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大学道教与宗教文化研究所
“艺术批评”的讨论必然伴随着对艺术本质的追问。今天盛行的“艺术即表达”这一看法细想之下似乎依然是一个暧昧的论断。这句话的提出难免会引发这样的追问:艺术要表达的是什么?是亘古不变的,还是历时的?
西方的古典主义、中国古代的文人画基础上所建立起的艺术评价标准可以很好地证明表达的历时性。往昔历时的艺术评价标准属于精英文化的一部分,它是学院的、专业的,是精英分子的圣地。但在消费主义与大众媒介愈发饱和的今天,法兰克福学派脚下那块精英分子的土地已化作岌岌可危的薄冰,艺术已然坠入俗世,艺术的生态环境逐步被颠覆和重塑,艺术批评也面临着重构的命运。
一、着上面纱
自“机械复制时代”起,艺术品变得和商品一样可以批量生产,照搬复制。也是从那时起,艺术与商品就已经开始逐渐靠拢。接着,从“福特主义”到“消费社会”的彻底成型,参考鲍德里亚所言:经济生活中“消费者与物的关系不再是人与物品的使用功能之间的关系”;消费者开始被“符号操纵”,消费是被制造出来的,消费品则是“由符号话语制造出来的暗示性的结构性意义和符号价值”。过度饱和乃至泛滥的大众媒介使大肆传播和宣扬艺术品应被当作符号和象征来贩卖,甚至仅被当作商品的一种包装手段。在这里,我想说的是:艺术一开始并不是直接就转变成了商品,而是首先由于消费者与消费的对象(亦即是商品)的关系发生了变化,消费者不再去追求消费对象的使用价值,而是一种符号价值;而在符号与象征这一点上,似乎脱离使用价值的艺术十分契合这一价值取向的转变——一件毫无使用价值的艺术品映射出的是人的地位、身份、品味与财富;大众媒介又刚好可以成为宣扬和传播这样一种全新关系的传声筒。由此,我认为,当下消费主义语境中的艺术批评虽然仍不乏有和以往一样的传统之声,但更多地却是已经转向“媒介批评”,甚至“精英批评”与“媒介批评”二者也经常交汇,并不是完全严格地有所区分和独立。不过在当下的语境中,媒介所拥有的可不仅仅是诸如“工具”、“手段”此般的地位,结合麦克卢汉所提出的“媒介即信息”这一著名理论,以及考察后现代社会由于媒介的饱和与泛滥使得“社会已被纳入大众媒介之中”这一现实状况,媒介似乎并没有处于被动——譬如,我们无法把广告理解为严格意义上的“媒体批评”,但它确实处在我前文所建构的关系网中,它是包含在媒介部分的,在某种意义上它也确实起到了反作用力的效果。在一定程度上,此处的“媒介批评”,可以理解为“媒介在批评”。现如今所有的社会活动都是基于“社会已被纳入大众媒介之中”而展开的,艺术批评这一活动也不例外。而且,当下的艺术批评已不同过往的口耳相传、印刷术等,受控于某一特定群体。艺术批评者在当下做出艺术评价的时候,必须更多地去考虑传播速度、影响的广度和深度,以及消费者的接纳程度。批评者是不再是永远的“独裁者”,而与大众形成了一种轮替的关系。那么,这样的状况又是如何建立起来的?
首先,消费对象背后的商家及时洞悉、参与,甚至直接构建了这样一种人、物关系的转向——譬如通过广告的手段来攻略消费者,其“广告的战略目标完全不是人的自觉意识,而是无意识的诱劝”,“在广告中,象征性的幻象并不直接表现为凸状的显性动机,而是对人的下意识欲念的控制”。而这最终会导致如鲍德里亚所言的“由于广告对真相的不断歪曲,人们最终会否定真相本身”。其次,消费者通过大众媒介可以传达个人的诉求给商家(因为就“被大众媒介裹挟”这一状况而言,似乎人人都是平等的受害者),商家可以通过大众媒介上所反映的消费者舆论与取向来适时地调整对商品的打造与包装。由此可以看出,消费者与生产商品的商家通过大众媒介这一桥梁可以进行融洽的沟通,而他们运用大众媒介所进行的就是媒介批评。媒介批评不仅影响了最终艺术品(商品)的成型,也左右着消费者的品味与取向。
消费主义语境下的艺术批评,已化作一抹具有多重效用的面纱:遮蔽艺术品的本质使其成为商品,包装商品将其命名为艺术品。而这抹面纱本身,也已不再像昔日传统之下那般公开、透明、掷地有声,现在只剩下谄媚、投机与摇摆不定。当然,这一切都是艺术品与商品无限趋近造成的。
二、 分食马赛克“飨宴”。
在对当下的艺术批评有了一定的认知以后,便可以继续深入探讨这样一种艺术批评的特征。首先是多元性。大众媒介的过度饱和与泛滥使得“社会已被纳入大众媒介之中”,不管是精英还是从未对艺术有所关注的群氓皆可依托大众媒介发声。这便使得当下的艺术批评转变成一种全民批评。因此,艺术批评的多元化本身也是多元的,它不仅是指批评主体的多元性——从高级知识分子、学院派精英到群氓;还指批评对象的多元性——从晦涩艰深的艺术杰作到花边新闻、娱乐资讯;更指的是批评话语的多元性——从极具专业认知与价值判断的学术术语与理智分析到白话甚至粗鄙的口水式行文的极端赞扬或谩骂。这些多元化的背后所反映的是精英圈子被大众媒介“强行”扩张以后,各方价值观上的多元化和价值标准的水火不容。这是一场人人皆可大快朵颐的飨宴,在这样一场盛典上,人们奔走相告、热闹非凡。
其次是霸权性。在这个特质里充满了屈从与强暴。这里的霸权,一方面是指对某一个特定艺术品的评价即便是呈现极端的两面,但仍然去顺从,不敢忤逆普遍大众的声音,甚至一些中肯、确凿的精英批评也会被抹杀掉——要么被大众无视,要么被大众抨击导致批评主体选择缄默。而另一方面,这种霸权是指这些强硬的“艺术批评”甚至直接导致了艺术品本身的屈从。这与以往的精英批评是完全不同的景象,过去的批评虽然是少数人的、且也是较为一致的声音,但在其本质里却是一种中庸和包容的状态。
最后是商业性。当消费居于人们生活的首要地位,艺术便只得退居其次,于是相应的艺术批评标准也就有了新的取舍——即消费成为了第一位。现在的艺术批评已经不再单单是以往精英批评希望对文艺作品予以斧正那般简单,在它之下还暗涌着推广的渴望以及对消费者的召唤。
三、结语
今天的艺术批评还有许多值得我们去深思和探究的空白——或许与大众媒介紧密依附的艺术批评可以通过对大众媒介进行合理有效的监管来重拾昔日的严谨;又或许现在只是处于一个尚未明朗的局面,科技的革新所带来的大众媒介的更进一步发展可能会给这样的情况做一个最终的定论;再或许当消费的狂热在某一天退去之时,艺术终于可以不再被误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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