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不存在的骑士》中的三位女性都具有迷人的肉感,支配男性情欲,同时她们以与自然相融的姿态出现在不同的男性面前,在与男性的互动之中,三位女性都具有女性个体的独立与自由。
关键词:《不存在的骑士》 卡尔维诺 女性
《不存在的骑士》是卡尔维诺代表作《我们的祖先》三部曲之一。在《不存在的骑士》中,有三位较为突出的女性,分别为女骑士布拉达曼泰、童贞女索弗罗尼娅和风流寡妇普丽希拉。三位女性在文本中交叉出现,她们所享有的独立和自由在文本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示,并成为力量的一隅,与男性共同扮演重要角色。在肉欲、自然以及与男性的互动等方面,三位女性分别展示了不同角度的女性张力以及与男性抗衡的力量。
一、肉欲:女性肉体对男性的支配
卡尔维诺在《不存在的骑士》中没有清晰地描写女性的长相,他更加侧重的是对于她们肉体轮廓和细节的描写,使其处于曲线式的运动之中,赋予女性健康性感之美,表现出一种充满肉感和肉欲的迷人观感。
例如对布拉达曼泰洗澡场景的描写:“朗巴尔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那赤裸的部分表明是一个女人:生着金色细毛的光洁的小腹,粉红色的圆臀,富有弹性的少女的长腿……她是一个匀称完美的女人,生着金黄的汗毛……她用那双粉色的赤脚轻捷地跳着跑上岸来。”(不,39)卸下笨重坚硬的铠甲之后,布拉达曼泰轻盈柔软的女性魅力吸引着朗巴尔多,使他“复仇的渴望被更加令人焦灼不安的爱的渴望所代替”(不,40)。
区别于布拉达曼泰的轻盈少女感,卡尔维诺在描写索弗罗尼娅时,更为突出她的母性气质:“她那长长的黑色睫毛垂覆在苍白而丰满的面颊上,柔软的身体舒展着,手放在隆起的胸脯上,柔软的鬈发,朱唇,丰臀,脚趾,呼吸均匀。”(不,108)“隆起的胸脯”“丰臀”这些具有母亲丰腴形象的女性特点抚慰着理想磨灭后的托里斯蒙多,使其得到宁静平和的力量,在女性气息影响下产生不可遏制的情欲:“我好像早就一直爱着您……好像为您神魂颠倒了……”(不,109)
朗巴尔多和托里斯蒙多皆因分别遇到两位女性后重立目标,二者皆看到并感受到女性身体不同于男性的柔软力量后陷入爱情。相对而言,布拉达曼泰和索弗罗尼娅的肉体呈现更接近于自然状态,普丽希拉的肉体则添加了刻意的人为效果:“寡妇普丽希拉生的既不高大也不丰腴,但是浓妆艳抹,不宽的胸脯袒露得相当多”(不,80),普丽希拉通过对自身肉体的展示来吸引男性关注,精心修饰的女人总是理想的肉欲对象,男性则因此堕入情欲的迷宫,最后耗尽自己的力量。女性的肉体作为一种柔软轻巧的诱惑围绕在穿戴笨重铠甲的男性身边,在卡尔维诺的叙述下女性的肉体并非作为一种屈服于男性力量的客体存在,而是主体。男性并不能以居高临下的态度征服女性的肉体,反而成为受支配的对象,成为女性的肉欲对象和猎物,产生情欲迷乱和冲动,并在经历肉体的诱惑后进入人生的新层次。
二、自然:女性与自然的一体性
女性作为自然的一部分,与生俱来具有与自然融为一体的能力。在《不存在的骑士》中,女性与自然紧密联系,并通过与自然力量的结合诱惑和影响男性。
使朗巴尔多对布拉达曼泰一见倾心的洗浴场景就是在自然环境之中:“他沿着依稀可辨的野径小道乱跑,来到一条河边,岸边杂树丛生。”(不,39)当朗巴尔多还裹在沉重的盔甲之中时,布拉达曼泰的躯体已融进自然,卸除了冷兵器而与自然共处的曼妙少女感成为一种情欲根植在朗巴尔多心中,作为其追求布拉达曼泰的一股力量存在,这股力量直到最后化成二者在山谷中的交欢:“那里是一片绿草如茵的山谷,她的马已经系在一棵桑树下,这一切都与他第一次跟踪她来此,尚未猜到她是女人时的情景相似。”(不,115)山谷同样具有女性的象征,与山谷一体的布拉达曼泰再次激起朗巴尔多心底的情欲,在自然环境包裹下的女性令男性深深着迷。
布拉达曼泰以拥抱自然的姿态攫取力量,索弗罗尼娅则处于自然的保护之下。托里斯蒙多成年后第一次(确切地说是久別重逢)遇到索弗罗尼娅是在一个岩洞之中:“他进入一个岩洞捉海胆时,发现一位正在熟睡的女子。” (不,108)索弗罗尼娅在自然母亲的子宫的荫蔽之下具有使人平静的宽厚力量,而洞穴的隐喻正好将托里斯蒙多的恋母情结对照起来:“无论是生物真理还是幻想,对于那一部分来说,都有基于精神性行为的倾向,目的是为了在那个洞(戈斯塔夫称之为“深渊”)——既令人崇敬又令人厌恶的母亲的阴道……——周围寻求病态(也包括所有的沮丧)享乐。”{2}托里斯蒙多在失落时重新回归自然母体(进入岩洞)和女性母体,这二者以融合的姿态接纳和宽慰着他的不安,让他在寻父未果的失落中恢复过来。
自然与普丽希拉的一体性并非体现在静态的自然背景上,而是体现在动态的动物身上。文中提到她在自己的城堡中豢养狗熊来引诱骑士前来解救自己,庞大的狗熊在古老传说中多使人类恐惧和敬畏,但在此处却作为普丽希拉的忠实“仆从”。狗熊既是男性追求英雄主义的一种诱惑又是普丽希拉自我保护的一重屏障,而从另一方面看,普丽希拉的情欲和狗熊的蛮力对于男性而言都象征着“欲”层面的消耗。
在《不存在的骑士》中,女性是自然的一部分,自然与女性有着一体关系,女性与自然之间的融合是男性所无法企及的,这种与自然共通的力量成为一种不可言说的神秘诱惑。
三、男性互动:独立和自由的女性
《不存在的骑士》中,三位女性始终处于与男性的互动之中,但并不接受男性的统治,在男性世界中有相当的个体独立和自由。
(一)布拉达曼泰的恋爱追逐 对于布拉达曼泰而言主要的追逐对象是“不存在的骑士”阿季卢尔福,布拉达曼泰走上骑士之道的初衷是“出于对那么一种严格、严谨、严肃、循规蹈矩的道德生活的向往”(不,51),但布拉达曼泰无力改变肉体所带来的牵绊和沉重(如她的邋遢),她在隐约中认为肉体的存在必然会带来无序和不洁,于是没有肉体的阿季卢尔福成为她追求的一种精神和意志。布拉达曼泰对于阿季卢尔福的爱抛弃了原初的肉体之爱,很大程度上她的追逐是为了超越和清除自己的肉体存在。阿季卢尔福让布拉达曼泰意识到意志的强大力量以及骑士的绝对精神,她竭力从肉体的沉重之中抽离出来,追逐精神的轻盈。
布拉達曼泰对阿季卢尔福的追求让她获得精神的愉悦,朗巴尔多对她的追求则让她回归肉体,二者在山谷中的交欢让布拉达曼泰在真正意义上收获了精神和肉体的爱情:朗巴尔多身上承载着阿季卢尔福的骑士精神,同时他又具备男性肉体,二人在追逐互动中共同成长。
(二)索弗罗尼娅的温柔与苦难 作为童贞女圣母玛利亚形象衍生的索弗罗尼娅蕴含着少女与母亲为一体的柔嫩温厚力量,作为母亲她未被碰触和占有过(在重遇托里斯蒙多之前),“在她身上,母亲的伟大没有被强加于妻子的屈从所降低”{3},她是洁净与纯厚力量的结合,始终以一种水一般的温和抚平男性的坚硬。
索弗罗尼娅从年少开始便历经波折,但她面对命运的态度并非怨怒,而是坦然接受生活的磨难,并同情他人的苦难。如在托里斯蒙多任命库瓦尔迪雅的伯爵后,她希望与当地民众平等共处,不再以权欺压。她以母性的宽厚让托里斯蒙多在权力的掌控中寻求更加平衡温和的力量。作为妻子与母亲一体的索弗罗尼娅以举重若轻的力量调和着托里斯蒙多的冲动,达到一种平等的对话效果,并在苦难中积累她的生命广度,她的力量不及布拉达曼泰那般热烈刚硬,但在对女性自身力量厚度的了解和控制上,却是高于布拉达曼泰的。
(三)普丽希拉的破坏和提升 如果说前面两位女性的力量有很大一部分体现在对男性的建设上,普丽希拉则体现为对男性的损耗上,她以淫邪的欲望消耗男性,将男性作为自身欲望的支配和玩弄对象,这从古尔杜鲁与侍女们的行为之中便可见一斑。
古尔杜鲁与普丽希拉城堡中姑娘们的交欢体现了一种粗糙和无节制的肉欲模式,而阿季卢尔福的精致优雅无疑将普丽希拉从这种纵欲之中拔高,让她开始关注肉欲之外的生活细节,追求一种更细腻高雅的生活模式,不停留在听从肉体支配的阶段。同时阿季卢尔福给予普丽希拉在不同状态下的关注,让她达到在他人注视下自恋的神化,并且认识到除肉欲之外自身的神秘。
普丽希拉虽不断与男性接触,但这仅停留在满足她自身的肉体欲望方面,而非平等的两性关系。普丽希拉以玩笑态度对待男性,始终为自己保留安全余地,这种距离让普丽希拉远离情感的约束,在两性交互之中主动而自由。
卡尔维诺将三位女性视作男性的对等者,女性并非附属和他者,而是始终作为一种自我发散和自由存在的独立力量不断影响甚至支配男性,具有其独特魅力。三位不同的女性分别展示了三种不同层次的力量类型,成为区别于男性的轻巧模式游走穿插其中。
{1} 〔意〕伊塔洛·卡尔维诺:《不存在的骑士》,吴正仪译,译林出版社2012年版。本文所引均出自这个版本,为了行文简洁,后文所引细节与文本只随文注出页码,不再另行作注。
{2} 〔法〕克莉斯特娃:《爱情传奇》,姚劲超等译,华夏出版社1992年版,第67页。
{3} 〔法〕西蒙娜·德·波伏瓦:《第二性I》,郑克鲁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版,第23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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