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
徐宝龙
天刚一有点转暖,几个朋友便迫不及待地拉我钓鱼去了。
郊外的田野上,成片绿色的麦苗在微风中轻轻荡漾。零散的几块油菜地里,菊黄色的小花星星点点在绿丛间忽隐忽现。春天的风姿,已经在眼帘间灵动。
背对着一棵大树,我往小河里抛入鱼饵,甩下鱼钩,便开始享受垂钓的乐趣来了。坐在小板凳上,我一边闲然地抽着烟,哈出几缕淡淡的烟雾,一边慢慢地品尝着随身携带的茶水,弄出几许呷吮的声响。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垂柳的枝条在头顶上拂来荡去,几只小蜜蜂不时在耳边嗡嗡细语。一种悠然的感觉,犹如面前平静的河水在我的心窝间潺潺舒展,有几分酥软,又有几分惬爽。
年少的时候,我也曾钓过鱼,常常为在久久地等待中见不到鱼踪而烦躁不已。那时,我喜欢一种叫做“捉攻水鲫鱼”的捕鱼方式。暴雨过后,岸上的积水便会形成一条狭小而湍急的瀑布,鱼儿在水下会逆流而上。这时,只要用一个网兜往水下一抄,准能得到活蹦乱跳的鱼。我更喜欢另一种叫做“拷浜头”的捕鱼方式。在一条小河上选取一段,在两端各筑一个泥坝,用由煤油桶改制而成的一种叫“拷斗”的工具“拷”水。等到水干见河底的时候,鱼儿便纷纷现身,有鲫鱼、青鱼,有时还有黑鱼、甲鱼、螺丝、河蚌等等,带回家里就成了一席美满的晚餐。这两种方式比起钓鱼来,不仅操作爽快,而且高效。
现在,上了一定年纪,我倒喜欢上钓鱼了。在休息天,只要有朋友招呼我去钓鱼,会毫不迟疑地放下手中的活计或改变原有的安排,迅速欣然前往。钓鱼的地点大多在野外,多少也有点艰辛。有时为了到达钓点,不得不走长长的泥泞小道,在芦苇杂草间披荆斩棘,在河滩边赤足涉水。摔倒,划伤是常有的事。最无法躲避的暴雨和烈日。有时钓得兴致正浓,突然,豆大般的雨点密密匝匝砸下来,把人都弄成了一只只“落汤鸡”,甚是狼狈。夏日的太阳也是伤人的狠毒角色。一次去阳澄湖钓鱼,由于走得仓促,我只穿了汗衫和短裤。在无树遮荫的湖边呆了四五个小时,手臂、小腿处的皮肤竟被嗮得通红。到了晚上开始有疼痛感,搅得我未睡上个好觉。以后,又变黑,发痒,直到脱下一层皮,这狠毒的印迹才消匿。垂钓点往往都在前不巴村,后不靠店的偏僻处,吃饭自然是个问题。一桶方便面或几片面包统常是垂钓人的午餐。若饥渴难忍时,相互间还会讨要食物,一旦发现食物,便会用沾满蚯蚓腥味的手抓起,放进嘴里狼吞虎咽起来,颇显原始风貌,使人忍俊不禁。在我的潜意识里,这些遭遇,等同于小时候的游戏,心里自然没有了所谓“苦”的感受,只有玩乐的体验。
大凡钓鱼者,一般可分为两类:一种是心在鱼的,一种是心不在鱼的。古帝舜是我国早期很有名气的钓鱼人,属于心在鱼者。在他所处的年代,鱼是一种用来裹腹的食物,钓鱼是一种谋生的手段。他钓鱼,当然是以钓到鱼为宗旨的。在钓鱼人中,名气最大的要数姜子牙。“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这个典故,老少皆知,耳熟能详。不过,从纯粹钓鱼角度讲,他的钓技是最差的。人家钓鱼用的是弯钩,他用直钩,人家用鱼饵,他不用。结果,钓了三年竟没钓上一条鱼。他是心不在鱼,而是在钓鱼外之鱼——周文王这条大鱼。古代的文人墨客中也大有钓鱼爱好者。诗仙李白有诗云:“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著名画家郑板桥有诗云:“写取一枝青瘦竹,秋风江里作渔竿。”词语之间,足见他们对钓鱼的青睐。我想:他们应该也是属于心不在鱼之人。
在现代社会里,钓鱼者大多是些心不在鱼的人,用流行的词语,可以玩钓鱼的冠之。我也属于这类人。只是与别人相比,我玩得更为随意,更不专业。这些年来,我的那些朋友一直在添置设备,这次多个遮阳伞,下次多个渔箱,每每出行,大包小包,可谓出挑。而我,依然是一根渔竿,一个马夹袋。相形之下,他们犹如身着西装革履,端庄光鲜,我则单衣无袖,轻浮朴陋,不免见绌。朋友们对钓鱼知识专研的精神,钓技长进的速度,更使我望尘莫及。有研究鱼饵的,居然知道垂钓不同鱼种的配方,还不厌其烦地配置、试验。有研究钓法的,居然知道鲫鱼的栖息位置,采食喜好,活动规律等,甚至能在鱼上钩后,根据渔线拉动的走向判断其雌雄。而我,既不看这类书,也不动脑研究,依然凭感觉行事,少有长进。与朋友们相比,我在钓鱼的专注度上,也差一截。我倒没有“小猫钓鱼”似的秉性,因没钓到鱼而三心二意。我是不论有鱼无鱼,经常心不在焉,随心所欲。有时光顾着抽烟品茶,有时侧耳于婉转的鸟鸣,有时注目于奇特的景色,便忘却了浮标的存在。等到想起再提渔竿,要么鱼钩上光溜溜的,没了鱼饵,要么有鱼,把钓钩咬得死死的,得费时费力才能把它们扒拉开来。有一次,在一座小桥边钓鱼,运气不错,不长时间就钓起了五六条。在我转身串鱼饵间,突然发现,几百米处有楼台亭榭,像是一处什么景点。我顿时憋不住一睹为快的欲望,甩出鱼钩,扔下渔竿,便悠转了过去。赏心悦目一番回来,发觉鱼漂不见了,提起渔竿,一条昂刺鱼在钓线上摇头摆尾蹦跶。我不免得意的赋起诗来:“有意钓鱼鱼不来,无心钓鱼鱼上钩。”自然,在通常情况下,我的垂钓成绩总是靠后的。而我依然有一种安于现状的平和心态,丝毫没有赶超的雄心壮志。
渔竿架在支架,顶端细细的尖子在轻轻抖动。红色浮漂撒落在河面上,随波颤颠。
在吸烟品茶的闲暇之时,便不由地把现处的垂钓点与钓鱼台一词联系起来。据说,全国著名的钓鱼台有十二个。我到过几个,除了有几块石板,似乎也并无可圈点之处,实不如脚下之地僻静、悠雅、自然。要不是“钓鱼台”三字前的冠名,恐怕是难以使人知道,也难以引人前去光顾的。那些被冠名者的大名倒是响当当的,但钓技却也无惊人之处,大多也就像我一样,坐在河边提提钓竿,有点摸样罢了。我不免为所有钓鱼人悲哀起来……畅想转入懊丧之时,却有朋友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漂下沉了!”我似如梦初醒,赶紧提起钓竿,只有孤零零的渔钩——鱼早就逃之夭夭了。朋友哈哈大笑,“你呀,太心不在鱼了。”我也哈哈大笑,随后再串饵下钩……
或许,我钓鱼,要钓的就是这种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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