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起文人墨客笔下常见的树木,榕树似乎总有一席之地。榕树与文人,与文学,似乎有着天然的亲近,甚至连创办最早、影响力最大的中文文学网站,名字也是“榕树下”。
在文人的笔下,榕树又常常与思乡联系在一起。黄河浪先生的散文《故乡的榕树》,就是写榕树的佳作,1979年荣获香港第一届中文文学奖散文组冠军,被选入了中学生课本。黄河浪原名黄世连,来自榕树之乡的福建长乐。在他的笔下,榕树那绿色的巨伞,晕染出浓浓的乡愁。“仿佛刚刚从一场梦中醒转,身上还留有榕树叶隙漏下的清凉;但我确实知道,这一觉已睡过了三十年,而人也已离乡千里万里外了”。故乡的榕树,枝枝叶叶,都挂满幼时的故事,承载着对过往的眷恋。时间之水冲刷掉岁月的嘈杂,留下的都是美好的记忆,就像夕阳下穿透树冠的金色阳光,温暖灿烂。
福州国家森林公园内的一株千年古榕被誉为福州第一大榕,树高20米,树冠地面投影面积达1330多平方米,蔚为壮观。榕树可以凭借“岩上那一层尘埃凝结成的薄薄的泥土”,生根发芽。可以从树枝上垂下银丝般的气根,这气根还没有落地的时候,就像细细的嫩枝,而一旦它接触地面,就会紧紧地抓住泥土,吸取水分和营养,慢慢变得粗壮,直至成为新的树干。
榕树高大粗壮的枝干,卷曲飘拂的长须,“可以笼罩大地的浓荫,吞没白云的树冠,和能饮尽地下全部水分的根群”,那席卷天地的气势,常常惊呆远方的来客。正如刘再复先生在《榕树,生命进行曲》中所描述的,一位北方的朋友看到了南国的大榕树之后,“感到自己的生命被另一种强大的生命所辐照,所溶解,所征服。觉得自己完全被这种强大的生命所俘虏,并且被剥夺了身上的渺小、卑琐、颓唐与消沉。在树下,澄清的空气中,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升腾起来了,仿佛也变成了一只扇动着翅膀的绿蝶,也在这个充满生命的葱茏世界中快乐地翔舞”。
福州植榕,古已成风。北宋时期,太守张伯玉倡导“编户植榕”“满城绿荫,暑不张盖”,使福州有了“榕城”的美称。在这里,榕树是明星,是福建省的省树,福州的市树,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在一众植物中,地位尊崇。但在重庆,黄葛树才是明星。在佛经里,黄葛树是神圣的菩提树。重庆人喜欢黄葛树,不论在每逢假期就人满为患的古鎮磁器口,还是在三峡博物馆旁的书画古玩城,都能看见重庆本土画家的黄葛树。画中的黄葛树,跟重庆古朴的民居和悠然的山道一起,相映成趣。
榕树、黄葛树,都是各自家乡的明星,在重庆陆军勤务学院的校园里,它们相遇了。而它们的缘分不止于此。我们通常说的榕树,又称为小叶榕,而黄葛树,称为大叶榕,两者只有一字之差。从植物学上讲,两者也都属于榕属,仅仅是所属的种有不同,称得上是近亲。但两者的区别是明显的,黄葛树没有榕树那样众多的气根,冬天,黄葛树会落叶,但榕树不会落叶。榕树属于桑科类大型常绿乔木,属于热带植物。重庆虽然没有什么极寒天气,但也不像福建那样的海滨气候,四季温暖。重庆对于榕树来说,是他乡,但在这里,它也能长得茁壮。虽说不像在它的故乡那样动辄独木成林,但也生机勃勃。
一粒种子无法决定自己落地的位置,不能选择在何处破土。能有幸生在故乡的土地,是一种幸运,如果身处他乡,也必须勇敢。当一颗榕树的种子在黑暗的泥土中蛰伏,它唯有勇敢地面对未知,在充满不确定性和不可抗力的世界里拼搏。接受一切自然法则,无条件地拼尽全力。一旦生命的车轮启动,就只能战斗到最后一刻。失败也许是可能的,但这种可能不在奋斗者的顾及之列。为离开那黑暗、压抑的地下,一切努力都值得付出,为来到那明媚、自由的世界,一切危险都值得承受。
身处他乡,对于军队和军人来说,也是一种常态。就像当今驻扎重庆的陆军勤务学院,最开始驻地也不在重庆,而是位于新乡。迁来重庆后,又有通县、南京、沈阳等地的众多师生汇聚而来,共同组建了原解放军后勤工程学院。2017年,诞生于解放战争烽火硝烟、随四野大军南下至湖南株洲、后落户于汉江之畔的军事经济学院的师生,在这次军队精简调整中,闻令而动,背起行囊,逆江而上,与原后勤工程学院合并,组建陆军勤务学院。远离故土的人们在此扎根,这座校园里的年轻人,多数也都来自异乡,像当初来到这片土地的榕树种子一样。与那些已经在人生的疆场上驰骋纵横的成功者们相比,他们还是没有发芽的种子。现在,他们也许看上去瘦削、木讷,不懂得察言观色,是茫然于人情世故的年轻人,然而,洪荒之力正蕴含在那寂静、沉默的灵魂里,不需要温室的空气,不需要刻意的扶持,他们能从风雨雷电中吸取自然的伟力,在平淡的岁月之中,积蓄破土而出的能量,直到那一天,小小的种子会破土而出,开启遮天蔽日的浩荡征途。
重庆是榕树的他乡,中国二百多万军人,多数也都身处他乡。不论在黄沙塞外,冻土边关,还是炎热海岛,雪域高原,一个个军人,都像这他乡的榕树一样,默默地努力着,倔强地坚守着。榕树生存的意志,让它们染绿莽山荒野。军人忠诚的品格,伴他们守护华夏大地。无数茁壮的生命,撑起了天空!无数离乡的军人,筑起了长城!
他乡的榕树,根扎向哪里,哪里就是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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