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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综”视域下对比分析李白《赠孟浩然》的两种英译文

时间:2023/11/9 作者: 散文百家 热度: 16281
熊雨桐

  上海大学外国语学院

一、织综与织综的映现

“织综”是赵彦春翻译学归结论中的一个重要成分,源于南朝刘勰的《文心雕龙·正纬》中“盖纬之成经,其犹织综,丝麻不杂,布帛乃成”一句,意思是说用纬书来配经书,就像织布帛一样,必须使丝和麻的经线和纬线不相混杂,布或帛才能织成。就物理意义上而言,织综意味着织麻布,线路的走向以及不同材料之间的搭配是根据一定的内在模式来组合的,只有这样才能得到纹路清晰的布帛。当翻译学成为织综的学术语境时,织综的意义便得到了引申,一个文本正如一张布帛一样,其构造呈现出一个有形的网络,比如唐诗的格律、宋词的长短规模等,但文本的更深层之处在于“无形的网络”,也就是说织综涉及到形与意两者关系的根本问题,是两者的有机结合体。由此看来,中国古诗是织综表现极为明显且丰富的载体,因为诗的文本就是一个系统,在这个系统中存在着“象”“音”、“形”、“意”等子系统,因此织综是评判诗歌翻译质量的重要参数。可表示为:

  严复曾在《天演论》中写道“译事三难:信、达、雅”,其中“信”位于首位,但在难以把握织综的平衡时,译者很可能会舍形取意,这种不平衡的取舍在诗歌翻译中最为常见,而这种对“信”的误解也导致了不少译者产生了“不可译”的观念,如佛罗斯特等人,还有在后现代解构主义思潮的影响下使诗歌翻译要冲破所谓“形”的束缚,但解构主义并不是给予人类对事物无限解码的诱导,而是提供了认识世界的新路径,翻译正是在建构中解构,在解构中建构的思维活动。因此,“形”不是束缚,是织综的重要成分,当形本身具有意义时,对形的翻译就十分重要。自古以来,中国诗歌力求形意的和谐统一,从《诗经》到唐诗宋词无不体现出织综协调的形态,正如前面所提到的系统与子系统,两者是相互依存的关系,翻译诗歌时实质上就是源语语篇和译语语篇之间织综的映现,两种语篇之间的映现程度(系统及子系统相关因素的对应关系)决定了翻译的同等程度。可表示为:

  

  图2

  翻译虽然涉及不同的符号系统,表征不同但来源却是相同的,那就是我们共同赖以生存的这个世界。译语语篇对源语语篇在最大程度上的织综的映现,实际上也是译者不断走近作者对世界的认识和理解。因此织综的最大映现要求两种语篇尽可能做到形式与意义的对应,在织综的制约下发挥最大能动性,舍形取意这种做法既破坏了诗歌原本的织综也有损了译文潜在的织综,奈达(1982)认为尽管任何翻译总会产生语义的“损失”,但译者在翻译的过程中,应尽量减少将这种“损失”减至最小。总而言之,织综是语篇在不同符号系统中转换的恒量,是衡量翻译作品的一个重要参数。本文试从织综的视域下以《赠孟浩然》的两篇译文作为语料进行分析,一是说明织综的映现在翻译活动中的重要性,二是在对比赏析中发现织综作为审美批评的新路径。

二、两种译文的具体分析和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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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据图1所示,一个文本的织综体现在形与意的有机结合,意义体现为衔接和连贯,形式包括语用和语义,语用又可以作为上义词下分为含意和审美,审美又涵盖意象、风格、意境等等成分,其实这就说明了形意是融为一体的。为了尽量客观,笔者根据上文提炼出几个重要参数作为衡量准绳,包括主题意义、词汇意义、音律(包括韵和节奏)、风格等,分别从整体和诗联进行研究。

  

  图1

  首先,就主题意义上的映现而言,原诗的“爱”字是贯穿全诗的抒情主线,两者的译文也都传达了这个中心特征,赵译的“revere”和Waley译的“love”和原文对应,总领全文。

  其次,从诗联考察词汇意义的映现。李白的诗歌中富含许多具有中国文化特色的词汇,意思是一个词汇的背后有丰富的文化底蕴或象征意义,正如英国诗歌中的玫瑰不只是玫瑰一般。这些词汇的意义有些随着时代的变换其内涵也发生相应的变换,有些在一定的语境下才会彰显出其独有的含义,有些则已然成为背后的意义本身,这些词汇是中国诗歌文化不可或缺的标志。《赠》首联中“风流”一词如何映现十分关键。此词既用作褒义词形容人才或佳作等也用作贬义指不端庄的男女私情之事,显然这里李白是赞誉孟浩然为杰出不凡的人物,正如明朝时李贽以此词赞誉李白,“古今风流,宋有子瞻 ,唐有太白 ,晋有东山 ,本无几也。”(《藏书·儒臣传八·苏轼》)。赵译为“Romance”可谓极其美好,令人回味无穷,因为“Romance”音译为“罗曼史”,在欧洲资产阶级革命以前的封建社会中指一种传奇文学,罗曼史正是强调传奇色彩和浪漫特色,在此恰和李白的想法不谋而合,可谓道出了孟浩然的才华气质。Waley译为“spirited ways”能表现出孟夫子的坚定意志,但“spirited”更强调一种生机勃勃和热情洋溢的状态,有过犹不及之嫌,相比之下“Romance”更为惊艳,语义表达也更为清晰。

  颔联“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意思是说,少年时鄙视功名,高龄白首又归隐山林摒弃尘杂,其中“红颜”指年轻人的红润容颜,诗中孟浩然少壮时期,具有明确的概念,赵译的“In prime”与之对等,prime作名词时正是表示“the time in your life when you are strongest or most successful”(盛年,年富力强的时期,鼎盛时期),精确清晰,Waley译作“With youth in your cheeks”虽能表示相对于眼前更早年的意思,但youth通常指“the time of life when a person is young, especially the time before a child becomes an adult” 青年时期(尤指成年以前),然而孟浩然在生理是否成年这一信息在原文中是模糊的,但孟浩然能够“弃轩冕”想必一定是成人之举,“youth”难免做了浅化和模糊处理而“prime”一语中的。“轩冕”原指古时大夫以上官员的车乘和冕服,后来引申为功名利禄或荣华富贵,借指显贵者,泛指为官。Waley译为“Carriage and Cap”是“直译”了词汇,但这显然破坏了原文的语义织综,没有体现出“轩冕”蕴含的文化意义,容易给没有文化背景的读者造成误解,而赵译为“ranks and fame”正是将其引申义表达了出来,逻辑清晰,使读者一目了然。

  颈联“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从隐居写到不事君,如画一般。诗中用典,“中圣”用曹魏时徐邈的故事,他喜欢喝酒,将清酒叫作圣人,浊酒叫作贤人,“中圣”就是喝醉酒之意,与“事君”构成巧妙的对偶。笔者读到这一句时脑海中呈现的场景是动态的、迷人的、丰富的。赵译“You drink to inebriate the moon”也将诗句动态化、月亮拟人化,一位诗人想让月亮与其同醉,仿佛天下只有这两者在那寂静的夜里肆意享受着闲逸的乐趣,多么美好的画面呀!Waley的“moonlit nights”也显示出了月夜之美,但接下来的翻译让人一头雾水,首先,Waley将“动态”译成“静态”使之失去了画面感,其次,虽然孟浩然早年仕途困顿但他不媚世俗,来到山林之间修道归隐,“victim”一词给人的感觉不自然,用意过重,效果欠佳。赵译的“you won’t serve the throne”与Waley译 的“you cannot serve your Lord”也形成了鲜明对比,由于will作情态动词既可以表示将来的时态也可以侧重说话者的意愿和决心,因此前者可理解为“你将不会/愿侍奉国君”,这符合孟夫子归隐山林从而远离官场沉浮的个人意志,而后者的cannot却似一种命令式的“你不允许去侍奉国君”或是一种能力上的否定“你不能/会侍奉国君”,这种主动与被动的潜势意义一望可知,因此后者的映现是有所缺失的。

  尾联中的“高山”一句用了《诗经·小雅·车舝》中“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典故,这里既是用典,又是形象描写,将品格高尚、令人敬仰的孟夫子比作高山恰如其分,两种译文中的“peak”和“tower above”都能传达此意,只是Waley译出的“hill”和赵译中的“peak”还略相形见绌。

  最后,于整体的视角从音律(包括韵和节奏)和风格方两面进行对比分析。正如我们前面提到,唐诗的美不仅在于意美,还在于形美,其音韵格律都有一定的章法,李白精于格律却不囿于格律,诗似浑然天成。有人说翻译诗歌顾形必失意,如王守义“诗的外在美——诗的形式和语言形式——在中国古典诗词中也确实曾起到很大的作用,主要是音韵方面。然而这种音韵没在英译中是无法表达的。”事实如此吗?《赠》是一首五言律诗,其中“闻”、“云”、“君”、“芬”为韵脚,形成“abba”的韵律,抑扬顿挫,就句义来说每一句可化分为“二三”的节奏格式,和谐明朗。原诗的韵式和“彼特拉克体”的“abba,abba,cdc, dcd”的前半部分十分相似,我们可以看到赵译文中“revere”与“hear”,“spurn”与“return”,“moon”与“throne”,以及“to”与“dew”构成了“aabbccdd”的韵式,虽不是完全对应原文,但他这种依附原文的形而类比出新形式是原文织综“再现”的保证。此外,五言律诗即每句五个字,赵译的每一联也都力求与源语语篇形成映现,如“Old Meng, your mode I do revere;Your romance all the world can hear.”,每一联中字数相同,都是七个单词(七个音节),再如“The peak’s too high to look up to;I can but bow to your pure dew.”都是八个单词(八个音节),使之朗朗上口,音韵犹存,可见译者笔力之深厚。相比之下,由于不同的语言文化造就出不同的诗歌传统,Waley作为外国译者可能就难以做到音、形、意都逼近汉语原作了。首先Waley的译文优点在于读来很像本族语的诗歌,激情满满的风格,但同时也是缺点——忽略了源语语篇的织体特征。译文整体看来采用了散体译法,诗行参差不齐,从七个音节到十二个音节不等,与《赠》整饬的五言形成鲜明对比,发音单位整体上多出将近两倍,可以看出译文有了繁文缛节的特征。此外,Waley的译文无韵脚,没有了五言律诗的乐感,吟诵起来的感受大不相同,这是对原文织综的重大破坏,未免有些遗憾。所以,赵译是更能映现原作织综的译诗歌,织综特征明显,不仅映现了意,也着力映现了形,相比之下,Waley的译文在很大程度上也映现了意,却舍弃了“形”,和谐统一的织综形态遭到损耗,综上所述笔者认为赵译优于Waley译。

三、结语

任何一个完整的文本都具备织综的和谐形态,织综是形意的有机统一,因而将文本作为源语语篇翻译时,两者需要兼顾。织综准则要求译文力求映现出原文的意义潜势,比如原文是五言格律诗,译作就不必译作散体诗,原作是简约的,译作就不必浮夸。中国诗歌作为织综的重要载体,可以说诗歌寓于形式,形式本身就具有意义,因此诗歌的翻译必须依附于形。但同时源语形式也是一种束缚,这似乎是一个悖论,但要达到诗的交流,就必须在依附形式的基础上突破形式,译者若能“戴着镣铐跳舞”,便可能解决这悖论。正如前文提到,世界是人类共同的世界,人类的语言都是以宇宙为原型来创造的,文本的织综追根到底也是以人类的情感和认知为基础的,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作者与译者依然有着无形的联系,“织综”则在这个“莫比乌斯环”中成为常量,因而不论是赏析作品质量还是翻译一个作品,我们都应视其为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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