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写国史、编修方志是中国悠久的文化传统之一。四川著名教育家张秀熟在其《重印清嘉庆〈四川通志〉序》中认为:“地方志向称方志,它是在一国版图内某一方域中所有自然的和社会的千态万状事物发生发展的事实纪录”,是“我国灿烂的文化宝藏”①。
四川纂修省志始于明正德年间,有正德十三年(1518)付梓的《四川志》。此外,明代在嘉靖二十年(1541)、万历初期和万历四十七年(1619)也分别刊行了省志,均称《四川总志》。清代纂修省志共计三部,分别刊刻于康熙十二年(1673)、乾隆元年(1736)和嘉庆二十一年(1816),除康熙版署名为《四川总志》外,其余两部均称《四川通志》。
嘉庆《四川通志》由清人常明等修,杨芳灿、谭光祜纂。全书二百零四卷,分为十二志,依次为天文志、舆地志、食货志、学校志、武备志、职官志、选举志、人物志、经籍志、纪事志、西域志、杂类志。卷首另载“圣训”“宸章”二十二卷。全志虽卷帙浩繁,但分纲列目,简明扼要,可谓四川通志之集大成者。有学者认为:“在现存明清时期纂修的四川省志中,虽然各有不可取代的文献资料价值,但相比之下,学者公认,嘉庆《四川通志》体例最为完备,内容的宏富也无与伦比,是明清时期七部四川省志中史料价值最高的一部”②。
作为四川省志中内容最为丰富、史料价值最高的嘉庆《四川通志》,是前人留给后世的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值得深入挖掘。杜甫从肃宗乾元二年(759)岁末离陇赴蜀,上元元年(760)春于成都西郊浣花溪畔筑茅屋而居,在成都草堂前后居住共三年零九个月,保存下来的诗作有240余首,其中包括《蜀相》《春夜喜雨》《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等名篇。他所居住的草堂,经过历代的重修和扩建,现已成为杜甫纪念祠堂和故居风貌相互融合、清代古建和巴蜀古典园林交相辉映的著名文化古迹。由于杜甫及其成都草堂在中国文化史上的巨大影响,故此书对杜甫在成都的生活和创作,以及成都杜甫草堂的历史变迁等情况也不惜笔墨,记录颇多。据笔者考察,《四川通志》成书以来,学界至今没有对此书中的有关杜甫资料进行过专题整理与深入探析,因此,本文基于嘉庆版《四川通志》,对杜甫在成都的生活与创作,以及成都草堂、草堂寺(梵安寺)和浣花祠的建设发展等文献信息进行梳理、分析,以进一步丰富人们对成都杜甫草堂的认识,推动杜甫及其成都草堂的研究。
一、杜甫生平及其在成都的生活经历
(一)杜甫生平及其后裔
记叙人物生平是历代方志的主要内容。“蜀中自古为人物渊薮”,杜甫作为唐代诗坛的巨擘,是任何四川省志都绕不开的重要历史人物。嘉庆《四川通志》卷一一一《职官志·统部附志》“杜甫” 条云:字子美,少客吴越、齐赵间。李邕奇其材。举进士不中第,困长安。天宝十三载,元宗朝献太清宫、飨庙及郊,甫奏赋三篇。帝奇之,使待制集贤院,命宰相试文章,擢河西尉,不拜,改右卫率府冑曹参军。会禄山乱,天子入蜀,甫避走三川。肃宗立,自鄜州羸服欲奔行在,为贼所得。至德二年,亡走凤翔上谒,拜右拾遗。时所在寇夺,甫家寓鄜,弥年艰窭,孺弱至饿死,因许甫自往省视。从还京师,出为华州司功参军。关辅饥,辄弃官去,客秦州。流落剑南,结庐成都西郭。召补京兆功曹参军,不至。会严武节度剑南东、西川,往依焉。武再帅剑南,表为参谋,检校工部员外郎。武卒,崔旰等乱,甫往来夔、梓间。大历中,出瞿塘,下江陵,泝沅、湘以登衡山,因客耒阳。卒,年五十九。少与李白齐名,时号“李杜”。数尝寇乱,挺节无所污,为诗歌,伤时挠弱,情不忘君,人怜其忠云。
以上所载杜甫生平内容,乃节录自宋祁《新唐书·杜甫传》,与原书比较,主要省略了杜甫对家世的自述、疏救房琯事和宋祁对杜甫的评论(传赞)等内容,因此文字更加简洁流畅。另外,根据杜甫诗文《奉谢口敕放三司推问状》《为补遗荐岑参状》《至德二载甫自京金光门出,间道归凤翔,乾元初,从左拾遗移华州掾,与亲故别,因出此门,有悲往事》,杜甫的官职均为“左拾遗”,故两《唐书·杜甫传》所载“右拾遗”当为“左拾遗”之误。
关于杜甫的后嗣,嘉庆《四川通志》卷六一《舆地志·风俗》所附元代史学家费著的《成都氏族谱》有相关记载,其“杜氏”条曰:
杜氏:杜栩世,以死节显,蜀旧守名其居曰“忠义坊”,盖以劝也。事详见于《先贤志》矣。因其世祖,甫来依严武,武卒,甫旅游衡阳。二子宗文、宗武留蜀。甫卒,葬耒阳,后返葬偃师,故元稹志甫墓,谓:孙嗣业,终父志。或者,其家竟莫能出蜀也。家青城,实宗文裔。十世孙准,皇祐五年第进士,官至朝散郎,宰绵竹以卒。妻黎携诸孤外氏,家成都。黎教子严,必使世其家。第二子即栩世,绍圣元年第进士,官至朝议大夫,通判怀德军。靖康元年,边寇作,西羌亦张,奄至城下,凡三旬,援兵不至,城陷。翊世先火其家,乃自缢死。事闻,特赠正议大夫,命官其后十人。五子,慥、沈以赏得官,孙逸老、俊老、廷老,曾孙光祖、大临,以忠义遗泽得官。翊世殁时,慥弃官走,视死所,恸几绝,见者皆为流涕。遂以丧招母魂归。余孙自曾及云,今为士人,指其门,犹曰忠义杜云。
杜甫去世不久,润州刺史樊晃在其《杜工部小集序》就有过“君有子宗文、宗武,近知所在,漂寓江陵”③的记载。因此,杜甫去蜀时,其二子宗文、宗武应是随其一起离开成都的,当未留蜀定居。故以上所言“二子宗文、宗武留蜀”“或者,其家竟莫能出蜀也,家青城,实宗文裔”句当有误,所称杜栩世(?-1126)乃杜甫十二世孙、宗文十世孙杜准第二子,恐也不足据信。
(二)杜甫在成都的生活经历
嘉庆《四川通志》卷四八《舆地志·成都府》“杜甫宅”条收录了许多杜甫对成都草堂生活描写的名篇佳作,计有:《卜居》《堂成》《宾至》(幽栖地僻经过少)、《狂夫》《野老》《泛溪》《客至》《西郊》《寄题江外草堂》《草堂即事》《将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严郑公》《草堂》(昔我去草堂)、《怀锦水居止二首》《奉酬严公寄题野亭之作》《严中丞枉驾见过》《严公仲夏枉驾草堂,兼携酒馔,得寒字》《追酬故高蜀州人日见寄》,以及严武《寄题杜二锦江野亭》,高适《人日寄杜二拾遗》。这些诗作比较全面地反映了杜甫在草堂期间的生活状况及其与严武、高适的友谊。此外,该卷“少城”条收录的杜甫《成都府》,也真实地描写了他初到成都时的感受。“徐卿草堂”条,记载了徐卿草堂的位置“在城北,今废”,并附有杜甫《诣徐卿草堂觅果栽》诗。嘉庆《四川通志》卷二○一《杂类志·外纪》,引晚唐词人温庭筠的小说集《乾撰月 子》,叙述了杜甫在成都的一些日常生活小片段:
杜甫在蜀,以七金,买黄儿米半篮、细子鱼一串、笼桶新柿油巾,皆蜀人奉养之粗者。又,当蚕熟时,即与儿躬行而乞曰:“如或相怜,惠我一丝两丝。”
这种趣味性和文学性较强的描述,可以让人们“了解杜甫在蜀的艰辛凄惨生活,更能深刻理解他在蜀创作的大量沉郁悲壮之作,进一步展现其始终不渝的拳拳爱国之心的伟大。”④嘉庆《四川通志》称此条杜甫之事出自温庭筠《乾撰月 子》,该书虽然早已散佚,但后人有整理辑录本,笔者因此查阅唐代笔记小说的整理辑录本,均没有在《乾撰月 子》中找到有关杜甫的内容。后查旧题五代后唐冯贽《云仙杂记》,有关杜甫的二则故事即分别是其卷一《笼桶衫柿油巾》、卷三《惠一丝两丝》⑤。
杜甫的好友严武,在广德二年(764)任成都尹、剑南西川节度使时,曾荐杜甫为检校工部员外郎。永泰元年(765)五月,杜甫因严武病逝而失去了依靠,便携家人离开了草堂,开始了他最后漂泊荆湘的生活。嘉庆《四川通志》卷一○九《职官志·统部》的“严武”条,对严武与杜甫的关系也有涉及,其云:“武倨慢不为礼,最厚杜甫,然欲杀甫数矣。”嘉庆《四川通志》卷一九七《杂类志·纪闻》也节引晚唐范摅《云溪友议》等书,记载了严武欲杀杜甫之事:
严武镇蜀,辟杜甫为参谋。武以世旧,待甫甚善。甫醉登武床,瞪视曰:“严挺之乃有此儿。”武恚曰:“审言孙子,欲捋虎须耶?”一日,欲杀甫,集吏于门。武将出,冠钩于帘者三,左右白其母,奔救得免,母遂以小舟送甫下峡。武卒,乃寓居夔之东屯。
以上所载有关内容,《云溪友议·严黄门》原文为:
杜甫拾遗乘醉而言曰:“不谓严定之有此儿也。”武恚目久之,曰:“杜审言孙子,拟捋虎须?”合座皆笑,以弥缝之。武曰:“与公等饮馔谋欢,何至于祖考矣。”……武母恐害贤良,遂以小舟送甫下峡,母则可谓贤也。⑥
新旧《唐书·杜甫传》对此事也均有记载。历代学者对武欲杀甫之事的看法,大致分为两种:多数学者认为此事有小说家虚构之嫌,其传说并不足信⑦,而部分学者却认为“杜甫酒后失言几乎招致杀身之祸,是完全可能的”⑧。笔者赞同吴在庆《杜甫、严武“睚眦”诗证及相关问题辨析》中的观点,即“在长期难有新的证据确证其事之有无的情况下,我们的基本态度是阙疑俟考”⑨。
杜甫在成都草堂居住期间,与邻居十分友善。嘉庆《四川通志》卷一六四《人物志·成都府》收录有“朱山人”条云:
宋罗大经《鹤林玉露》:“杜少陵在锦里,与南邻朱山人往还,其诗云:‘锦里先生乌角巾,园收芋栗未全贫。惯看宾客儿童喜,得食阶除鸟雀驯。秋水才添四五尺,野航恰受两三人。白沙翠竹江村暮,相送柴门月色新。’ 又云:‘相近竹参差,相过人不知。幽花欹满径,野水细通池。归客村非远,残尊席更移。看君多道气,从此数追随。’所谓朱山人者,固亦非常流也。”
以上所载《鹤林玉露》内容,出自该书“乙编” 卷一“闲居交游”条。其中所载杜诗分别为《南邻》和《过南邻朱山人水亭》,二诗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杜甫与邻里关系的融洽和睦。
杜甫虽然不是题画诗的开创者,但其创作的题画诗不仅数量多达二十余首,而且艺术造诣颇高,影响极为深远。杜甫寓居成都期间,于上元元年(760)结识了蜀地画家韦偃、王宰,并作诗称赞他们高超的绘画艺术。嘉庆《四川通志》卷一六六《人物志·成都府》“韦偃”条和“王宰”条,在引述宋人黄休复《益州名画录·无画有名》有关两位画家生平简介后,也分别抄录了杜甫的《题壁上韦偃画马歌》《戏题王宰画山水图歌》全文:
韦偃:《益州名画录》:“京兆人,寓止蜀川,善画马,韩干之亚也。”杜甫歌云:“韦侯别我有所适,知我怜君画无敌。戏拈秃笔扫骅骝,歘见骐驎出东壁。一匹龁草一匹嘶,坐看千里当霜蹄。时危安得真置此?与人同生亦同死!”
王宰:《益州名画录》:“大历年,家于蜀川,善画山水、树石,意出像外。”故杜甫歌云:“十日画一水,五日画一石。能事不受相促迫,王宰始肯留真迹。壮哉昆仑方壶图,挂君高堂之素壁。巴陵洞庭日本东,赤岸水与银河通,上有云气随飞龙。舟人渔子入浦溆,山木尽亚洪涛风。尤工远势古莫比,咫尺应须论万里。焉得并州快剪刀,剪取吴淞半江水。”
成都,土地肥美,物产丰饶。杜甫寓蜀期间,对不同于中原的一些蜀中动植物时常感到新奇,并写了不少咏物诗作。嘉庆《四川通志》卷七五《食货志·附录艺文》即收录了杜甫的《除草》《栀子》(即《江头五咏·栀子》)《野人送朱樱》《杜鹃行》(君不见昔日蜀天子)等四首分别描写成都植物(荨麻、栀子、樱桃)和禽鸟(杜鹃鸟)的诗作,展现了成都独特的物产。
二、杜甫研究和诗歌影响
杜甫是中国最伟大的诗人,其诗歌代表了中国古典诗歌的最高成就,因此对其诗歌的整理和研究,早在杜甫刚刚去世不久就已经兴起,并至宋代达到高潮,且经明清两代而延续至今。历代诗人往往以杜诗为学习楷模,他们在诗歌创作实践中,通过借鉴杜诗表现手法、化用杜诗语典等方式,学习杜诗艺术,这充分体现了杜诗的深远影响。(一)杜甫研究著作
宋代以来的蜀地,是杜诗研究的重镇。蜀地学者所编著的杜诗研究著作,曾经在学界产生过较大影响,他们对杜诗学的发展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嘉庆《四川通志》卷一八六《经籍志·别集》著录蜀人校订、注释、评论杜诗之著作共有以下五部:1、(宋)苏舜钦撰《老杜别集》
苏舜钦(1008-1048),字子美,祖籍梓州铜山(今四川中江),出生于开封(今属河南)。北宋文学家苏易简之孙。宋仁宗景祐元年(1034)进士,历任大理评事、集贤殿校理。诗与梅尧臣齐名,世称“苏梅”。有《苏学士文集》行世。嘉庆《四川通志》卷一四九《人物志·潼川府》有苏舜钦传。其所编《老杜别集》成书于景祐三年(1036),收诗三百八十余首,已佚,现仅存其于景祐三年(1036)十二月五日所撰的跋文《题杜子美别集后》(《苏学士集》卷一三与嘉庆《四川通志》所载跋文内容略有不同)。但根据嘉庆《四川通志》跋文“题曰《老杜别集》”可知,该书名称应为《老杜别集》。嘉庆《四川通志》著录其《老杜别集》,并附其跋文曰:
苏舜钦编《杜子美别集》无卷数。舜钦跋云:“杜甫本传云,有集六十卷。今所存者,才二十卷,又未经学者编辑,古律错乱,前后不伦,盖不为近世所尚,坠逸过半。吁!可痛悯也。天圣末,昌黎韩综官华下,于民间传得号《杜工部别集》者,凡五百篇。予参以旧集,削其同者,余三百篇。景祐初,侨居长安,于王纬主簿处又获一集。三本相从,复择得八十余首,皆豪迈哀顿,非昔之攻诗者所能依倚,以知亦出于斯人之胸中。念其亡去甚多,意必皆在人间,但不落好事家,未布耳。今以所得,杂录成一策,题曰《老杜别集》,俟寻购仅足,当与旧本重编次之。又本传云:旅于耒阳,‘永泰二年,啗牛肉白酒,一夕而卒。’此诗中乃有《大历三年,白帝城放船,出瞿塘,将适江陵》之作,及大历五年《追酬高蜀州见寄》,旧集亦有‘大历二年调玉鼎’之句,是不卒于永泰,史氏误文也,览者无以此为异。景祐年月日,长安题。”
2、(宋)杜田撰《注杜诗补遗正谬》
杜田,生活于南北宋之交,安岳(今属四川)人,以文章孝行举临江府教授,官至大邑(今属四川)县丞。嘉庆《四川通志》卷一四九《人物志·潼川府》有传。他是宋代重要的注杜学者,所著《注杜诗补遗正谬》,约成书于政和三年(1113)至绍兴四年(1134)间,已佚。嘉庆《四川通志》著录此书(书名题为《杜诗补遗正谬》),并有作者生平介绍,其曰:
杜田《杜诗补遗正谬》十二卷:“田,字汝耕,号时可,普州安岳人。以文章孝行举。”
3、(宋)郭知达编《新刊校定集注杜诗》
郭知达,字充之(一说字子肃,或噩南),成都(一说福清)人。生卒年不详。曾任富顺(今属四川)知县。其所编《新刊校定集注杜诗》,收入《四库全书》时简称为《九家集注杜诗》。此书的最大特点是删去了托名苏东坡的“伪苏”注。嘉庆《四川通志》著录此书曰:
郭知达《九家集注杜诗》三十六卷:知达,蜀人。前有自序,作于淳熙八年(1181)。又有闽人曾噩重刻序,作于宝庆元年(1225)。宋人喜言杜诗,而注杜诗者无善本。此书集王洙、宋祁、王安石、黄庭坚、薛孟符(笔者注:应为“薛梦符”)、杜田、鲍彪、师尹、赵彦材(次公)之注,颇为简要。知达序称“属二三士友,随是非而去取之,如假托名氏,撰造事实,皆删削不载”云云,知其别裁有法矣。
4、托名(元)虞集撰《杜律虞注》
虞集(1272-1348),字伯生,号道园,祖籍仁寿(今属四川),后迁居临川(今属江西)。官至翰林学士兼国子祭酒、奎章阁侍书学士。与杨载、范梈、揭傒斯并称“元诗四大家”。著有《道园学古录》《道园类稿》等。《杜律虞注》又作《虞邵庵分类杜诗注》《杜律七言注解》《杜工部七言律诗》《杜诗虞笺》《虞伯生选杜律七言注》等,此书虽然版本较多、传世甚广,但“乃系伪书,实为张性之《杜律演义》。”⑩嘉庆《四川通志》著录此书曰:
虞集《杜律注》二卷。
5、(明)李实撰《杜诗注》
李实,字如石,遂宁(今属四川)人。明末清初杜诗注家。崇祯十六年(1643)进士。令苏州长洲县。后隐居苏市三十年,著述甚富。生平事迹见嘉庆《四川通志》卷一四九《人物志·潼川府》。著有《杜诗注》,已佚,嘉庆《四川通志》著录此书曰:
李实《杜诗注》无卷数。
历代有许多诗歌总集和诗文评著作收录有杜甫诗歌作品及其评论资料,如宋计有功撰《唐诗纪事》、宋扈仲荣等编《成都文类》、明杨慎编《全蜀艺文志》等,对此类著作,本文不予讨论。本文仅介绍嘉庆《四川通志》卷一八七《经籍志·总集》收录的两部杜甫与其他著名诗人的诗选合集:
一是明杨慎编《李杜诗选》。杨慎(1488-1559),字用修,号升庵,四川新都人。正德六年(1511)状元,授翰林院修撰。世宗时,以直言极谏谪戍云南永昌。著述宏富,所涉广博。后人辑其著作为《升庵集》。其《李杜诗选》,应是明闵映璧合刻本,其中,《李诗选》五卷,为张含所选;《杜诗选》六卷,为杨慎所选。此书有刘辰翁评和杨慎批注。嘉庆《四川通志》著录此书曰:
《李杜诗选》无卷数:杨慎编。
二是清彭端淑编《八家诗选》。彭端淑(约1700-1780),字仪一,又字乐斋,四川丹棱人。雍正年间进士,历任吏部郎中、顺天乡试同考官、广东肇罗道等职,后主讲锦江书院,名重一时。其《八家诗选》(又名《曹植以下八家诗选》)编成于乾隆三十二年(1767),但“至今未现于世”?,或未付印,或已散佚。嘉庆《四川通志》著录此书曰:
《八家诗选》三卷:彭端淑编,取曹植、陶潜、谢灵运、鲍照、谢朓、李白、杜甫、韩愈八家之诗汇为一册,名曰《八家诗选》。
此外,嘉庆《四川通志》卷一八四《经籍志·史部》著录有清康乾时期学者何明礼所撰《浣花草堂志》六卷。何明礼,四川崇庆(今崇州市)人。乾隆二十四年(1759)乡试举人,会试落第后遍游山右,又客山东禹城令周士孝署,病卒。其所著《浣花草堂志》成书于乾隆十六年(1751),是古代有关成都草堂的唯一专志。此书实有八卷,涉及任氏浣花溪传说、草堂寺及少陵草堂建置历史、杜甫在成都的交游、杜甫在草堂诗作、唐宋以来诸家题咏、古今碑刻等内容,但书刻粗劣,讹误不少。
(二)杜甫诗文考证
嘉庆《四川通志》卷一九八《杂类志·纪闻》和卷二○四《杂类志》,共有三条对杜甫诗文的考证。第一条引古代文献记载对杜诗《石笋行》中的“石笋”进行了考证:杜《石笋行》:“雨多往往得瑟瑟。”按,《华阳记》:“开明氏造七宝楼,以珍珠结成帘。汉武帝时,蜀郡火,烧数千家,楼亦以烬。今人往往于沙土上获珍珠。”又,赵清献(赵抃)《蜀郡故事》:“石笋在衙西门外,二株双蹲。云珍珠楼基也。昔有人于此立寺,为大秦寺。其门楼十间,皆以珍珠、翠碧,贯之为帘。后摧毁坠地,至今基脚在。每有大雨,其前后,人多拾得珍珠瑟瑟金翠异物。余谓石笋,非为楼设,而楼之建,适当石笋附近耳。盖大秦国多璆琳、琅玕、明珠、金碧。水道通益州永昌郡,则寺疑此国人所建也。”
以上引文,通志称引自明代学者杨慎《丹铅总录》。但笔者没有在《丹铅总录》中查阅到,而在宋代学者吴曾的《能改斋漫录》卷七《事实》“杜《石笋行》”?条中查寻到了相关内容。故以上引文,当引自吴曾所撰《能改斋漫录》无疑,且对《能改斋漫录》“杜《石笋行》”条个别字句进行了删改,二者文字稍异。石笋,即圆柱状石柱,是古代成都的名胜古迹之一。杜甫在《石笋行》中,否定了前人关于石笋是用于镇海眼的传说,并推测是古代卿相的墓表。
嘉庆《四川通志》卷二○四《杂类志·辨伪》对旧志引杜诗以说明“雪岭”“西山”位于成都府华阳县的错误进行了考证:
成都府华阳县西山,在县西,一名雪岭。杜诗“雪岭界天白”,又云“西山白雪高”。按,杜诗所云“西山”“雪岭”,盖今灌县以西,迄威、茂、松、潘之山,云净天宇,积雪皑然,可望而不可即者,不知其几百里也。载之华阳为误。如近日地志因《宜都记》语,遂载峡中诸山于宜都县也。
杜诗“雪岭界天白”出自《怀锦水居止二首》其二,“西山白雪高”出自《赴青城县出成都,寄陶、王二少尹》。雪岭、西山,也称西岭、雪山,今名雪宝顶,为岷山主峰,在今四川松潘县东。以上嘉庆《四川通志》中的《宜都记》,亦称《宜都山川记》,是东晋袁山松(一作袁崧)任宜都(今属湖北)郡守时所作,以优美生动的文笔描写了长江三峡山水之美。宜都县,现为宜都市,位于鄂西南长江中游南岸,距离今三峡大坝尚有一百余公里。
此卷还引有关文献,考证了杜甫为唐兴县令王潜所作的《唐兴县客馆记》中的唐兴县的地理位置:
唐王潜,唐兴令,修明政事,尤存恤鳏寡。按,此据《杜工部集·唐兴县客馆记》耳,而不知唐兴之别有县也。《新书·地理志》:遂州蓬溪县,永淳元年置,长寿曰武丰,神龙元年复故名,天宝元年更曰蓬溪。蜀州唐兴县,武德二年置唐隆县,先天更名唐安,至德二载改唐兴。杜记云“中兴之四年,潜为唐兴宰”,当乾元二年。记末纪岁“辛丑”,则上元二年,草堂诗所云“经营上元始”也。二年,间至新津、青城,集中有诗可见。广德元年,始居梓州,时唐兴县在蜀州,不在遂州矣。是王潜为蜀州之唐兴令也。
上文首句出自康熙五十二年(1713)刻本《蓬溪县志》卷上《名宦列传》“王潜”条“王潜,唐兴令,修明政事,尤存孤恤寡”的记载?,《四川通志》针对其记载,首先引《新唐书》卷四二《地理·剑南道》“遂州遂宁郡”“蓬溪”条:“本唐兴,永淳元年析方义置。长寿二年曰武丰,神龙元年复故名。景龙二年析置唐安县,先天二年省。天宝元年更唐兴曰蓬溪”,然后引“蜀州唐安郡”“唐安”条:“本唐隆,武德元年置。长寿二年曰武隆,神龙元年复为唐隆,先天元年更名”?,最后引杜甫上元二年(761)为唐兴县令王潜所作的《唐兴县客馆记》进行辨析,认为王潜所任职的唐兴县在蜀州(今四川崇州),而非蓬溪县,《蓬溪县志》的记载乃是张冠李戴。
(三)杜诗影响
杜甫的诗歌,无论是其在世之时还是去世以后都具有巨大而深远的影响。嘉庆《四川通志》卷一九七《杂类志·纪闻》记载:杜甫子宗武,以诗示阮兵曹。答以石斧一具,并诗还之。宗武曰:“斧,父斤也。兵曹使我呈父加斤也。”阮闻之,曰:“误矣!欲砍断其手。此手若存,天下诗名又在杜家矣。”
喜爱杜诗的阮兵曹想要“斫断”杜甫次子宗武之“手”,虽然是出于妒忌的玩笑话,其实“是表现了杜诗影响之大。”?此条记载,没有标明出处,当出自旧题五代后唐冯贽的《云仙杂记》卷七《石斧欲斫断诗手》。
嘉庆《四川通志》卷一九七《杂类志·纪闻》记载了唐末诗人韦庄临终前的情况:
晚年,忽咏句曰:“谁知闲卧意,非病亦非眠。”“手从雕扇落,头任漉巾偏。”皆不详语也。
宋人计有功《唐诗纪事》卷六八“韦庄”条对此事记载较详:
至若《闲卧》诗云“谁知闲卧意,非病亦非眠”。又,“手从雕扇落,头任漉巾偏”。识者知其不祥。后诵子美诗“白沙翠竹江村暮,相送柴门月色新”,吟讽不辍。是岁卒于花林坊,葬于白沙。?
韦庄去世前都还在不断地吟诵杜诗,足见其对杜甫的敬仰和对杜诗的挚爱。
杜甫是中国古典诗歌的集大成者,其诗歌作品备受历代诗家推崇。和韵是中国旧体诗词的一种创作方式,它滥觞于六朝,至中唐元稹、白居易时始盛行。和韵既可采取依韵(同在一韵)方式,也可采用次韵(韵字次第无易)或用韵(用彼韵不必次)方式。自宋代以来,“众多诗人将杜甫与杜诗视为做人与作诗的典范,慕其人,效其诗,步其韵,用各种方式表达着他们对于杜甫的敬意。”?
嘉庆《四川通志》卷一九《宸章七·皇上御制诗》收录嘉庆皇帝《西川三首用杜甫韵》:
蜀地定民乱,兴戎岂拓边。未能安赤子,何以对皇天。孽尚蔵岩谷,时方动水泉(《月令》:仲冬,水泉动)。敬祈考垂庇,平贼免牵缠(蚕丛幽僻易于藏,如然,以地势险绝蠢孽窃发者,至此,总归殄灭。今狡藏豕突者,所余无几,已属自投陷阱。现在三路大军会合,不难一鼓扫荡。惟默籲皇天赐佑,速奏敕宁,以成未竟之绪也)。(其一)
西川原富庶,夺攘七经秋。枝蔓连夔府,根株始达州。黔黎疲列戍,将士敝征裘。筹笔增惭惧,漫纾宵旰忧。(其二)
残贼肆奔窜,雄师难合围。伫看戎马定,倍觉羽书稀。固本惟修德,佳兵戒作威。萦心频望蜀,喜报共春归(三正皆春回之兆。子丑之交,王春律转,七年军书,傍午专望,喜捷应期,蜀徼靖而海寓同春矣)。(其三)
嘉庆帝的《西川三首用杜甫韵》,乃是根据杜甫《西山三首》韵字和次第创作而成,属于“次韵”,而非诗题所言的“用韵”。其诗题中的“西川”,应为“西山”。西山,位于今四川松潘县境内,是唐代西蜀地区防御吐蕃侵扰的重要屏障。广德元年(763)冬,松州(今四川松潘)被吐蕃围困。杜甫于是因忧松州将陷而作《西山三首》。嘉庆帝的这首和韵诗,作于嘉庆十年(1805)新春川楚白莲教起义将被镇压之时。其诗虽然是为镇压川楚白莲教起义而作,属于嘉庆皇帝的一种文字消遣方式,但这种跨时代的和韵诗作形式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清朝统治者对杜甫的崇仰与追随,以及杜诗在封建帝王中的传播与影响。
自唐宋以迄清代,历代文人崇杜学杜蔚然成风。嘉庆《四川通志》卷二○○《杂类志·纪闻四补遗》就收录有盛锦、李重华、马维翰、于养志等四位清代前期诗人的学杜拟杜诗作。该书对四人的生平及其评价,均节录自清人沈德潜等编选的《清诗别裁集》。《清诗别裁集》分别收录四人诗作18首、11首、7首和1首,且所录诗作也有部分文字与嘉庆《四川通志》不同。下面分别对四位诗人予以介绍:
盛锦(1691-1756),字庭坚,号青嵝,吴县(今属江苏)人。康熙诸生。著有《青嵝遗稿》等。好吟咏,以入蜀诗最佳。盛锦有三首诗歌佳作被嘉庆《四川通志》辑录:
盛锦,……著有《青楼诗钞》。其《入蜀诗》得江山之助,可摩王渔洋之垒。有《登白帝城》诗云:“万仞墙临滟滪堆,子阳伯业划江开。白盐峰压城头落,巫峡帆从地底来。云起化龙连故井,风生跃马有高台。汉家陵阙同灰灭,泪尽寒猿日夕哀。”《蜀道寓怀》云:“辞家动作经年别,去国真成万里游。泪眼已枯猿啸夜,乡书空望雁来秋。蚕丛路险连云栈,鹿角滩惊上峡舟。心折江陵灌园叟,黄柑千树比封侯。”《舟抵泸城》云:“锦江直下古城壕,地入炎荒近不毛。万里亲朋劳梦寐,十旬餐宿托风涛。征蛮罗甸军声远,《谕蜀》文园典策高。扫尽瘴烟开郡阁,岷峨天半落挥毫。”其沉挚处,直欲仰窥少陵。
盛锦所著诗集,非为上文所言“《青楼诗钞》”,而应是《清诗别裁集》记载的《青嵝诗钞》,“青楼” 乃是“青嵝”的笔误。沈德潜对盛锦十分推重,认为其“青嵝诗从大历下入手,后层累而上,风格渐高,至《入蜀诗》得江山之助,沉雄顿挫,直欲上摩王渔洋之垒,以仰窥少陵。盖渔洋诗以《蜀道集》为最胜也。”?
李重华(1682-1755),字实君,号玉洲,吴江(今属江苏)人,清代中期重要诗人和诗论家。少有俊才,雍正二年(1724)进士,改翰林院庶吉士,散馆授编修,充《一统志》纂修。著有《蜀道集》《贞一斋集》等。嘉庆《四川通志》在简介其生平后,评论其诗道:
曾游巴蜀,登临凭吊,发而为诗。嵚崎历落,具体杜陵。有《五丁峡》,诗云:“绝壑灵奇尽鬼工,停眸便识五丁通。双崖翠影侵天合,万窍云根入地空。杜宇魂生迷鸟道,蜀山蛇拔剩龙宫。金牛纵被秦人误,开辟何曾让禹功。”人皆传颂之。
清代金石学家、学者王昶在其《湖海诗传》中也对李重华在吴江诗歌发展中的地位予以了肯定,并认为其诗“宗法盖在杜、韩间”?。
《清诗别裁集》也记载曰:
玉洲天赋俊才,复得匠门指授,生平游历,入巴、蜀,客山左,留秦关,经三楚,登临凭吊,发而为诗,嵚崎历落,俱得江山之助,宜足继匠门而兴起也。《诗话》二卷,或引而不发,或金针度人,可希风昌谷《谈艺录》。?
马维翰(1693-1740),字默临,号墨麟,海盐(今属浙江)人。康熙六十年(1721)进士,历官陕西道御史,工科、户科给事中等。著有《墨麟诗》《旧雨集》。嘉庆《四川通志》在记叙其生平后,又对其诗评论道:
其入蜀诗,意不肯庸,语不肯弱,虽未神来,已梯峭险。如《泸定桥》《九折坂》等作,皆足嗣响杜陵。而咏《梅花》一律,则风格清远。诗云:“疏枝雀啅转春温,正试东风第一番。每自凝神当远驿,为谁孤立向荒村。晴云曳宕春无限,午夜分明月有痕。索解此中浑不易,目成脉脉在忘言。”不类其平生所作也。
其诗写景雄阔奇险,叙事纵横排宕,具有风骨遒劲的特点。《清诗别裁集》评价其诗道:“意不肯庸,语不肯弱,莽莽苍苍,纵笔挥霍,虽未神来,已梯峭险。墨麟学杜,可云循墙而走矣。”?马维翰在其《泸定桥》自注道:“用杜诗《石柜阁》韵。”?其《九折坂》也自注道:“用杜诗《木皮岭》韵。”沈德潜对此诗评论道:“奇险句似得力老杜《发秦州》诗,以下诸咏皆然。”?《清史列传》卷七一对其诗也有“诗宗杜、韩,以纵横排奡为长,然神锋太俊者居多”的评价?。
于养志,生卒年不详。字涵一,奉天(今属沈阳)人。官至四川巡抚。著有《读易草》《西征集》。《清诗别裁集》仅收录其《不寐》一首,并有“起手杜陵家数”的评论?。嘉庆《四川通志》在记叙其生平后记载其《不寐》道:
其《不寐》一律云:“秋风吹白帝,枕上落江声。小苑烟光薄,疏帘月影清。三更羁客梦,万里故乡情。渐听荒鸡动,驱车按部行。” 颇有杜陵家数。
以上嘉庆皇帝和四位清代前期诗人的作品,在语气口吻、遣词造语、格调情韵诸方面逼肖杜诗,由此可见杜诗对他们诗歌创作的滋润与影响。
三、成都草堂历史沿革
成都杜甫草堂作为举世闻名的文化名胜,其祠宇兴废等有关情况在历代四川省志中均有记载。嘉庆《四川通志》也有不少相关文献资料,现按草堂兴废的时代先后顺序简介如下。(一)唐代成都草堂
杜甫去蜀后,其草堂也就日渐破败,但遗迹并未湮灭。嘉庆《四川通志》卷四八《舆地志·成都府》“杜甫宅”条收录唐大和八年(834)进士、成都人雍陶所作《经杜甫旧宅》,雍陶所见的杜甫草堂旧址已是“沙堋水浅鸥飞尽,树压村桥马过迟”,一派荒凉景象。嘉庆《四川通志》所录“沙堋水浅”,《全唐诗》等均作“沙崩水槛”?。嘉庆《四川通志》卷四八《舆地志·成都府》“少城”条收录唐乾符三年(876)进士、江西袁州宜春人郑谷《蜀中三首》,从该诗其二“扬雄宅在唯乔木,杜甫台荒绝旧邻”句可知,草堂房屋的台基当时尚在。
韦庄(约836-910)是晚唐五代时期杰出的诗人、词人。乾宁四年(897),他被两川宣谕和协使李洵辟为判官,并随同入蜀。天复元年(901),应聘为王建幕僚,任掌书记,自此终身仕蜀,辅佑前蜀立国,累官至吏部侍郎兼平章事。著有《浣花集》。韦庄“是杜甫的一位跨越时空的知音”?,对杜甫其人其诗推崇备至。在蜀期间,他在理政之余,还积极从事文化活动,以推动西蜀文化的发展。嘉庆《四川通志》卷一九七《杂类志·纪闻》记载道:
蜀韦庄为奏记,于浣花溪得杜工部旧址,结茅为室。故其弟蔼以名某集。
韦庄之弟韦蔼在《浣花集序》中对此事记载较详:
辛酉春,应聘为西蜀奏记。明年,浣花溪寻得杜工部旧址,虽芜没已久,而柱砥犹存。因命芟夷,结茅为一室。盖欲思其人而成其处,非敢广其基构耳。蔼便因闲日录兄之稿草,中或默记于吟咏者,次为□□□,目之曰《浣花集》,亦杜陵所居之义也。?
通过考查历史文献可知,“韦庄是有书记载寻访草堂旧迹,追忆诗圣杜甫的第一人”?,对西蜀文化事业的发展起到了积极作用。韦庄此举,影响非常深远,“他开了后世维护诗圣草堂的先例。正是基于韦庄在晚唐五代之际对成都草堂遗址的确认,这块文学圣地才得以流传后世,延续至今。”?
(二)宋代成都草堂
根据文献记载,成都草堂在两宋时期曾有过三次重修。嘉庆《四川通志》卷三四《舆地志·成都府》“杜公祠”条,首先简要记载了北宋吕大防重建草堂之事:杜公祠,在城西浣花溪上,即草堂祠,宋吕大防建。
而在嘉庆《四川通志》卷四八《舆地志·成都府》“杜甫宅”条附录的宋胡宗愈《成都草堂诗碑》中,除简要叙述杜甫来成都建草堂直至去世期间的经历外,则有较为详细的有关成都草堂在北宋两次修建情况的记载:第一次是在北宋神宗元丰年间(1078-1085)吕大防镇蜀时,曾经“复作草堂于先生之旧址,绘先生之像于其上”;第二次是在宋哲宗元祐五年(1090)时,成都知府胡宗愈又录杜甫成都诗,“刻石置于草堂之壁间”。“杜甫宅”条还附有生活在南北宋之间的著名杜甫研究专家赵次公撰写的《吕公修草堂记》,此记认为杜甫的“出处,每与孔孟合”,其诗有补于教化,最后也对吕大防重建草堂之事给予了高度评价:“天下后世,由是识曲阜之履,爱甘棠之木,诵其诗以知教化之原,岂不自我公发之邪?”据南宋扈仲荣、程遇孙等编《成都文类》,此文题为《杜工部草堂记》。又据学者考证,“《杜工部草堂记》当作于绍兴庚申(1140)季冬,张焘重修草堂之后。文中的‘我公’‘公’即指张焘而言”?。绍兴十年(1140),成都知府张焘对草堂进行了培修,并将全部杜诗刻于26方石碑上。张焘培修草堂的始末,载于喻汝砺的《杜工部草堂记》,但嘉庆《四川通志》未收录此文。宋代诗人题咏成都草堂的诗作有不少,这些诗作描写了草堂风光,赞美了杜甫的忠君爱国品德和杰出的诗歌才能。嘉庆《四川通志》卷四八《舆地志·成都府》“杜甫宅”条也收录了以下宋代诗人题咏杜甫成都草堂的诗作:
君不见少陵草堂背西郭,浣花溪水流堂脚。竹寒沙白自凄凉,莫问四松霜草薄。入门好在乌皮几,老去不归换邻里。西岭千秋雪未消,舍北泥融飞燕子。祇今桤木平桥路,笼竹和烟杂江雾。野僧作屋号草堂,不是柴扉旧时处。诗坛今古谁能将,艳艳文章光万丈。安得英才擅品量,当使公居摩诘上。(宋京《草堂》)
扣桡泛澄虚,濯流睇幽芳。晚英衬奇树,夕霏媚疏篁。归鸟亦暂闲,夜魄动初凉。忽焉众星微,天高月舒光。昔也杜陵子,澹然此茅堂。客至酒自斟,句得意已忘。云何尝念饥,零落在道旁。古来技入神,一饭岂所忘。吾辈天所穷,慨歌泪沾裳。(喻汝砺《晚泛浣花遂宿草堂》)
灿灿诗翁锦里西,只缘诗好合穷栖。竹铺冷色云连寺,柳漾晴丝鸟过溪。凝怨不禁关树暗,驻情应恨蜀山低。离人苦怕春归尽,可忍红英半著泥。乱后飘零歇此身,风光无赖更清新。客怀易感酒添病,诗思苦坚花减春。南枝北枝莺舌巧,前村后村雨脚匀。暂借溪边老为客,花心柳眼莫撩人!(喻汝砺《草堂诗十二首》其一、五)
清江抱孤村,杜子昔所馆。虚堂尘不扫,小径门可欵。公诗岂纸上,遗句处处满。人皆欲舍取,志大才苦短。计公客此时,一饱得亦罕。阨穷端有自,宁独坐房琯。至今壁间像,朱绶意萧散。长安貂蝉多,死去谁复算。(陆游《草堂拜少陵遗像》)
栖迟九月锦水行,独过草堂西出城。村树苒苒秋照白,浪花漪漪江水明。溪边三重结茅屋,松萝翳疏晚雨清。往来沽酒且有客,胡为奔走不自停?四海纷然霾曀多,我忧岂但白马盟。藜藿未足饱我腹,况又一顷供耕耘。只今骑驴望八极,终日飘飘浪如许。可堪颜色太癯生,忧愁尽入篇章苦。信眉一笑古复作,却似韩宣适东鲁。此生荡漾胡能留,两脚风尘奚所休?此道沧浪付一沤,唤之千古与尔谋,吾亦往矣作《春秋》。(马俌《过子美草堂》)
(三)元代纽怜大监捐建草堂书院
关于成都草堂在元代的修建情况,见于嘉庆《四川通志》卷一九八《杂类志·纪闻》所引元人张雨《句曲外史集》,其云:元张雨有《赠纽怜大监》,诗云:“论卷聚书三十万,锦江江上数连艘。远追教授文翁学,重叹征求使者劳。石室谈经修俎豆,草堂迎诏树旗旄。也知后世扬雄在,献赋为郎愧尔曹。”注云:“请以蜀文翁之石室,扬雄之墨池,杜甫之草堂,皆列学宫,又为甫得谥曰‘文贞’。以私财作三书院,遍行东南,收书三十万卷及铸礼器以归。虞奎章纪其事,邀予赋诗如左。”《杜诗注》云:“元顺帝至正二年,追谥杜甫曰文贞,盖从大监所请也。”
纽怜大监的以上举措,“不仅保护了杜甫草堂,也对整个蜀地的人文继承与发展做出了不凡的贡献。杜甫草堂也因此被赋予了更多的学术内涵。”?据考证,上文所言为杜甫请谥封号“文贞”的纽怜,即“也速答儿,字达可,蒙古人,在四川出生长大,……约于顺帝后至元年间致仕,升授秘书大监”?。上文所言《杜诗注》,指清人仇兆鳌《杜诗详注》,该书《杜诗凡例》“少陵谥法”条有“考元顺帝至正二年,尝追谥文贞,此实褒贤盛事,增韵文坛” 的记载?。据《元史》卷三九《顺帝纪二》“(后)至元三年”条“夏四月……丁酉,谥唐杜甫为文贞”的记载?,可知请谥“文贞”之事,发生在元顺帝至元三年(1337),而非仇兆鳌所言的元顺帝至正二年(1342)。
嘉庆《四川通志》卷八○《学校志·书院》收录有元人文礼恺的《金华书院记》,此文记叙了元代至正元年(1341)于今四川射洪县创建金华书院之事,从其记载的“至正改元冬,监县柏延建言,请择地创拾遗书院。又援墨池、草堂、眉山例,请建山长员,以职教祀朝省是”句可知,当时成都的草堂书院当聘请过某学者担任山长(书院负责人),由山长负责讲学,统领院务。
嘉庆《四川通志》卷三四《舆地志·成都府》“杜公祠”条附有元人宋无的《杜工部祠》,表达了对杜甫的崇敬之情,其诗曰:
老病思明主,乾坤入苦吟。秋风茅屋客,
春日杜鹃心。诗史孤忠在,文星万古沉。祇应忆李白,到海去相寻。
(四)明代成都草堂
嘉庆《四川通志》对明代正统年间、嘉靖十六年(1537)、嘉靖二十二年(1543)、万历三十年(1602)等几次规模较小的维修增建成都草堂活动没有记载,仅记载了以下三次(洪武二十六年、弘治十三年和嘉靖二十六年)重要的重修情况,现分别介绍如下:嘉庆《四川通志》卷三四《舆地志·成都府》“杜公祠”条附有明蜀献王朱椿《祭杜子美文》。朱椿,明宗室,太祖第十一子。洪武十一年(1378)封蜀王。初驻凤阳,二十三年(1390)就藩成都。曾经聘请名儒方孝孺为长子的老师。性典雅,通文史,于西南地区传播礼教,有功于边地安定,太祖呼为“蜀秀才”。朱椿此文记叙了他于洪武二十六年(1393)祭祀杜甫并重修草堂之事,体现了他对杜甫的无限崇仰。嘉庆《四川通志》卷四八《舆地志·成都府》“杜甫宅”条所附方孝孺《草堂碑记》,全称为《成都杜先生草堂碑》。方孝孺(1357-1402),宁海(今属浙江)人,明初大臣、著名学者、文学家、思想家。他在该文中高度颂扬了杜甫的爱君忧民思想及其诗歌作品,记叙了蜀王朱椿此次重建杜甫草堂的规模、经过等情况,并对朱椿的诸多仁政给予了高度赞誉。
嘉庆《四川通志》卷四八《舆地志·成都府》“杜甫宅”条所附明大臣、散曲家杨廷和的《重修杜工部草堂记》,描述了明弘治十三年(1500)重修草堂的经过,以及重建后的建筑规模、布局和园林的景色,对杜甫崇高的道德修养以及四川巡抚钟蕃、四川巡按姚祥等人的重建草堂之举给予了高度的评价。
嘉庆《四川通志》卷三四《舆地志·成都府》“杜公祠”条和卷四八《舆地志·成都府》“杜甫宅”条均附有张时彻《重修杜工部祠碑》全文。张时彻,鄞县(今属浙江)人,明诗文家、学者、医士。嘉靖二十五年(1546)巡抚四川。二十六年(1547)升任兵部右侍郎。两年后复任江西巡抚,后官至南京兵部尚书。其碑文记叙了嘉靖二十六年(1547)重修成都杜甫草堂的相关情况以及杜甫的生平等内容。
嘉庆《四川通志》收录明人题咏成都草堂诗一首,即陈南宾的《游草堂》一诗,卷三四《舆地志·成都府》“杜公祠”条和卷四八《舆地志·成都府》“杜甫宅”条,均附有陈南宾《游草堂》。两条内容重复,所录诗作内容也略有不同。前者首联中的“东望”,后者作“相望”。其诗曰:
西出秦关道路长,岷峨东望郁苍苍。蓬莱三赋旧无敌,同谷七歌今可伤。茅屋秋高风瑟瑟,布衾铁冷雨床床。浣花溪上应回首,千载令人忆草堂。
(五)清代成都草堂
嘉庆《四川通志》卷四八《舆地志·成都府》有“杜甫宅”条,此条首先说明了成都草堂的位置,并反驳了陆游的杜甫在成都有两草堂的观点:杜甫宅:即草堂,在县西南五里。陆游云:少陵有二草堂,一在万里桥西,一在百花潭。万里桥踪迹不可见。据杜诗,当在县西郊碧鸡坊外,万里桥南,百花潭北,浣花水西,实无二草堂也。
陆游所言出自其《老学庵笔记》卷一:
杜少陵在成都有两草堂,一在万里桥之西,一在浣花,皆见于诗中。万里桥故迹湮没不可见,或云房季可园是也。?
历代学者对陆游的以上观点,都认为是错误的。如钱谦益《钱注杜诗》在批注杜甫《狂夫》“草堂”句时就曾注曰:
放翁在蜀久,无容有误,然少陵在成都,实无二草堂也。?
“杜甫宅”条紧接着又叙述了清代前期对草堂的三次修建情况:国朝康熙十年,巡抚张德地、知府冀应熊修建。乾隆四十四年按察使杜玉林重修,后复倾圮。嘉庆十七年,总督常明、布政使方积、知府曹六兴续修,堂庑宏整,中祀少陵,并以宋放翁陆子配享。详见《祠庙志》。
该条随后附有宋人乐史所撰《太平寰宇记》关于草堂位置的相关记载:
《寰宇记》:“在县西郭外,地属西浦县,接浣花溪,地名百花潭。”
嘉庆《四川通志》卷三四《舆地志·成都府》“杜公祠”条附有清金儁《杜公草堂祠碑记》全文。金儁,辽东辽阳(今属辽宁)人,康熙八年至十九年(1669-1680)任四川布政使。其碑记,除对杜甫的忠君爱民予以高度称赞外,还记载了康熙十一年(1672)修建草堂的简略情况,从中可见此次重建的规模不仅不大,且建筑也较为简朴。
紧接着,“杜公祠”条又附录杜玉林《重修成都少陵公草堂记》,其碑至今尚保存在成都杜甫草堂工部祠内。杜玉林,金匮(今属江苏)人,杜甫后裔。此篇碑记作于其任四川布政使时,记述了乾隆四十三年(1778)重修草堂的起因,筹划和修建的经过,以及划拨白银二千两维修经费等情况。
嘉庆十六年(1811)七月至次年正月的重建杜甫草堂工程,是成都杜甫草堂历史上最为重要的一次修缮,由时任四川总督常明、布政使方积发起,成都知府曹六兴实施。重修竣工后,曹六兴撰书有《重修成都草堂工部祠增寺僧岁修经费碑记》,对此次重修草堂的原因、经过、经费以及重建后的规模等情况均有详细的记载。嘉庆《四川通志》没有收录此篇碑记,仅收录了方积的《重修草堂寺》诗,诗中回顾了乾隆五十八年(1793)四川总督福康安对杜甫草堂和梵安寺予以培修之事,并描写了此次重建草堂和陆游配飨等事,其诗曰:
杜陵有一老,漂泊入西蜀。卜居浣花上,草草数茅屋。聊以蔽风雨,于焉遂幽独。何知百世后,惓惓缅芳躅。龙去渊犹神,珠沉人贵椟。临流发浩叹,先生恍在目。甲寅夏之初,文襄秉六纛。颇似严将军,足音满空谷。顾瞻林壑佳,鸠材事重筑。高秋大旆移,隔岁宵烽烛。倥偬廿载余,百废畴能复。扬雄宅半倾,李白山如触。言寻草阁寒,但见江流速。天风那复吹,薄茅无一束。岂乏怀古人,抚囊徒跼踧。节使皆人豪,君平绝尘俗。希古与楚贤,风流各清淑。盛意事经营,往来忘仆仆。是时西巡狩,我正趋台麓。风月眺秦川,车徒谒杜曲。望庐惊复羡,佳构幽还肃。甚悔锦江居,长任溪毛秃。并负广平心,临别丁宁属。归来悉此意,狂喜获吾欲。况逢嘉州守,且有益州牧。暇日审连延,同心谋土木。双流荇藻萦,重堂廊庑复。斜接武乡祠,直通犀浦舳。松州副使来,为语三城矗。高兴起层台,西山雪可掬。爰吟先生句,森然睹修竹。更拜先生像,萧然见野服。春秋选佳日,簪履互征逐。齐凭烟外桥,共奠杯中醁。因复怀郑公,墓草滋空绿。日暮问江亭,谁欤话坦腹。于陵发深慨,爰附江东陆。斯人南渡英,姓字殊芳馥。零落亦先生,感时双痛哭。即以诗派言,升堂良不辱。不孤德有邻,无间居偕卜。精灵下九阍,从此共昏夙。
值得注意的是,嘉庆《四川通志》还记载了一些清代成都少陵书院的情况。同书卷八○《学校志·书院》收录有吴省钦的《潼川草堂书院碑记》。吴省钦,清代诗文作家,乾隆三十七年(1772)至四十二年(1777)任四川学政。其记约作于乾隆四十一年(1776),主要记叙了乾隆时期梓州草堂书院的建设情况,同时考证了陆游的成都有二草堂之说,以及成都草堂寺的创建时间,也言及当时成都的少陵书院:
今成都草堂寺之西,少陵书院为草堂故址,韦庄尝继少陵居之。彼书院之名,开元初领以学士一人,典守秘籍。宋则以之名诸儒讲学之所,即奉祠胥在是焉。
早在乾隆三十八年(1773),吴省钦就作有《重修少陵草堂后祠碑记》,作者在碑记开篇即有“成都少陵之草堂,今榜曰少陵书院”的记载?。嘉庆《四川通志》卷七九《学校志·成都府》“芙蓉书院” 条在记载嘉庆五年(1801)知县张人龙捐建芙蓉书院时,也有“旧有少陵书院,久湮”的记载。可见,当时的成都杜甫草堂,曾经建有少陵书院,但在嘉庆初年,少陵书院就不存在了。
嘉庆《四川通志》卷三四《舆地志·成都府》“杜公祠”条,收录有如下数首清人题咏成都草堂的诗作:
劳农出郭游,小憩浣花头。秧满田畴绿,溪分沟洫流。远山云水接,邻寺晓烟浮。石碣留遗像,犹怀漂泊愁。万里桥西路,沧浪在望中。昔为诗史宅,今作梵王宫。林竹摇新碧,溪荷失旧红。草堂居吏隐,千古仰高风。(岳钟琪《杜公祠》)
劝农视稼草堂游,父老欢迎拜马头。玉垒长存寒暑雪,锦江不变古今流。新篁解箨琅玕出,老柏凌霄翠盖浮。诗伯千秋深怅望,钟声梵呗使人愁。(岳钟琪《杜公祠》)
揖让登初地,浣花犹草堂。寺门分竹色,彩笔点溪光。梁燕缘江熟,檐云背郭长。野人收芋栗,桑柘晚阴凉。锦里栖栖者,东西南北人。重逢黄阁老,一构白茅新。客至郫筒远,堂成桤木春。郊扃看小队,来往自频频。破屋秋风里,孤吟失老楠。艰难万里客,凄怆百花潭。稷契忧方大,诗书性所耽。飘然成白首,留滞锦城南。无家思弟妹,为客长儿童。日月双悬地,乾坤一老翁。合离江内外,去住瀼西东。逝者浣花水,长歌怀古风。(顾光旭《杜工部成都草堂同吴白华学使四首》)
橘刺藤梢小径斜,少陵茅屋属僧家。风吟乱叶迷双树,水汇空潭冷百花。香阁鼓钟风雅歇,影碑沉土貌颜差。乞丝何自寻高躅,处处蚕缫听响车。江头眠钓迹俱陈,光焰文章自有神。瀼水纵沦三亩劵,浣花常盎一溪春。萧条世事兵戈日,漂泊天涯涕泪身。千古寸心难想像,瓣香空拜拜鹃人。(董新策《杜公祠》)
少陵冠古才,高文垂典则。平生千万篇,惓惓在君国。未展稷契怀,微官且被谪。当其客秦州,妻子不得食。挈家远逃奔,穷老势相迫。艰辛道路中,探奇纪于役。万象归陶铸,天地皆震坼。公倘不来蜀,胸襟何由辟。蜀中得公诗,山川为增色。千秋一草堂,长留浣溪侧。绿竹郁苍苍,水清沙的皪。大雅久不存,风光犹如昔。公名光日月,来往多骚客。怜公生不辰,苦遭造化厄。至今凭吊人,喟焉长叹息。(彭端淑《题杜工部草堂》)
嘉庆《四川通志》卷四八《舆地志·成都府》“杜甫宅”条,除与卷三四“杜公祠”条重复收录顾光旭、彭端淑的诗作外,还收录了其他清人的数首题咏成都草堂的诗作:
漂泊干戈后,为堂旁水涯。三巴五亩宅,千古一诗家。无复临江树,犹存覆地花。危楼当北斗,想象望京华。(钱源来《少陵草堂》)
杜陵野老行歌处,市桥官柳花溪路。何人为葺郭西堂,茅屋三重倚江树。忆昔间关入益州,每依北斗望龙楼。忠爱不忘唐社稷,诗篇直媲鲁春秋。锦里十年归未得,弟妹飘零断消息。春深时放江上船,卓午每戴山头笠。一湾笼竹翠含烟,几处桤木青碍日。出从田父饮村醪,归课儿童树鸡栅。夜寒愁听杜鹃啼,江涨犹闻老蛟泣。可怜生为稷契身,空悲戎马逐风尘。郫酒嘉鱼尝已遍,南邻北舍为谁亲。耒阳去后逾千载,白沙翠竹沦桑海。堂前无复乌几存,门外惟有四松在。只今庭宇增辉煌,海内诗坛孰与行?瓣香欲下涪翁拜,时见文光射斗长。(张邦伸《重葺浣花草堂落成》)
一世艰虞客,百年愁病身。人经颠沛老,诗到乱离真。短发频搔首,低颜久傍人。袖中活国手,未得展经纶。浣花溪上屋,云是杜公祠。一自风尘起,频年苦赋诗。青山横陇蜀,流水接巴夔。惆怅人何在,空堂独步时。奔走空皮骨,生涯任有无。文章余气象,田宅半荒芜。客去门常闭,往来酒漫沽。忆成三礼赋,声价重皇都。草堂何寂静,凭吊独伤情。密筱环门出,孤烟隔水生。心怀乐游苑,身老锦官城。诗格君称圣,千秋仰大名。(董大椿《草堂》)
万里桥西溪水头,少陵故宅自深幽。美花疏竹旧游地,老树遗台今日秋。古瓦时多苍鼠窜,荒林惟有白云留。江关词赋空萧瑟,庾信平生一样愁。(董大椿《重游草堂》)
嘉庆《四川通志》卷二○○《杂类志·纪闻四补遗》记载了蔡雪村的《题少陵草堂》。蔡雪村,生平不详,当是清代前期四川人。其诗曰:
蔡雪村,诗人也,年已七十,《题少陵草堂》云:“浮家锦里当岩阿,风雨穷愁著述多。
究是乾坤风雅地,光芒万丈总难磨。桤林笼竹酿寒烟,太瘦清容石碣传。多少词人争下拜,留题空费薛涛笺。当年节度过频频,竹里行厨主对宾。今日招游追盛事,就中独让谪仙人。倒影花溪镜碧空,扬舲西上水流东。
翠沉沉处清歌外,无限情怀一笛风。玉堂仙客擅才名,笔阵花飞四座惊。弃甲老狂何敢敌,降旗端的竖诗城。玉垒峰高落日孤,勾留放眼是归途。白沙翠竹犹回首,暮景新开古画图。
以上诗作,或描写成都草堂景色,或赞誉杜甫诗篇,字里行间,都对杜甫充满了景仰之情。
四、梵安寺(今草堂寺)历史沿革
在嘉庆《四川通志》卷三八《舆地志·成都府》“梵安寺”条中,有梵安寺(今草堂寺)历史的记载:梵安寺,在县西南十里,前代为尼居,名桃花寺,隋文帝易以僧。大历中,崔宁镇蜀,以冀国夫人任氏本浣花女,遂重修之,绘任氏真于其中。会昌中,欲焚寺,夜闻女子啼泣之声,乃止,已而祷雨有验。明改今名,俗呼草堂寺。康熙四年,巡抚张徳地重修。
此条记载,简要地记叙了梵安寺(今草堂寺)的历史概况及有关传说。此条随后附有唐李德裕撰写的《五长史写真记》,其记全称为《重写前益州五长史真记》,文中所言“益州草堂寺”为古草堂寺,当不是今天成都杜甫草堂东侧的草堂寺(梵安寺)。
关于草堂寺(梵安寺)的僧俗活动情况,嘉庆《四川通志》也有三条记载。一条是卷一九九《杂类志·补遗》引清人厉鹗《宋诗纪事》记述了北宋末年杨损之与任杰、杨武仲、杨咸章四位老人所作《梵安寺内浣溪四老唱和诗》的有关情况:
杨咸章,字晦之,蜀人,有《梵安寺内浣溪四老唱和诗》,序云:“伏睹益之奉议尊兄,欲于浣花梵安寺之普贤,约汉公、子臧作三老会,又筑堂绘像,榜曰‘三老’,诚蜀之盛事。咸章方调官武信,敢卜谢事,少陪雅集,辄更为四老,因赋拙诗,上浼清览。”诗云:“闻説悬车三老儒,约为绘像访僧居。蟹螯杯酒欢无极,鼎足韬裘乐有余。暑簟共观岷岭雪,春盘同脍蜀江鱼。归来一榻如相许,须信逍遥倍二疏。”杨损之,字益之。《宗弟晦之通直有诗陈武信归簉三老之后损之喜继元韵以勉之》,诗云:“未抛名利尚区区,方卜荣迁武信居。思簉林泉三老后,已经年纪七旬余。且来在野同游鹿,莫学临渊却羡鱼。子美堂邻愿为约,免教朋辈旧情疏。”任杰,字汉公,蜀人,有《同为四老会次韵》(笔者按:《宋诗纪事》作《杰衰朽无取辱益之见招同诸友为四老会晦之承议有诗杰谨次其韵》),诗云:“夫子关西出众儒,肯来寻我卜幽居。忘忧棋局真佳兴,投老诗编是绪余。故旧已蒙吟伐木,太平只恐罩嘉鱼。主人醉指前溪路,松菊清凉月影疏。”杨武仲,字子臧,蜀人,有《和晦之元韵》(笔者按:《宋诗纪事》作《武仲伏承益之奉议转示晦之佳什谨依元韵次和》),诗云:“素发庞眉一陋儒,常陪龙友到禅居。我随益者诚多幸,人叹贤哉愧有余。坐上共飞纯玉斝,腰间齐佩白银鱼。高吟清论常终日,会数朋交信不疏。”
从以上记载可知,此四老会是由杨损之、任杰、杨武仲、杨咸章四老组成的诗社,“当成立于成都”,约“活动于1102 年左右”?,而梵安寺当是其主要活动场所。除发起人杨损之外,其余三人皆为蜀人,生平不详。杨损之的生平以及四老诗社活动等情况,见载于宋代诗人郭印《浣花四老堂记》:
四老堂者,华阴杨审之所建也。审父损之,字益之。……元丰中试特奏,诏赐同学究其出身。丁母丧。服除,调绵州巴西县主簿,后迁幕职,知盐泉县,为嘉、眉州考试官。……时年六十有六。……遂告老,授通直郎,继以覃沛转奉议郎,锡六品服。雍容里社,日与致政承议郎任杰汉公、承议郎杨武仲子臧游,其后杨咸章晦之以通直郎挂冠归,即造其间,是为四老,唱和诗中可见矣。四老皆以恩免得官致仕,升朝朱衣象笏,颙颙雅雅,出则联辔,坐则连席,春昼秋宵,一觞一咏,有无穷之乐,乡人咸钦慕焉。汉翁年八十四,晦之八十一,子臧八十二,益之七十五以终。……恐湮没不传,属余纪其始末,因录四老诗并刻于石,其意甚美。……呜呼!四老其可以为世楷式也夫,可以警当途之流竞也夫! 绍兴十五年记。?
第二条是嘉庆《四川通志》卷一六七《人物志·成都府》“妙琴”条,简要记载了明代草堂寺僧人无弦妙琴(?-1581)的生平:妙琴。旧《通志》:字无弦,华阳(今成都市)人,善诗,工书画,以画牛得名,称牛和尚。住草堂寺,构精舍,有梅花千树,自号梅屋老人,万历九年示寂。
第三条是卷一八六《经籍志四·别集》记载的明代草堂寺诗僧释宗止的生平:
烟波集(无卷数):释宗止撰。宗止,字长白,崇宁(治今四川省郫都区唐昌镇)人,居成都草堂寺。?
五、浣花祠历史沿革
(一)浣花夫人任氏生平
任氏出生于浣花溪畔,后为唐西川节度使崔宁之妾。大历三年(768),崔宁入朝奏事,泸州牙将杨子琳趁机袭击成都,她挺身而出,募兵拒守,使成都得以保全。朝廷论功加封崔宁为冀国公,任氏为冀国夫人。因任氏曾居浣花溪,世称其为浣花夫人。嘉庆《四川通志》卷一六九《人物志·成都府》“唐崔宁妾任氏”条节录有关史志记载了任氏的生平事迹:《旧唐书·代宗本纪》:大历二年七月,以崔旰为剑南节度使。三年四月,崔旰来朝,改名宁。宁既入朝,杨子琳乘虚袭成都,即日诏宁还。《崔宁传》:“初,宁入朝,留其弟宽守成都。泸州杨子琳乘间以精骑数千突入成都,据城守之。宽屡战力屈,子琳威声颇盛。宁妾任氏魁伟果干,乃出其家财十万募勇士,信宿间得千人,设队伍将校,手自麾兵,以逼子琳。子琳惧,城内粮尽,乃拔城自溃。子琳素有妖术,其夕致大雨,引舟至庭,徐登之而遁。”按,明统志,及旧通志、宋任正一《游浣花记》:浣花溪在成都县西南。崔宁妾任氏,本溪上民家女,为异僧漂衣,莲花辄应手而出,因名百花潭。宁镇西川,微行,见其美,纳为妾。破杨子琳有功,宁妻死,遂为继室,封冀国夫人。
嘉庆《四川通志》卷一九○《纪事志·唐》“崔宁杨子琳之变”条又节引《新唐书·崔宁传》记载了任氏保卫成都之事:
始,宁入朝,留宽守成都,子琳乘间起泸州,以精骑数千袭据其城。宽战力屈,宁妾任素骁果,即出家财十万募勇士,得千人,设部队,自将以进。子琳大惧,会粮尽,且大雨,引舟至廷,乘而去。
嘉庆《四川通志》卷一九七《杂类志·纪闻》又节引《旧唐书》卷一一七《崔宁传》简略记载了浣花夫人任氏的生平:
成都浣花溪有石刻浣花夫人像。三月三日为夫人生辰,倾城出游。《旧唐书》云:夫人姓任氏,成都节度使崔旰之妾。旰入朝,杨子琳乘虚突入成都。宁妾任氏魁伟果干,出家财十万,募兵数千人,自帅以击之。子琳败走,朝廷加旰尚书,赐名宁,任氏封夫人。
上文所言“石刻浣花夫人像”,为北宋神宗熙宁年间成都知府吴中复所刻立。嘉庆《四川通志》卷一○《舆地志·成都府》“浣花溪”条,节引宋人祝穆《方舆胜览》卷五一《成都府路·山川》“浣花溪” 条记载了吴中复碑记内容:
浣花溪,在县东南五里。《方舆胜览》:一名百花潭。按,吴中复《冀国夫人任氏碑记》:夫人微时,见一僧坠污渠,为濯其衣,百花满潭,因名其潭曰浣花。杜子美尝居此。……
嘉庆《四川通志》卷三八《舆地志·成都府》附有宋人何耕《龙华大像》(全称为《龙华大像,盖冀国夫人所作,因成二绝》,像在双流县龙华山寺附近),对浣花夫人保卫成都的功绩进行了赞誉,诗曰:
慧性元从戒定薰,百花潭水浣僧裙。个中力量真超绝,故老尚存娘子军。生男个个欲如狼,妇女军容原不扬。试问争功嗔目士,几人能敌浣花娘。
(二)浣花祠与浣花大游江
自浣花夫人去世后,人们为纪念其保卫成都的功绩,遂在浣花溪边建成浣花祠。浣花祠又名冀国夫人祠、浣花夫人祠,与杜甫草堂和梵安寺(今草堂寺)相邻,是今天成都杜甫草堂的组成部分。自唐代开始,成都官民遂在每年的四月十九日浣花夫人生辰,兴起了游览浣花祠和杜甫草堂的浣花大游江之俗。此俗,经五代至宋元达到极盛,而在明清时才逐渐衰减。嘉庆《四川通志》卷一○《舆地志·华阳县》“浣花溪”条,节引宋人张唐英《蜀梼杌》卷上记载了前蜀后主王衍于乾徳五年(923)四月十九日出游浣花溪之事,又引录宋代诗人陆游《老学庵笔记》卷八(所引内容,第一句非《老学庵笔记》,当为任正一《游浣花记》等文)记载了当时浣花大游江之事,最后对浣花溪得名进行了考证:
《蜀梼杌》:乾徳五年四月十九日,王衍出游浣花溪,龙舟彩舫,十里绵亘。……《老学庵笔记》:州人每岁于是日泛溪,谓之大游江。倾城而往,巷里阗然。予在蜀数年,每赴此会,必遇晴明。戴白之老亦云:未尝见浣花日雨也。按,旧志引宋吴中复《冀国夫人碑记》:溪由任氏得名百花潭。已见于杜诗。盖大历中,崔宁镇蜀,以妾任氏本浣花人,重修草堂寺,蜀人遂附会其说耳。
宋人黄休复《益州名画录·房从真》有“王蜀先主于浣花龙兴寺修圣夫人堂”的记载?。据王文才《冀国夫人歌词及浣花亭考》,此文“圣”字前,当脱“佑”字。“佑圣是前蜀时任氏的封号。祀堂所在的龙兴寺也是王建时更名,寺在浣花流域,故称浣花龙兴寺”?。从上可知,在五代前蜀时期,王建又在浣花溪龙兴寺修筑过“佑圣夫人堂”,以纪念任氏。嘉庆《四川通志》卷一六六《人物志·成都府》“房从真”条也节引《益州名画录》曰:
王蜀先主于浣花,修圣夫人堂。
嘉庆《四川通志》卷一九七《杂类志·纪闻》还节引《蜀记》(《蜀记》应为明人曹学佺《蜀中广记》的简称,所引内容出自《蜀中广记》卷一○二《诗话记第二》二者文字略异),记载了后蜀末代皇帝孟昶于广政十二年(949)游览浣花溪之事:
孟蜀广政元年上巳,昶游大慈寺,宴从官,于玉溪院赋诗。十二年,游浣花溪,御龙舟,观水嬉,珠翠绮罗,名花异卉,环列十里,人望之如神仙之境。当日曲江宫殿锁千门,迨未及此。兵部尚书王廷珪赋诗“十字水中分岛屿,数重花外见楼台”,昶称善久之。
嘉庆《四川通志》卷四八《舆地志·成都府》“浣花亭”条记载道:
浣花亭,在浣花溪,溪即百花潭。唐郑暐《蜀记》:亭在梵安寺,其先为杜公旧宅。亭今废。附宋任正一《游浣花溪记》:“成都之俗,以游乐相尚,而浣花为特甚。每岁孟夏十有九日,都人士女丽服靓妆,南出锦官门,稍折而东,行十里,入梵安寺,罗拜冀国夫人祠下,退游杜子美故宅,遂泛舟浣花溪之百花潭,因以名其游与其日。……”
此条记载了浣花亭的位置,并引唐人郑暐《蜀记》对浣花亭与杜公旧宅的关系作了说明。其所附宋人任正一的《游浣花记》全文,则详细描写了当时每年四月十九日成都官民游览浣花溪一带的盛况,叙述了浣花夫人任氏为僧漂衣的民间传说及其招募勇士击退杨子琳的事迹,认为百花潭得名于任氏漂衣是“务为夸诞,若不足凭”。尽管任氏的事迹奇幻而神异,不足为据,“但却也未可全非,从中反映成都民众对于巾帼英雄的敬佩,为她留传异闻,以至岁时游赏浣花的风俗,都带有一些凭吊意义”?。
费著,元代史学家。成都双流人。进士出身,授国子助教,官至重庆府总管。嘉庆《四川通志》卷六一《舆地志·风俗》附其《岁华纪丽谱》,也记叙了唐宋成都游览浣花溪风俗:
四月十九日,浣花佑圣夫人诞日也。太守出笮桥门,至梵安寺,谒夫人祠,就宴于夫人祠之设厅。既宴,登舟观诸军骑射,倡乐导前,泝流至百花潭,观水嬉竞渡。官舫民船,乘流上下,或幕帟水滨,以事游赏,最为出郊之胜。清献公记云:“往昔太守分遣使臣以酒均给游人,随所会之数以为升斗之节。”自公始限钱,兹例遂罢以远。民乐太平之盛,不可遽废,以孤其心。乃以随行公使钱酿酒畀之,然不逮昔日矣。
浣花溪一带是成都重要的风景名胜区,其美好的自然景色和众多的人文遗迹,对历代文人具有强烈的吸引力。他们纷至沓来,或寻幽访古,或燕集游乐,并创作了大量的诗歌作品。在嘉庆《四川通志》卷四八《舆地志·成都府》“浣花亭”条中,记载了不少唐宋以来诗人歌咏浣花溪、杜甫草堂等的诗作:
旌节临溪口,寒郊陡觉暄。红亭移酒席,画舸逗江村。云带歌声飏,风飘舞袖翻。花间催秉烛,川上欲黄昏。(唐·岑参《早春陪崔中丞同泛浣花溪宴》)
井络西南区,成都号佳丽。锦城十里外,物景居然异。傍萦浣花溪,中开布金地。杜宅岿遗址,任祠载经祀(笔者按:此联有作者自注:“按《蜀记》:梵安寺乃杜甫旧宅,在浣花,去城十里。大历中,节度使崔宁妻任氏亦居之。后舍为寺,人为立庙于其中。每岁四月十九,凡三日,众遨乐于此。”)。自昔岁一游,有亭久摧废。将期泛舟会,先此留旌骑。弗基矧肯构,后人莫予嗣。冠盖或戾止,风雨亡所庇。我公至之初,行乐徇人意。柅车集宾组,幕天陈燕器。苟弗谋高明,胡为革媮敝。鸠工度材用,奢俭求中制。举从县官给,下靡秋毫费。巍然大厦成,甚于折枝易。蕃条息偃暇,时律清和际。落成及休辰,夙驾忻重诣。群嬉逐使毂,杂处同蚕市。栋宇美可观,席筵陈有次。芳樽既罢撤,彩舲爰登憩。夹岸布缇帟,中流喧鼓吹。泝沿烟霭间,禽鱼共翔戏。都人与士女,叠足联帷被。弄珠疑汉曲,浮觞均洛禊。晻晻日将莫,熙熙众皆醉。恍入武陵乡,却返尘寰世。自是毕遨赏,始得专民事。农耕士就学,商贩工居肆。蜀邦生齿繁,衣食良艰匮。三时急耕播,寸壤无遗弃。兹焉俾暇逸,所以慰勤瘁。上赖天子心,慎重坤维寄。既怿迩臣德,来秉诸侯瑞。且命太史贤,出揽澄清辔。第务广教育,孜孜布仁惠。匪图亟聚敛,规规奉邦计。和气斯涵濡,群生皆茂遂。乃跻富寿域,共乐升平治。不才备属僚,罔补公家利。荫宇幸焉依,雅声惭善继。愿比《召南》篇,永歌棠蔽芾。(宋·葛琳《和运使学士浣花亭韵》)
浣花溪上春风后,节物正宜行乐时。十里绮罗青盖密,万家歌吹绿杨垂。画船叠鼓临芳溆,彩阁凌波泛羽卮。霞锦渐曛归櫂促,满城欢醉待旌旗。(宋·田况《成都遨乐诗二十一首·四月十九日泛浣花溪》)
忆昔初为锦城客,醉骑骏马桃花色。玉人携手上江楼,一笑钩帘赏微雪。宝钗换酒忽径去,三日楼中香未灭。市人不识呼酒仙,异事惊传一城说。至今西壁余小草,过眼年光如电掣。正月锦江春水生,花枝阙处小舟横。闲倚胡床吹玉笛,春风十里断肠声。(宋·陆游《偶过浣花感旧游戏作》)
侧盖天长荡晓霏,暖风才满使君旗。水通江渚容鱼乐,草遍山梁报雉时。场雨灭尘盘马疾,楼云碍日进觞迟。少陵宅畔吟声歇,杨碧梅青欲向谁。(宋·宋祁《春日出游浣花》)
早夏清和在,晴江沿泝时。岸风摇鼓吹,波白乱旌旗。醉帟牵湘蔓,游鬟扑绛蕤。树来惊浦进,山失误舟移。雅俗西南盛,归轺东北驰。此欢那复得,抛恨寄天涯。(宋·宋祁《忆浣花泛舟》)
解缆江村外,溪沙失旧痕。夕阳来灌口,秋水下彭门。清吹临风缓,神鸦得食喧。百花潭上好,新月破黄昏。万里桥边去,还多即古情。人烟过蚕市,新月上龟城。寂历更漏发,萧条鳞甲生。回看草堂路,修竹水芜平。”(清·王士祯《金方伯邀泛浣花溪二首》)
嘉庆《四川通志》卷一○《舆地志·成都府》“锦江”条附有元人丁复的《蜀江春晓》诗和清人沈廉的《锦江观涨》诗:
蜀江二月桃花春,仙子江头裁锦云。牙樯定子双荡桨,兰叶冲破愁杀人。浣花诗客茅堂小,醉眼看春狎花鸟。柳絮抛风乳燕斜,画帘卷雨啼莺晓。蘼芜草生兰叶齐,碧流黛石青无泥。郫筒有酒君莫惜,明日残红如雨飞。(元·丁复《蜀江春晓》)
桃花落尽春水生,锦江忽作辊雷鸣。奔流欲转草堂去,大声撼动芙蓉城。两岸回旋如走马,飞腾上下驰流星。浪花排空百丈立,银河倒泻天为倾。一气浑噩渺无尽,乾坤不觉如浮萍。忆昔长江破巨浪,风帆乘我空中行。身如沧海渺一粟,性命直与蛟龙争。今日江城看春涨,披襟想像神犹王。安得呼起浣花翁,相与乘舟坐天上。(清·沈廉《锦江观涨》)
同卷“浣花溪”条附有明人范涞的《浣花溪》诗:
百花潭接浣花溪,饶笑堂开傍水西。新绽夭桃带微雨,轻飞栁絮半沾泥。寻芳力倦年非壮,怀古愁多日欲低。回首白云家万里,深林偏喜杜鹃啼。(明·范涞《浣花溪》)
综上,本文通过对卷帙浩繁的嘉庆《四川通志》中的成都杜甫草堂历史文献的整理,分五个方面简要介绍了该书中有关杜甫生平及其在成都的生活经历、杜甫研究和诗歌影响、成都草堂历史沿革、梵安寺(今草堂寺)历史沿革、浣花祠历史沿革的基本状况,这对于进一步了解杜甫其人其诗、成都杜甫草堂历史,拓宽杜甫及其行踪遗迹研究领域等,或许能够提供若干借鉴。
注释
①(清)常明、杨芳灿等纂修:嘉庆《四川通志》,巴蜀书社1984年版,第1页。以下出自此书者不再一一出注。
②张学君:《四川通志考》,《国学》2015年辑刊,第527页。
③?(清)仇兆鳌:《杜诗详注》,中华书局1979 年版,第2237页、第26页。
④余霞:《〈云仙杂记〉的主要内容及文学价值》,《重庆教育学院学报》2006年第4期,第46页。
⑤(后唐)冯贽编:《云仙杂记》,陶敏主编:《全唐五代笔记》(第4 册),三秦出版社2012 年版,第3437 页、第3446-3447页。
⑥(唐)范摅:《云溪友议》,古典文学出版社1957 年版,第14页。
⑦可参见傅璇琮、吴在庆《杜甫与严武关系考辨》(《文史哲》2004 年第1 期),莫砺锋《幕府悲慨——杜甫草堂史话之五》(《古典文学知识》2012年第5期)、崔际银《论唐代小说中的杜甫故事》(《杜甫研究学刊》2012年第1期,第29页)等文。
⑧丁启阵:《杜甫、严武“睚眦”考辨》,《文学遗产》2002 年第6期,第18页。
⑨吴在庆:《杜甫、严武“睚眦”诗证及相关问题辨析》,《中国文化研究》2005年第3期,第153页。
⑩张忠纲主编:《杜甫大辞典》,山东教育出版社2009 年版,第695页。
?程丹青:《彭端淑诗学研究》,暨南大学2018年硕士学位论文,第21页。
?(宋)吴曾:《能改斋漫录》,中华书局1960 年版,第190页。
?(清)徐缵功:《蓬溪县志》,康熙五十二年(1713)刻本,卷上,第8页。
?两条引文分别见(宋)欧阳修、宋祁:《新唐书》,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1089-108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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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沈德潜编:《清诗别裁集》(下),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版,第1287页、第1109页、第992页、第993页、第992页、第80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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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韦庄著,聂安福笺注:《韦庄集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483-48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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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晓兰、佟博:《〈成都文类〉中的杜甫草堂》,《杜甫研究学刊》2007年第3期,第8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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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墨:《蒙元时代的杜甫记忆——以至元三年追谥杜甫为中心》,《中华文史论丛》2017年第2期,第24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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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枣庄、刘琳:《全宋文》,上海辞书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16年版,第145册,第330-331页。
?同治重修《成都县志》卷九《经籍志》也著录该书,并明确记载释宗止为明代人。
?(宋)黄休复:《益州名画录》,1964年版,第15页。
??王文才:《冀国夫人歌词及浣花亭考》,《草堂》1981年第2期,第68页、第6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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