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伴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步伐,在新世纪前后的乡村发生了巨变,周大新的《湖光山色》是以社会转型为背景的重要作品。面对着金钱和权力的旷开田逐渐沦陷,作者以细腻的笔触描写了其人性一点点的沦落与异化,又塑造了楚暖暖“人性救赎者”的形象,指明了人对真善美本性的探寻。《湖光山色》展现了在势不可挡的城市化进程面前,乡村的社会主体性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复杂性和深幽性,作品寄托了周大新对于人性的探讨和反思,呼吁人们在社会生活中保持人的本性与初心。
关键词:《湖光山色》人性 沉沦与救赎
文学就是人学,人性的探寻是历代作家与文学作品不断追求的永恒主题。无论是哪个时期的作家,在对待人性这个话题上都努力展现出真实性的描写。周大新结合其对乡村各个层面状况的认识创作的《湖光山色》中的楚王庄就是中罔乡村世界的一个小小缩影,描绘了城市经济涌入乡村时期的中罔传统乡村蜕变的艰难与发展,同时也展现了人们在时代巨轮的推动下人性的沦丧与救赎。
一、人性的沉沦
“人性”与“人性的沉沦”是许多作家共同关注的话题,周大新的《湖光山色》也是如此。《湖光山色》故事发生的背景是一个原本具有浓厚地域气息、民风淳朴的小乡村,在社会改革和城市经济涌入乡村的背景下,乡村人民的物质生活条件逐步提高,思想价值观念发生了巨大的转变。面对着权力和金钱的双重诱惑,小乡村中人们的人性一点点地被扭曲异化,被欲望所吞噬,最终沦为权力、金钱和欲望的牺牲品。楚王庄的两任村主任詹石蹬和曠开田就是人性“恶”的代表人物。
詹石蹬是这个小村庄的一个符号化的人物,是这个村庄“权”的代表,无论是他在村中的横行霸道还是与县乡级的相互勾连都彰显着他是村庄的统治者。詹石蹬暗中举报致使旷开田入狱,阻拦楚暖暖和旷开田扩建楚地居等事件均有力地展现了其利用手中的权力暗中向人民施压。周大新塑造詹石蹬这一形象充分地展现了原本乡村中人性“恶”的一面。塑造旷开田的形象更为明显地展示了人由善转恶、人性沉沦的全过程。旷开田原本是一个传统、内心善良、在自己的土地上辛勤耕种的贫苦农民,但当旷开田当选了新的村主任后,手中拥有了权力并体会到了权力所带来的甘甜,他逐步淹没在权力之中。旷开田不但忘记了当初选举村主任时对村民们所许下的承诺,而且与所谓的楚王庄的“拯救者”薛传薪暗地勾结,做一些只顾盈利不顾后果的事。强制占用村民的房子、占用耕地扩建赏心苑、对曾经发誓要守护一辈子的暖暖痛下毒手,这些事情都一步步紧逼着他由善转恶,最终变成了这个小村庄真正的“掌控者”,成为变本加厉的“詹石蹬”。旷开田享受着权力握在手中的感觉,在他看来,权力已经完全是他为所欲为的通行证。
同样,阿来的小说《尘埃落定》通过描写土司阶层的麦其土司、拉雪巴土司、葺贡女土司等种植鸦片,欺压弱者,甚至不惜与家人反目成仇也要追寻权力的形象,直观地展现了他们人性本质的缺失和异化。“权力是一种使人产生神秘感的东西,人们看不到它的实际形象,但是每一个有理智的人都感到权力的存在”①。
二、人性的拷问
发生在人性深处的冲突,总是无法逃脱社会某种隐形力量的驱使。这就恰好印证了唯物辩证法所一再宣称的一种观点,即人是社会的一分子,人不可能脱离社会而存在。②人性之所以沦丧和异化,就是因为人们并没有真正认清这个社会的现实。
毕飞宇的小说《玉米》中的王玉米希望将权力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玉米以家中长女的身份管着家中的姐妹们时,她心中对权力的欲望初步展露。当父亲王连方失去支书的权力之后,玉米的欲望之火则进一步的蔓延,她将爱情也视作权力的跳板。玉米在黑洞中越陷越深,最终她沦为了权力的奴隶,被权力蚕食。毕飞宇的小说《平原》中的吴曼玲,为了所谓的前途无量,她以一种狂热的方式去工作,她为了能在以男性为主要力量的生活背景下出人头地,她以“异装”的形象闯入男权世界中,并提出“要做男人,不要做女人”,其实当她否定自己的性别的同时也否定了人的本性。
莫言的小说《蛙》中的姑姑,由于生活转变和政治原因等,在国家新的计划生育政策颁发时为了戴罪立功,她坚定不移地贯彻落实困家的计划生育政策,从昔日的“接生员”变成了“杀生员”。从作为贯彻冈家政策的工作人员来说,姑姑是尽职尽责的,但是从人性本质真善美的一面而言,姑姑的本性已经一点点地被扭曲,双手沾满了鲜血。但随着社会新政策的颁布,社会大环境的变化,姑姑最终在人性的力量下缴械投降。
周大新《湖光山色》中的旷开田摆脱了以前乡村的贫穷后“报复性”地崛起,阿来《轻雷》中的拉加泽里因为贪婪的欲望而砍伐村庄的树木变卖,徐岩《夜活》中的金兆富被金钱欲望主宰突破伦理底线……人的欲望,欲无边,望无边。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时代浪潮的推进,人们与自然,与传统文化,与城市,与社会之问的相处方式以各种各样的形态被呈现出来,社会进程的推进使人们原来被压抑的欲望更加表面化了。
三、人性的救赎
孟子曾说:“人皆有不忍之心。”这个“不忍之心”被胡传吉解释为:“古圣贤原以忠孝为赤子之心,并不是遁世离群无挂无碍为赤子之心。尧舜禹汤周孔时刻以救民济世为心,所谓‘赤子之心,原不过是‘不忍二字。”③这种“不忍”则体现为“救赎”,《湖光山色》中的人性救赎色彩浓厚。
情感救赎。在小说中,周大新塑造了楚暖暖这一理想的女性形象来扮演人性的“救赎者”。周大新曾说:“世界上的绝大部分罪恶和苦难都是男人制造的”,因此,“想把温暖的、深情的颂歌唱给女人”,“我对女性充满同情,是因为女性身上有着我们人类得以幸福生活的最重要的东西:爱和温情”。④暖暖,人如其名,她以自己的善良与爱带给身边人温暖。她以一颗奋发向上的心努力奋斗,面对除草剂事件勇于承担责任;发展旅游业赚取利润,带动整个小乡村发家致富;为了阻止强制占用村民房子、耕地与恶势力作斗争;为受害的萝萝出头;阻止詹石蹬的女儿被人所害并且借钱给润润让她替父亲治病等一系列事件,都是暖暖善良与爱的付出,展现了暖暖对楚王庄村民的人性救赎。而暖暖对她的爱人旷开田的情感救赎则表现得更为明显,面对被权力和金钱支配的旷开田,暖暖坚持不懈地劝阻使其悔改,试图唤回他的本心,即使当旷开田对她大打出手时暖暖也并没有放弁“拯救”他,但暖暖的语言无法挽救利欲熏心的旷开田,暖暖的付出对旷开田来说毫无用途,最终暖暖选择运用法律的武器唤醒旷开田。当旷开田被警察带走时,暖暖默默地望着,哽咽着。对于旷开田而言,暖暖不仅是他的妻子,更是他的人生导师,人性的拯救者。
自我觉醒。詹石蹬曾是整个楚王庄的“王”,欺压群众,在村中横行霸道,即使失去了村主任的职务后心中仍怀揣着欲望的火焰,但在经过时间的洗礼,在暖暖救下他的女儿润润后,詹石蹬在生死垂危之际竞为暖暖送来一份红枣,这正是暖暖对村民人性救赎中所发出的细微而耀眼的光芒的体现,但主要是因为詹石蹬人性的自我觉醒。严歌苓的《妈阁是座城》描写了赌场中三个赌徒自我救赎的故事,梅晓鸥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点点地撕下美好的外衣,展露出丑恶的嘴脸。卢晋桐的爱情救赎和段凯文的道德救赎都以失败而告终,只有史奇澜完成了人性救赎。史奇澜因为赌博无视原有的艺术,陈小小带着儿子离开,梅晓鸥的不放弃,都是为了唤回史奇澜心中对艺术的那一份原有的追求,终于“浪子回头”,因为只有实现人性的自我觉醒才能真正地实现救赎。
宗教救赎。周大新曾表示:“因为宗教和人的生活密切相关,是人的一种精神需要,是人们寻找皈依、依靠、安抚灵魂的方法。人类发展到现在仍然需要宗教安抚人的灵魂,终极关怀都需要宗教来解决。”⑤每当暖暖饱受内心困苦之时,灵岩寺的天心师父总能说出一番让我们为之感叹的话语。例如“以老衲看来,此等事情的根源在于人的欲望,欲无边,望无边:最初唤醒人们欲望的其实是你”,“这唤醒之举,倒也不是不对,只是唤醒了人的欲望之后,该做必要的节制,可你却没有去做,这才出现了此类事件;压抑人的欲望同然不妥,可唤醒人的欲望后任凭施放不予节制,也无益”⑥。天心师父的话点到为止,但寓意深刻。暖暖在天心师父的话语中净化心灵,在救赎他人的同时也实现了自我的救赎。许地山认为:“宗教乃人类对于生活一切思维,一切造作,所持或显示的正当态度。”⑦他的作品《缀网劳蛛》中的长孙可望对妻子的不信任,使妻子流落别处独居三年,最终长孙可望在牧师的教导下进行了心灵的反思,认为自己罪过极大,还独自到槟榔屿进行赎罪,以求神的赦免,从而净化心靈,实现救赎。
四、结语
理查德·泰勒曾说:“一部作品并非一定要告诉我们关于人生实际存在的准确信息——更重要的还是要引导我们通过对生活经验有选择的直接捕写,去认识人类存在的真谛。”文学作品有义务去反映社会的新方向,给社会的发展以新的希望。文学家们都希望人们能够通过小说来使人们认清社会现实,敬畏现实,引起人们追求真、善、美的欲望,唤起人们的良知,从而恢复人之所以为人的本性。周大新的《湖光山色》以楚王庄为缩影探寻人的本性,引发了人们对如何在社会存在以及如何面对人的本心等问题的思考。文学若不能寄托一些前进的思想给人心以引导,文学最终剩下的只能是消遣和涂抹,即真的意味着沉沦。⑧面对着物质层面丰富的当下社会,我们的精神层面时刻经受着考验,我们仍可能面对着人性的异化和自我的迷失。文学作品为我们指明着方向,透过文学作品我们能时刻提醒自己进行反思,文字的力量将指引着我们不断地前行。
①严家其:《首脑论》,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132页。
②王春林:《乡村书写与区域文学经验》,北岳文艺出版社2015年版,第262页。
③姜磊、房梦蝶:《浅谈余华小说qJ的“救赎”思想》,《散文百家》(新语文活页)2017年第9期。
④⑤李丹宇:《让世界充满温情和美好——作家周大新访淡》,《黄河》2007年第1期。
⑥周大新:《湖光山色》,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327页。
⑦王本朝:《20世纪中国文学与基督教文化》,安徽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第117页。
⑧谢冕:《1898:百年忧患》,山东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12页。
参考文献:
[1]周大新.湖光山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
[2]莫言.蛙[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
[3]马克思.黑格尔法哲学批判[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8.
[4] 米兰·昆德拉.小说的艺术[M].董强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4.
[5] 王春林.乡村书写与区域文学经验[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15.
[6] 钱理群.1948:天地玄黄[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98.
[7] 严歌苓.妈阁是座城[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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