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正文

诗词 散文 小说 杂文 校园 文苑 历史 人物 人生 生活 幽默 美文 资源中心小说阅读归一云思

秋夜(外二篇)

时间:2023/11/9 作者: 散文百家 热度: 14682
●郝子奇

  夜,深几许,凉意就厚几分。

  等月儿上来的时候,淡淡的波光从山顶流下来,流下来。田野多了几层朦胧,夜色多了几分清冷。天与地,呈现出和谐的混沌。泥土散发着湿漉漉的气息,芬香着,渗进整个夜空,弥漫远去……

  静止的是树。一棵一棵的,似清非清,似动非动,受尽夜的静谧。偶尔,有几片落叶,带着一个季节的沉重,飘零着。而高高的崖石,一动不动。无数的季节,无数的夜晚,就这样无声远去。挽留不住,是一种默契,也是一次沧桑。

  这时候,只有流萤燃烧着生命,寻找着不知什么时侯遗失的东西。明明灭灭的萤光,衬得夜更静了。

  田埂之外,果园之内,矮矮的茅屋,重重 的石檄上,两个守夜者,坐成两棵树,坐成秋 夜的风景。隐隐约约的烟火,成为土地上生动 的风光。茅屋之前,网一样的图画,潮水般, 漫漫地退失。那是从茅屋边角默默照来的月 光,越走越斜,带走的只是两个虚虚的影子, 而人,依然在倾听季节的脚步。磕着长长烟锅 的,是父亲,背有点弯了。而抽着纸烟的,是 儿子,远离故土归来的游子。

  父亲的一切,正如秋夜默无声息的到来, 都给了黄色的泛着芬香的泥土。比垅沟还要深 的皱纹,埋着无数的季节,也埋着无数的艰 辛。父亲的一生,比土地还厚实。

  儿子是从泥土上爬大的。故土成就了淳朴 的天性。而他记得最深的是,小时侯在这样清凉的秋夜,倾听父亲一个又一个古老的传说。他第一个走出了山乡,靠着写几笔文字,在都市感受着繁华。总却没有一个秋夜不想起父亲一面烧着豆角,一面说天河掉边,烧吃毛豆角的情景:低低的火苗,土地的颜色,在人的身上抹上一层黄黄的色泽。父亲的脸庞似笑非笑,游荡着满足及憧憬。长满双茧的手上,一根根隆起的经脉,恰如田野的阡陌。当柴燃尽时,父亲伸手从灰烬里刨出一个个毛豆角,看着儿子吃得满嘴灰土,无限惬意,就会说:这都是土地给的,土地啊。而今当他走进故园,故园依旧,而父亲老了,心里酸酸的。

  “现在正好烧吃毛豆角吧。”儿子看到浩瀚的天河,说。

  “是啊。”父亲说。

  “要是过去,母亲又该喊我回家了。”

  “再也听不到她的喊声了。”父亲说:一方土地养一方人,可人还是入土啊。

  儿子沉默了。他知道这句话勾起了父亲的痛苦。母亲的坟茔不远,已经野花繁密,芳草萋萋了。他感到了父子间的隔膜,他有了文化,出了名,父亲不会再搂着他讲那古老又动人的故事了。

  “我是接你进城的,”儿子不甘心。

  “怕去不成了。这黄土啊,”父亲站起来,“我算舍不得这方土地了。”

  弓着腰,走向了果园深处。脚步声很清晰地响着,响着,这是秋夜唯一的声音。

  儿子不动。忽然觉得离开这片土地很不应该,一种沉重的失落感压上心头。父亲是去摘毛豆角了吧。远处涌来一阵风的骚动,扑扑塔塔,声音从果园传来。熟透了的果子离枝了。一切平静之后,他弯下腰拾起落果,它们在土地上散发着诱人的气息,那么平静,那么安宁。

  只有在故乡,才能体味这样的平静和安宁啊。

  但是,童年烧吃毛豆角的情景永远不会再有了,儿子想着,流下了眼泪。

  扑嗒,扑嗒,在静深的秋夜响着这样的声音,不知是泪水的滴落,还是落叶的飘零……

清洁工老人

新年的早晨,居住的小区被强烈的鞭炮声覆盖着。浓厚的烟雾和炮屑散落之后,小区比以往更显得空寂,人们都在温暖的家中享受着团聚和亲情。

  这样的时刻,凭窗而望,我又看到了正在清洁的老人。寒冷中,她显得更加瘦弱,花白的头发,在晨风中显得有些凌乱。空阔的楼前,她弯下腰,认真地清扫地上的炮屑。清扫着灰屑的她,不知道何时能扫尽生活的艰辛。

  一个推车,几块抹布,一个扫把,这是她全部的生活。在都市的社区,很少有人注意到她,一个清洁工老人。匆忙的生活,使人们变得麻木。在上下楼道的匆忙中,几次与她相遇,她站在一旁,停下手里的工具,默默地微笑着,饱经风霜的苍凉,使我与她相遇的时候,常常情不自禁地想起已经过世的母亲。我常常对她笑一下,就匆忙地上班或者回家。

  有一天,我下班回来,她不安地站在我家的门口,看到我,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你可回来了。我惊诧之后,她告诉我,因为走得匆忙,我没关好门,她发现门一直微开着,不知道有意留门还是忘了关好,担心他人入室行窃,所以一直不敢离开门口。我不禁深深地感动了,劝她到家里吃饭,她笑了下,说误了好长的时间,还有许多活没做完,就拿起工具忙碌起来了。

  干旱的春季,当我早晨推开窗子,看到老人总是拖着长长的管子为院里每一株花木和每一块草坪浇水。草盛花开的时候,人们惊叹着院里的风景,而老人总站在远远的地方,不语。

  西风凋树的季节,人们很少早起活动了。静静的早晨,院里传来一声又一声清扫落叶的声音。我知道,老人起得很早,总是在大家上班的时候,扫完院里的落叶。扫得尽的落叶,扫不尽的寂寞和艰辛。

  下雪的时候,人们都懒于早起。好多次,漫天飞舞的雪花中,看到老人有点吃力地打扫着厚厚的积雪,我眼眶湿了。扫完院子的雪,她已衣衫尽湿,湿乱的头发比雪更白了。许多时候,当我们和她一块扫雪时,她冻红的脸上常常显出感激的笑容。

  许是从贫困的乡村走出来的缘故,我常常感动于这些平凡的人。在她们身上,散发着最纯朴的人性的光辉。在这纯洁的人性阳光下,那些虚伪的作秀和高傲是何等的渺小和丑恶。

  人们叹慕大海的浩瀚,有谁知道小溪奔流不息的崇高;人们惊叹参天巨树的伟岸,有谁知道芊芊小草的伟大。我们需要伟大的召唤,但更需有平凡的作为。在这个浮躁的时代,我们不缺乏树的崇拜,而更需要草的蓬勃。

  这个母亲般的清洁老人,仍然无声无息地在平凡地辛苦着。但她勤劳的阳光,在每一天,都使我们享受着温暖。

十斤粮票的伤怀

躺在一本书的故事里,多少年了,没有发霉。

  当我翻开发黄的纸张时,十斤粮票,依然红润丰满地睡着,恬然如初,成为一个故事的绝版。

  那是一个秋天的早晨。

  山乡的雾很凉。村口的古槐上纷纷扬扬的落叶,伤感着我初别的心情。

  坚定的父亲,把全家的口粮装在独轮车上,给我一个弯曲的背影。

  好像还有不沉的残月,在山道的草叶上闪光。

  肯定,父亲疲惫的脚印里,有一些月光,有一些残露,还有一些,是我的泪水吗?

  粮店门口,车子空了,父亲枯瘦的手上拿着几张粮票,很小,像两片刚从树下拾起的落 叶。

  “孩子,城市没有充饥的野菜,这些,你 全部拿走。”

  手有一点抖动,话,很坚决。

  那个时候,这个场面有点悲壮。

  还有很多的场面在叠加着。

  早春的山坡上,背着筐子,拿着镰刀,采 觅着野菜的母亲。筐子里的野菜很少很少,苦 难已经很满很满了。

  落尽树叶的枝头,攀枝摘果的父亲,手臂 比树枝还要苍老。高高的柿子,在枝头跳动 着,点亮着岁月的苍凉。

  这些,粮票不知。

  粮票生长的年代,许多的早晨,瘦如炊 烟,在垅沟被深深地覆埋。

  埋在泥土的粮食,早已被收割。

  埋在纸里的粮食,还在记忆中一直生长 着。
赞(0)


猜你喜欢

推荐阅读

参与评论

0 条评论
×

欢迎登录归一原创文学网站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