秘书长,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当代文学评论。

  编 辑:赵红玉 E-mail: zhaohongyu69@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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