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对待生死,将人分出了崇高和鄙俗,于是出现了如诗人咏叹的那种景况,“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死而“活着”的,是英雄,是圣贤,是思想家,他们活在大众的心里;活而“死了”的,是恶者,是无赖,是渣滓,他们有一个恰如其分的名字,叫行尸走肉。
所以,以为“人死如灯灭”,一切还原为一场梦幻,是不对的。英雄的业绩,圣哲的德行和智慧,彪炳于史册,存留在人间,令我们崇敬、神往,给我们以精神的滋养,并促使我们奋进。亲友把爱、把情谊灌注在我们心里,让我们思念悠悠,终生感受到温暖,体味到生命的可贵和可爱。
英雄圣哲自不必说,便是一般人,毕竟在世上活过,乐过,悲过,成功过,失败过,创造过,奉献过,爱过也恨过。“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没有一个个芸芸众生的鸿爪雪泥,就没有这个繁复美丽的大千世界。人在經历了这一切风风雨雨之后,也当死而无憾。所以,人活着须热烈地拥抱生活,走到生命尽头,就坦然面对死亡。
逝者的功德、智慧和情爱可泽被后代,荫及子孙,这些都可以通过直观、教科书和文学艺术,使活着的人感到他们的“不死”或音容宛在,使人类思想文化历史的长河波澜多姿,滔滔不息。
那么肉体呢?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这是一个铁定的生物学事实和哲学命题。关于“克隆人”的讨论闹得沸沸扬扬。克隆,确实是生命科学的一个革命;但即使造出“克隆人”,人们从伦理道德和感情上也难以接受,况且这与“不死”也不搭界。而近几十年开展的人体器官移植,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革命。人们普遍认为,它不但实打实地延长了受体的生命,也至少部分地延长了供体的生命。而且,人们更多地还是从人道主义出发来认识这个问题的。
人的肉体枯竭之后,生者将这个躯壳掩埋、投水,焚化或干脆天葬,葬仪或庄重或简朴,都有各自的传统和讲究,也反映着不同的文化。但人们有一个共同的心理,就是祈愿逝者进入天国,驾返瑶池。辩证唯物主义早就破解了这种宗教或迷信,把生者对死者的寄托上升为理智和科学。那么,令躯壳化作另一个生命的有机成分,变成一个合二而一的神奇,这就体现出高度文明和进步。
看到一条新闻,一对夫妇,女儿车祸丧生,他们遵从女儿遗愿,忍着悲痛,将女儿的脏器和角膜分别移植到几个垂危病人或失明者身上。他们说,女儿没死,获救者身上就有女儿生命的印迹。其实这种印迹,已不是单纯意义上的器官,又何尝不是温爱、仁慈的人道主义精神。
爱人以德,是一种教化;爱人以血肉,血肉便是德的载体。如果一个人生前的灵与肉,死后犹能惠及他人,他就实现了双倍的生命价值。既如此,人们尽可以贵生,但也没必要惧死。所以捐献人体器官,不但升华了生命的意义,连如何对待死亡的问题,也一并解决了。
一个平常人生能劳作,死能奉献,生前死后都有益于社会他人,就是进入了春花般灿烂和秋叶般静美的大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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