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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壁画的研究与保护?——“故宫长春宫《红楼梦》壁画考察暨学术研讨会”纪要

时间:2023/11/9 作者: 红楼梦学刊 热度: 16809
张淑娴 录音整理 顾春芳 全文统稿

  故宫长春宫壁画是目前发现的唯一一处以《红楼梦》为主题的宫廷壁画,对研究《红楼梦》具有极为重要的价值。 2020 年11 月30 日,北京大学美学与美育研究中心与故宫博物院联合举办“故宫长春宫《红楼梦》壁画考察暨学术研讨会”,中国红楼梦学会、北京曹雪芹学会协同组织了此次考察活动和学术会议。

  故宫博物院院长王旭东、北京大学哲学系资深教授、博雅讲席教授叶朗、北京曹雪芹学会创会会长胡德平、中国红楼梦学会会长张庆善、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胡文彬、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苗怀明、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俞晓红、北京语言大学中华文化研究院教授段江丽、中国艺术研究院《红楼梦学刊》编审张云、中央民族大学教授曹立波、首都师范大学国际文化学院教授詹颂、北京大学中文系长聘副教授李鹏飞、北京曹雪芹学会秘书长位灵芝、北京大学艺术学院教授顾春芳出席了本次学术活动。 参加此次活动的还有故宫博物院古建部副主任赵鹏、文保科技部副主任雷勇、古建部研究员张淑娴等。

  参加活动的领导与学者,首先来到长春宫院落考察位于游廊墙壁上的《红楼梦》壁画,这组壁画有十八幅,壁画与墙齐高、宽度各异,绘制的内容有宝钗扑蝶、怡红寿宴、稻香村雅集、湘云醉卧等。 因壁画绘制在室外回廊,虽有木质玻璃护罩,但由于历时久远、风吹日晒,壁画色彩已不再鲜亮如初,整体有漫漶病变和褪色症状,局部还有皲裂剥落的迹象,但壁画的宏大格局与恢弘气象,仍历历在目。 故宫博物院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就开始了对长春宫壁画的保护工作,现在壁画外部的木质玻璃罩就是当初安上的。 与会专家隔着玻璃罩,对照《红楼梦》的场景一一近距离仔细辨认壁画的内容、形式、风格和细节。

  观摩结束后,与会者来到故宫“紫禁书苑”进行了学术交流。 研讨会由北京大学美学与美育研究中心副主任顾春芳教授主持。

长春宫壁画价值的挖掘需要加强多学科合作

顾春芳:今天是北京大学美学与美育研究中心2020 年线下第一次“美学散步文化沙龙”活动。 2020 年疫情期间,我们能够在故宫相聚,讨论故宫长春宫红楼梦壁画,这次学术活动的意义非比寻常。

  先介绍这次活动的缘起,我们最近在“伟大的《红楼梦》”网络共享慕课的基础上,又开设了一门系列音频课程“永远的《红楼梦》”,参加这次课程的有十二位来自全国多所高校和科研机构的学者,“伟大的《红楼梦》”2018 年被评为“国家级精品在线开放课程”,今年又被评为“教育部首批国家级一流本科课程”。 现在“永远的《红楼梦》”系列课程已经上线,并取得了很好的成绩和社会反响。 为了给这次课程划上完美的句号,我们本打算召集“永远的《红楼梦》”的十二位学者做一次学术活动。 做什么学术活动呢?长春宫的《红楼梦》壁画是我们遥想已久的,所以我就冒昧地给王院长去信表达了这个想法,没想到我们很快就收到了故宫博物院张淑娴老师的回信,她告诉我王院长和故宫博物院负责长春宫壁画研究和保护的团队非常欢迎红学学者走进故宫,考察长春宫壁画。

  我们能这么快实现这个想法,要感谢王旭东院长,没有他的支持就没有今天这样一个格外有意义的学术活动。 更值得高兴的是,今天还有多位红学大家也加入了我们这次活动,使得这次故宫长春宫壁画的考察和学术交流活动的意义更加非同寻常。

  故宫对壁画的保护非常重视,做了很好的保护工作。 我们刚才看到后既兴奋又担心,十八幅壁画目前都已经封护起来了,但是如何进一步保护这些壁画依然是个艰巨的任务。研究的基础是保护,壁画没有了,就没什么可研究的了。 所以,王院长在电话里说故宫非常欢迎我们来,希望今后有更多的学者参与故宫长春宫壁画的研究,这对于壁画价值的研究和阐释,对于壁画未来的保护工作是非常重要的。 王院长是文物保护方面的专家,首先请王院长和我们谈谈。

  王旭东:非常高兴有这样一个机会在故宫博物院见到来自北京大学、中国红楼梦学会和北京曹雪芹学会的红学研究专家,我谨代表故宫博物院欢迎各位! 我第一次看长春宫的十八幅壁画是以一位壁画保护工作者的身份去的,当时很纳闷,《红楼梦》的壁画怎么会出现在清宫里? 以前有些学者提到《红楼梦》有反满的思想,以这部小说内容为题材的壁画居然会出现在清宫,感到里面可挖掘的历史信息和文化信息很多。 我自己看了之后感到很震撼,如此大量的壁画,绘制的艺术水平也很高,不过当时我更多关注的是它的保护状况。 看完之后,我还对壁画的情况作了一点调查,了解到过去已经有学者对这些壁画进行了一些研究。十多年前,央视的纪录片中也提到了长春宫壁画,甚至有些专家还进行过临摹。 不过,这十八幅壁画的研究还有待展开和进一步深入,相信这么多学者对“红楼梦与故宫”这一话题展开讨论和研究,会进一步增添故宫的魅力。

  今天这么多学者,专程来到故宫,对长春宫壁画进行考察和研究,相信一定会开启一个研究故宫艺术和文化的崭新视角。 感谢顾春芳教授组织这样一个学术沙龙,请来了这么多红学专家。 希望大家畅所欲言,提出好的建议和想法,共同来研究和挖掘长春宫壁画的价值,以及故宫的艺术、文化和价值的传播。 学术研究是文物保护、管理和弘扬的基础,文物保护和学术研究是不可分离的。 如果没有深厚的学术支撑,我们的保护就不能到位;如果没有学术研究,管理就会有偏差;如果没有深厚的学术支撑,传播也会受到影响。 故宫博物院作为一个学术和文化机构,我们一直倡导要更多地联合高校、科研院所的学术力量,协同合作将故宫蕴含的多元文化价值挖掘出来,让已经六百年的古老的故宫,永远保持并焕发她的活力。 我们很高兴还有两位来自京外的学者,希望今后有更多的京外学者走进故宫。

  我们一直在努力推动文物资源和学术研究的更加开放,因为仅仅靠故宫博物院的专家来研究故宫及其收藏的文物,力量还很有限,许多历史任务无法完成。 故宫的保护和研究事业,一代人是完不成的,需要一代接着一代去保护、去研究、去弘扬,希望有更多故宫博物院之外的学者参与到故宫文化的研究中来,并且要加强多学科的交流和合作。

  长春宫是晚清宫廷一个很重要的文化空间,这么多红学学者对长春宫的壁画产生浓厚的兴趣,这本身说明长春宫壁画的意义,也说明故宫的魅力,以及《红楼梦》这部小说的不朽。 为此也要感谢我的几位同事,他们跟顾春芳教授一起策划组织,今天到会的我的同事有保护专家、古建专家、壁画研究专家,我们希望借此机会传递故宫博物院更加开放的信息,衷心地希望各位前辈、各位老师多到故宫来,我们还有很多相关的资源,需要通过学者的研究挖掘出来。

  《红楼梦》和故宫都承载着丰富的历史信息,如何找到一部伟大的小说和一座古老的宫殿之间的历史关联,是值得当代学者研究的问题。 衷心祝愿今天的学术研讨能够圆满成功,也祝愿各位在故宫度过美好的一天。

长春宫壁画的断代、考证与研究

顾春芳:如此美好的一天,我们从早上一进故宫就已经感受到了,一直延续到现在。 现在又到了“紫禁书院”这样一个精致典雅的会议室,我们越发觉得故宫深厚的历史底蕴。 我们希望今后可以多在故宫举行一些学术活动。

  根据我查阅的相关资料,目前关于长春宫壁画的研究并不是很多,知网发布的学术论文总共十篇都不到,还有很大的研究空间。 张淑娴老师已撰写过相关论文,她对于长春宫壁画有深入的研究,她的论文解答了一些重要的问题和以往学者们的疑惑。 比如:关于壁画的断代问题;长春宫在清代曾进行过多次维修,究竟哪一次修缮过程中绘制了这十八幅壁画;为什么会在长春宫的游廊绘制《红楼梦》壁画等问题。

  张淑娴:感谢各位学者的支持,在寒冷的天气里来到故宫考察长春宫《红楼梦》壁画并进行学术交流活动,这将对我们今后搞好修复工作给予很大的学术支持。

  我在故宫工作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我长期从事古建筑档案资料的收集整理工作,对长春宫的建筑历史有一定的了解,又受到红学研究者的启发,写过有关长春宫壁画的文章。 以往有学者对长春宫的壁画进行过阐释,周汝昌先生、胡文彬先生等都撰写过文章,近年来哥伦比亚大学东亚系商伟教授还撰写过一篇广受关注的文章《紫禁城中大观园:长春宫的<红楼梦>壁画》,着重论述了长春宫壁画中的两幅通景画与长春宫的关系。 我利用对长春宫建筑历史资料的研究,撰写了一篇文章作为商伟教授文章的背景研究,那篇文章主要论述的是为什么会在长春宫绘制《红楼梦》壁画以及大概何时绘制的。

  长春宫始建于明永乐年间,长春宫和启祥宫原本是两座各自独立的二进院落,咸丰九年将长春宫和启祥宫连通,改造成一个大型的四进院落。 同治年间,两宫皇太后居住在长春宫作为养心殿的替代处。 同治皇帝成人后,慈安移居钟粹宫,慈禧留居长春宫,直到光绪十年慈禧五十大寿时,她才搬离长春宫移居到储秀宫居住。 不过,慈禧离开长春宫之后,并没有废弃长春宫,而是将长春宫作为她的游乐场所——戏院。

  长春宫早在慈安慈禧居住期间,就在体元殿后添建抱厦作为戏台,戏台的形式虽几经变化,其戏台的功能却没有改变。 慈禧搬离长春宫移居储秀宫之后,则将长春宫作为独立的戏院。 我认为绘制这些《红楼梦》壁画与戏台有着紧密的关系。 清代乾隆时期清宫内的所有室内戏台都有通景画作背景,也可以看成是舞台布景,如倦勤斋、景祺阁、金昭玉粹的戏台背面都绘制了线法通景画。 长春宫的《红楼梦》壁画是延续了这种舞台布景的传统。

  长春宫的《红楼梦》壁画的特别之处在于,长春宫前檐东西游廊尽头的两幅通景画与其它十六幅有着明显的区别,其它十六幅壁画都是独立的《红楼梦》场景,并绘制出画的边框,像是一幅幅挂在墙上的绘画。 而游廊尽头的两幅通景画,没有边框,它们利用西方绘画中的焦点透视技法用廊柱、地面、顶棚将长春宫游廊延伸进《红楼梦》大观园中,可以从东边尽头的通景画“走进”大观园,围绕着游廊游览一番《红楼梦》的场景后又从西边游廊尽头的通景画里“走回”到长春宫,营造了一个长春宫与大观园相互连通的虚拟的交互空间。

  至于长春宫壁画的绘制年代,目前尚未找到确切的档案资料记载,我认为它应该是与慈禧有关系。 众所周知,慈禧太后非常喜欢《红楼梦》,据说她曾在一部由陆润庠等数十人精楷抄录的一套《红楼梦》上,留下了“细字朱批”,她在生活中也时常模仿《红楼梦》中的生活场景,自扮成贾母冒雪逛颐和园,带着后、妃、格格们赏雪作乐,在高高的听鹂馆里,屋子里火盆生得暖洋洋的,支上两盆烤肉架,烤羊肉、牛肉吃。 把《红楼梦》壁画作为慈禧时期长春宫戏台的布景是一种比较合理的解释。 长春宫壁画的绘制年代,应该是光绪十年至二十年的这段时间,也就是慈禧五十大寿和六十大寿两个时间节点。 我认为长春宫的壁画应该是慈禧离开长春宫之后绘制的,她居住在长春宫的时候,作为居室建筑绘制《红楼梦》壁画有失严谨,她移居储秀宫之后,将长春宫作为游乐场所,绘制《红楼梦》壁画更为合理。 至于具体年代还有待于进一步的发掘和研究。

  顾春芳:请问壁画的作者能够确定吗?

  张淑娴:周汝昌先生和王仲杰先生都写过关于《红楼梦》壁画作者的文章,认为一位是陈二,一位是古彩堂;一位绘制人物,一位绘制建筑风景。 他们是彩画匠人,壁画中的建筑绘制水平较高,建筑绘制得细致、准确,具有一定的透视效果,人物画的水平则不高。 不过两位先生也都是听说的,明确的记载尚未见到。

  顾春芳:我这些年研究《红楼梦》里的戏曲,对明清两代的戏曲演出比较关注。 最近在翻阅清宫的戏曲档案时发现,长春宫的演剧频繁出现在清宫演剧档案里面是在咸丰十年之后,这之前长春宫作为演剧空间出现得并不十分频繁,基本上没有,咸丰十年之后就非常频繁。

  张淑娴:这就跟长春宫建筑的修改历史对应上了,咸丰九年咸丰皇帝修改长春宫,把两个院落连通了,这样院落空间就更大了,而且咸丰皇帝也是很喜欢看戏的,有可能那时他就在长春宫搭戏台唱戏。 慈禧、慈安居住在长春宫之后,同治六年正式建造固定戏台。 档案记载遇到节庆日或慈禧生日的日子还会搭建临时戏台,在长春宫院落演戏。 光绪十年,慈禧五十寿辰,在长春宫连续演戏十余日。

《红楼梦》与清代宫廷文化之间的关系

顾春芳:今天我们考察长春宫壁画,可以直观地看到这些壁画褪色状况比较严重,需要特别使劲地辨认壁画与《红楼梦》小说之间的关系,《红楼梦》的场景是否比较典型的体现在画中? 我们想请教胡文彬先生,您是什么时候第一次来考证这些壁画的? 当时壁画的状况与现在有没有差别? 壁画是否有进一步的恶化? 当时是如何考证出这就是以《红楼梦》为题材的壁画的?

  胡文彬:上个世纪80 年代初,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壁画,今天想起来还是非常激动的。 但是,那时对于壁画的价值认识并不高,甚至有一种嘲笑的口吻,那就是当时的心态。当我第二次、第三次再看的时候,就有了一些新的想法,把《红楼梦》看得越多、越深,感觉就不一样了,对于壁画的理解也就不一样了,对于壁画价值的认识也不一样了。

  《红楼梦》中是写到了宫廷,而且写得非常深刻,而《红楼梦》又进入到宫廷的院落里,这两者之间让我感到《红楼梦》的伟大,曹雪芹的伟大。

  从乾隆三十三年《红楼梦》这部书就走进了清宫的上层,永忠、明义等人都看过《红楼梦》,他们都是皇家宗室,即使他们居住在宫廷外,但他们都是属于宫廷队伍当中的。在《红楼梦》中又能够找到大量的证据来证明《红楼梦》的作者写到了宫廷,有很多情节都和宫廷有关,如果大家知道一些历史的事件和背景,就能知道《红楼梦》里面对宫廷文化的了解、认识和艺术的表现,非常值得我们去深思、考虑。

  秦可卿之死的描写中有几个人物都涉及到宫廷。 戴权是谁呢? 他是康熙圣旨的宣读者梁九功。 “捐”是整个清代低层人才上升的一种手段并造成王朝的腐败,这个代捐的人物正是康熙面前的梁九功。 贾蓉拿着钱去捐官,他说我给你捐一个,你把银子送我家去就行了。 这就是描写了宫廷文化里的“捐”。 秦可卿之死的描写中还提到了一位王爷,这个王爷就是曹寅的女婿——纳尔苏,《红楼梦》里面的棺材板事件,给秦可卿买棺材板,有人就提出来千岁爷那里有,因为纳尔苏跑到山西去特意买了棺材板,结果这个王爷出事了,被免去王爷爵位,棺材板不能用了,才有了《红楼梦》中为秦可卿买棺材板的故事情节。 我用这两个例子来说明,一个是康熙御前传达人梁九功,一个是平郡王纳尔苏,这都是与宫廷有密切联系的人物。

  第三个例子就是乾隆三十三年,永忠因墨香得观《红楼梦》,写了三首诗。 永忠是宗室子弟,这透露出一个重要的信息,《红楼梦》最初传播的时候,就已经进入了宫廷和王公贵族之中。

  我觉得宫廷文化是一个大文化,我向故宫领导提议,虽然故宫博物院的文化开发已作了很多的工作,出了很多的书,但是我希望能不能以《红楼梦》和宫廷文化的关系来作一大篇文章,这个天地是广阔的,我作为一个红学研究、宫廷文化爱好者,有一种期待,希望大家能够合作起来,把各自的见解集中起来。 像今天这样的研讨会,应该多开几次,多看、多研究、多讨论,会有很多新的收获。

  故宫博物院不仅保护了这些文物,而且也培养了人才。从七十年代中后期到八十年代之间,有两位很有成就的《红楼梦》人物画家都来自故宫博物院,一位是李湘,现在在美国,她在故宫工作就是临摹绘画,后来成为全国著名的女画家;第二位是董可玉,她曾是故宫的一位油漆工,最后成为一名著名的《红楼梦》人物画家,她的作品上面都有周汝昌的题词。 我希望故宫博物院研究宫廷历史、宫廷文物的专家和学者也能参与到《红楼梦》研究中来,壮大《红楼梦》的研究力量和研究范畴。

  顾春芳:胡先生刚才提出几点非常重要,第一点,我们对壁画进行研究和确认要建立在对小说文本相当熟悉的基础之上。 第二点,要建立在对曹家家世熟悉的基础之上,《红楼梦》中的很多情节都来源于真实的宫廷事件。 第三点就是《红楼梦》与宫廷文化之间的关系非常密切。 那么关于曹雪芹的家族和家事,胡德平先生是非常有研究的。

  胡德平:非常感谢故宫王旭东院长,敞开大门欢迎我们学术界的、博物馆界的有兴趣的人来参观,而且本次活动还安排了这个小型的座谈会,我觉得非常好。 故宫每天参观的人数好几万,故宫发挥的文化作用、历史作用、国际关系作用越来越大。

  胡老师和张老师的研究为我们来看壁画提供了基本的知识储备。 这十八幅画里面艺术上最具有不同风格、不同画技的还是两幅通景画,通景画与皇室有关系,与传教士们与梵蒂冈也有联系。 通过通景画,住在长春宫就可以“走到外面去”。 这种外国绘画艺术的功效,宫廷里的皇帝、老佛爷都是认可的。 我们应该加强研究明末清初欧洲传教士的艺术对宫廷艺术的影响以及皇宫对西方艺术的态度。

  顾春芳:这里是“紫禁书院”,刚才大家进门走廊尽头有个“三希堂”,当然是复制的“三希堂”。 “三希堂”圆门上的那幅画不知大家注意到没有? 这是雍正年间“十二美人图”其中的一幅。 巫鸿先生对于清宫内绘画中的“帝国的女性空间”有过专门的研究。 我们刚刚进到长春宫,明显地感觉到这是一个清宫里面的女性空间。 从雍正开始,女性空间的绘画就成为清宫绘画的传统,长春宫的创作时间在清晚期,它并不是原创,而是延续了传统的女性空间绘画形式,也延续了宫廷行乐图的某些风格。 雍正“十二美人图”的屏风据说最初发现的时候是一米宽、二米高,它是画在画布上的没有装轴,长春宫的十八幅绘画是画在墙壁上的,但是两者之间还是存在着一种相互的联系。

  张庆善先生对我说颐和园也有《红楼梦》题材的画,是长廊上的彩画,那个画是怎样的? 是怎么考证出是《红楼梦》题材? 与长春宫的壁画有什么样的关系? 下面请张先生给我们谈谈。

  张庆善:我对故宫长春宫《红楼梦》壁画没有什么研究,但和在座的一些朋友不一样,我不是第一次来,是第二次来。 我记不清第一次来是什么时候了,只记得那天天气不好,天有点阴,看不清楚就没有再看下去。 今天天气晴朗,虽然隔着玻璃也看得很清晰,看得比较完整,大有收获。

  我非常赞同胡文彬先生的意见,他给我们提出了一个题目,就是“故宫与《红楼梦》”,或者说“《红楼梦》与清宫文化”,这是一个大题目。 我个人感觉故宫长春宫《红楼梦》壁画的存在不是孤立的、个别的文化现象,它和《红楼梦》在清代的传播影响有关,和清代最高统治者对《红楼梦》的态度有关。

  故宫长春宫《红楼梦》壁画的存在,证明了《清裨类钞》中关于慈禧太后喜欢《红楼梦》的记载是可信的。 据徐珂《清稗类钞》记载,慈禧太后不仅喜欢《红楼梦》,陆润痒等人还给慈禧太后抄了一部《红楼梦》,被人卖给了“某国公使馆秘书”,很可惜这个珍贵的抄本至今也没有发现。 另外,据说颐和园长廊里面也有《红楼梦》彩画,这与慈禧太后是不是也有关系?

  有文献记载证明,乾隆皇帝是看过《红楼梦》的,而且喜欢《红楼梦》,赵烈文《能静居笔记》中就有记载。 据说乾隆皇帝看的《红楼梦》是和珅呈送的,这很有可能,传说和珅也喜欢《红楼梦》,他的儿子名字叫“玉宝”,他的小妾的名字也很有点《红楼梦》人物名字的意思。 这都牵涉到《红楼梦》在清代的流传影响等很多的问题,关系到《红楼梦》与皇家文化的关系、与满族文化的关系。

  我们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红楼梦》与清代前四位皇帝都有关系。 首先与顺治有关系,索隐派认为《红楼梦》写的是“顺治与董小宛”的故事,这当然是“索隐”,不可信。但满洲贵族的一个皇帝不要江山要美人,与《红楼梦》扯到一起也是很有意思的。 康熙皇帝更不用说,没有康熙皇帝就没有《红楼梦》,为什么? 没有康熙皇帝,就没有曹家在江南繁华兴盛的生活,没有这样的家世,曹雪芹也就写不出《红楼梦》。 同样,没有雍正也就没有《红楼梦》,正是雍正皇帝下令抄了曹雪芹的的家,曹家从此一败涂地,从而也就有了曹雪芹的“扬州旧梦”和“燕市悲歌”。 没有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像贾宝玉似的公子哥儿曹雪芹对社会、对生活就不可能有那样刻骨铭心的感受,当然也就不会有《红楼梦》了。

  研究故宫与《红楼梦》的关系,研究长春宫《红楼梦》壁画,在学术上也会引发对一些问题的深入思考,如《红楼梦》中有反满思想吗? 《红楼梦》在清代被“禁”过吗? 文字狱与《红楼梦》有关联吗? 乾隆皇帝、慈禧太后他们作为清王朝的最高统治者,为什么会喜欢《红楼梦》? 《红楼梦》真的是满汉文化交融的结晶吗,等等,这都值得好好研究。

  以前我对长春宫《红楼梦》壁画有很多疑问,过去一直没有搞清楚长春宫《红楼梦》壁画到底有多少幅,有的文章说十余幅,有的文章说十几幅,也有的文章说十八幅,今天搞清楚了是十八幅。 原来我一直认为长春宫《红楼梦》壁画是为庆贺慈禧五十大寿绘制的,今天听张淑娴研究员说不一定,还有争议,这个也需要进一步研究。

  以往在故宫里发现了许多与曹雪芹家世有关的文献,都曾对《红楼梦》研究产生了重要影响,如李玄伯先生根据在故宫懋勤殿发现的朱批奏折而写成的《曹雪芹家世新考》。 我不知道故宫里还有多少与《红楼梦》有关的史料、秘密没有被发现? 譬如,长春宫修缮是大事,档案文献应该好好找找。

  今天有点冷,但晴空万里,光线非常好,这也是看长春宫《红楼梦》壁画看得最清楚、最完整的一次。 因此今天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因为今天的考察与研讨会,对推动“故宫与《红楼梦》”的研究而言,具有重要的意义。 希望“故宫与《红楼梦》”能成为红学的一个重要课题,就像1963 年在故宫文华殿举办的“曹雪芹逝世200 周年纪念展览”一样,为推动《红楼梦》在新时代的传播,弘扬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繁荣社会主义文学艺术做出积极的贡献。

  顾春芳:两位会长和胡先生提出了一个重要的题目,“故宫与《红楼梦》”,这个题目可以继续研究。 下面想请教故宫古建部赵鹏主任,长春宫目前主要的建筑都很新,是刚刚修过了吧?

  赵鹏:长春宫是这两年刚修的,还没有完全竣工,还有一些室内的裱糊工作没有完成,院落、彩画、瓦顶都完工了。但是长春宫壁画以我们目前的技术力量达不到,因此从来没有修复过。 为了不使壁画进一步恶化,现在只能采取这种用玻璃封护的办法。 我们也希望将来能够将它修复保护起来,为大家呈现出清晰壮美的《红楼梦》壁画,也希望各位老师多提意见。

  顾春芳:据宫廷档案记载,光绪十年,在慈禧五十大寿的十月里,从初一到二十日,天天有戏。 庆典前后在宁寿宫,其余都在长春宫。 此时,颐和园德和园戏台尚未修建,万寿演戏都在宫内。 这时的长春宫总管太监名字叫刘印,还有人因为这个事情办的不好而受罚。 这些材料来源于朱家溍、丁汝芹撰写的《清代内廷演剧始末考》。 这对我们进一步了解长春宫的作用很有帮助。

清代宫廷的文艺、传播与审美

顾春芳:苗怀明、俞晓红两位老师特意从京外来参会,在时间有限的情况下请二位老师分享对这些壁画的思考。

  苗怀明:我认为刚才张淑娴老师说的是有道理的,将长春宫壁画跟戏台联系起来,有一个大观园的空间感,一个女儿世界的场景。 不过宫廷里面好像没有演过有关《红楼梦》的戏,光绪十年长春宫演的承应戏,都是一些喜庆的剧目。

  我对长春宫的《红楼梦》壁画一直很感兴趣。 我以前出过一本小书《风起红楼》,第一章就写宫廷里的《红楼梦》热。 随着近些年来研究的深入,“宫廷与文艺”成为一个大的热门话题,之前也举办过两次故宫与戏曲方面的研讨会,是商伟、朱万曙等人办的。 在戏曲演出体制里,宫廷戏曲是一个单独的体制,戏曲有剧场演出、祭祀演出、家班演出,另外就是宫廷演出。 特别是京剧,在它形成和繁盛的过程中,宫廷起到很关键的推动作用。

  我觉得宫廷跟《红楼梦》的关系可以从几个层面来讲。

  一方面是宫廷影响到《红楼梦》的创作。 曹雪芹家做江宁织造,跟皇帝建立非常密切的联系,从康熙到雍正,他们家一直跟宫廷保持着密切的联系,这些内容在宫廷档案里面有很多,可以说与宫廷的关系影响到《红楼梦》的创作。

  另一方面就是《红楼梦》里面有宫廷的色彩,刚才胡文彬老师谈到了,我不再重复。

  我今天关注的是第三个方面,就是《红楼梦》的传播。宫廷里的帝妃们也是很重要的接受群体,赵烈文在《能静居笔记》里面特别记载,和珅把《红楼梦》献给乾隆,乾隆“然之”,“然之”就我的解读,说明乾隆皇帝还是蛮喜欢《红楼梦》的,然后说:“此盖为明珠家作也。”这就把几个人联系起来了,即明珠、和珅和乾隆。 后来周汝昌先生提出一个观点,说乾隆看完之后,命令和珅找人把《红楼梦》后面的结局改掉了。

  再往后关于慈禧太后喜欢《红楼梦》的材料,这就比较多了,像《清裨类钞》里面明确说八国联军打进北京之后,民间流传出来慈禧太后的批注本《红楼梦》。 另外邓之诚的《骨董琐记》里面说到慈禧太后喜欢《红楼梦》,而且自比贾母。

  另外还有一则材料是中国社科院的陈毓罴先生看到管念慈《锦绣图咏序》,里面提到《红楼梦图》,陈先生推测这可能是改琦等清代画家的画作。 钱塘九钟主人在其《清宫词》的小注中也提到,光绪的两个妃子很喜欢《红楼梦》,让大臣绘制大观园图,随后让大臣们题诗。

  综合这些我们可以看到,在《红楼梦》的接受中,宫廷里的帝妃是个特殊的群体。 在中国古代,宫廷是领导社会风尚的,宫廷的喜好对民间影响很大。 而且从《红楼梦》在宫廷内的流传还可以看出,现在民科谈《红楼梦》,认为是反清复明,说跟宫廷斗争有关,其实宫廷里面从乾隆到慈禧太后以及光绪的妃子都喜欢《红楼梦》,他们对此应该更加敏感,但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这一问题,由此也就可以说明《红楼梦》写宫廷斗争、写反清复明是不大可能的。

  另外可以探讨一个更加大的话题就是宫廷与中国文艺。 故宫博物院曾编印过一套《故宫珍本丛刊》,里面除了戏曲档案之外,还有很多戏曲抄本,还藏有《三国演义》等很多种满文的小说,遗憾的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研究。这些皇帝、皇后、妃子等宫廷人物的文艺观也是中国文艺的重要组成部分,因为他们的喜爱会变成文艺政策,对社会产生影响。 这一方面有很大的研究空间,我觉得将来如果有可能也可以开一个研讨会,探讨清代宫廷与文艺的关系,不一定限于小说、戏曲,还有诗文。 乾隆皇帝就是一位文艺皇帝,号称作诗十万。 也可以出版这一方面的书,现在宫廷所藏戏曲档案已经陆续出版,中华书局出版了《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宫升平署档案集成》,可以出版宫廷与小说方面的书。

  今天看完长春宫《红楼梦》壁画之后很开心,过去都是查资料,但没有亲眼看过,亲眼看了之后感觉还是完全不一样,我觉得将来这个话题还可以接着做。

  俞晓红:今天天气很好,蓝天白云,故宫红墙,与陈旧的壁画相得益彰,画面内容也令人震撼。 刚才各位先生都提到了传播,《红楼梦》壁画是用壁画的方式作的图像传播。《红楼梦》传到宫廷,宫廷的接受者都是嫔妃一类人,她们生活在内宫,因此壁画有一个观者定位的问题,或者说受众定位的问题。 我看了一下三位作者辨识的《红楼梦》壁画主题,有不同之处也有交叉的地方,不过壁画的内容非常明显地体现了它的价值导向和审美趣味。 我们讲的《红楼梦》课程的重点如可卿出殡、抄检大观园、宝玉挨打、黛玉葬花以及熙凤与二尤的故事,这些在小说中冲突激烈的情节在壁画中是看不见的,壁画题材有很明确的价值导向,就是雅生活、雅情致的风格。 一般来说,在绘制过程中,壁画的设计图先要呈上审核,主上同意后再画制。 刚才几位老师在观看的过程中有一个观感是,所选取的情节不是很典型,这恰好说明是画作有意淡化情节本身,而取的是它艺术化的审美功能,倡导的是雅生活,闲适的、高贵的生活,而不是宫斗。 《红楼梦》壁画与宫廷生活,从它的价值导向和审美趣味来看,主要受制于主上对受众定位的考虑。

  最后,与会专家学者一致认为,清代宫廷与《红楼梦》关系密切,清宫与《红楼梦》就像长春宫与《红楼梦》壁画,一个真实的世界,一个虚拟的世界,二者相互连通、融为一体,希望能够进一步发掘、探讨《红楼梦》和宫廷文化的关系,在此学术活动的基础上再召开一个“《红楼梦》与宫廷文化”的学术研讨会。 另外,长春宫的《红楼梦》壁画是目前所见到的唯一一处以《红楼梦》为主题的宫廷壁画,对于研究《红楼梦》、发掘《红楼梦》的价值具有重要的意义。 但是由于年久失修,画面模糊不清,且受到病虫害的侵蚀,画面出现霉菌、皴裂的情况较为严重,应尽早修复保护。 目前,在没有条件修复的情况下,先将壁画图像进行数字化保存,以免进一步恶化之后难以辨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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