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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变,或霍香结与自我之博弈

时间:2023/11/9 作者: 上海文化(新批评) 热度: 13744
贾 勤

  饮同仁堂菊苣栀子茶·梦序

  梦见我和在渊霍香结行走在高处,行走在

  北方以北亚洲之巅,梦中的地图完完整整

  我们就盘旋在陌生地图的边缘,从不下降

  也谈不上是穿越,我决定跃入胎息之深渊

  起跳时双手各攥着一支笔,几乎没有犹豫

  几世之后我仍在业海浮沉,呼吸并不困难

  甚至还有闲暇环顾生灭风月,也能感觉到

  正在失去某种平衡,一只手空了出来划水

  只剩下一支笔还在左手,这是此生的胎记

  B 豹 变

  说文解豹,似虎圜文,从豸勺声,北教切。

  反切如此,必有以教我。如此,则大人虎变愚不测,似可当创作,而君子豹变赞不及,或可当批评。如此,则西门豹开凿十二渠,批评也(功在禹下,鲁迅谓之理水),崔豹遍注今古,亦批评也(由尔雅以至于说文,量子谓之跃迁)。以至于三原孙枝蔚字豹人号溉堂,批评反哺,其水或行舟或浇灌或自饮,一也。

  更以三才观之,谈龙以应天一(○乾,复归混沌),谈虎以应地二(□坤,始肇迭代),谈豹以应人三(△艮,止观分形),无不可也。夫豹之变,从勺一斑,管窥锥指,略知全体,攻乎异端,相与变灭,无非批评(强提醒,全貌之貌字正从豹省得声)。虽然,披五岳之图以为知山,不如樵夫之一足,谈沧溟之广以为知海,不如估客之一瞥,疏八珍之谱以为知味,不如庖丁之一啜。魏默深以此开源,睁眼放光,遂成近代国运批评之史。

  B 笔 名

  袁旦诗云:“纷纷座中敞衣客,迷迷世外蒙面友。”客与友皆周旋于笔名之间,我有幸见到了每个人的升级版,一时百感交集。十年以来,深深契入我精神世界的朋友竟然都是以笔名的形式影响着我,尽管后来知道了他们的本名,但似乎也于事无补,笔名成了最初的验证码,纪念着初遇之后激情燃烧的在线生涯(精神史之日常)。

  蝼冢(与蚁垤相对)、慕回(敬慕颜回)、芬雷(美妙饮品芬达之雷人版、雷声中传来的芬芳记忆)、宗霆锋(希望自己能够度过雷电的一生,燃烧自己,而后成为一种愤怒的光明)、btr(before the rain)等等……日前,宋逖(仍然是笔名)突然说:“贾勤是笔名吧。”他笑我隐藏得太深,接着还破译出我的本名是袁旦(最早,曾有人破译出慕回的本名是贾勤)。一时间我无法应对此种混乱的由笔名引发的生克格局。我只能将此问题升级,当齐白石、鲁迅拥有一百个以上的笔名时,问题终于幻灭了。而胡兰成(1906-1981)厌倦此种笔名游戏,认为这是中国文人在玩弄自己。

  狮子搏兔(明年,癸卯是它的笔名),笔之于名,全信全疑,笔名与本体互为父母,常来报恩。不意造化弄人,上帝在信仰之后沦为笔名,动词在使用中沦为名词,无名作者开创的写作史成为争名之地,署名的要求毁坏了写作的根基。

  D 弹 幕

  是啊,唯唯弹指,否否坎陷,然然跌停,纷纷指向屏幕之外的生活。而生活,已然历经意大利语的三重否定(神曲之三行,毕竟不空),而强劲的演奏者在学院与自然之交击键顿首,多么辉煌的练习曲啊,即兴的手稿中散木正是森林的门户(参达·芬奇褶皱练习)。

  而伟大的音乐从未指定过具体的乐器,失明的巴赫(Johann Sebastian Bach,1685-1750)与失聪的贝多芬(Ludwig van Beethoven,1770-1827)在复调中重逢。于是世界重归渊默,万物归根的时节并无多少秘密可言,不同的道路中命运不再阻碍任何人,那些困于橐吾秘境中的灵魂折叠(folding code)的碎片正在聚集,尽管可能从未接收到定向发送的验证码(永远在跃迁中的地址维护系统,address constant与address maintenance)。

  F 法 穆

  当一培养了你直接聚焦的能力之后,二才开始考验携带者的勇气,此种聚焦与携带甚至一直能够维持在N+1维的路径积分系统中,一与二如何获得那种高能的平衡始终是一个谜,所幸频复不远,已然直指法穆传承之树的显密之争。衡阳王船山(1619-1692)愚鼓词云,东风打破寒冰面,始识通身未损鳞。一二之间,冰人不隔,鲤鱼教团的秘史一旦公布,一如在之灵运行于灵之在,呼之欲出的灵在志,大可与灵之地理学编年史对勘。虽然,透网金鳞,以何为食。

  谢天谢地,五经无双的汝南许叔重(56-147)没有把二编排在一之后,这是官渡之战之前(高密郑康成的倒计时,127-200)天数地据的三代数字化工程的创造性巅峰(所谓巅峰即一与二风雨同舟)。系辞无尽,括囊为二,试着以二为食,如何。二,混沌方凿,打开了最初的缺口,全纯嵌入的虫洞与净土宗横出一路同胚同痕,此种超对称自发破缺的重命名游戏伽利略(Galileo Galilei,1564-1642)谓之纯抛物线。二,上下同流,两端开放,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二,镜子中的镜子,礼物中的礼物,同位素同步更新,给出了我们共同的一而无愧于时空的道具。此道者彼之具也,此具者彼之道也,亦道亦具固无涉于准与不准、确与不确,然后知千真与万确、同流与合污竟然是二条路。以此类推,六经与七纬、说文与解字、神似与形似、现代舞与现代芭蕾、核裂变与核聚变,同样都是二条路。俗谚有云,指针不走的表仍然有二次是准的。这二次,一次是既济(太玄准之以成,说文拟之为一),一次是未济(太玄准之以将,说文拟之为亥)。

  此所以《法穆》扬言,橐吾之所以存在,是最高者之投射,否则他就绝不应该出现。又说,星系内外,食物链始终通畅,金属中自金刚石往下,橐吾则不可解。而恒体和绝对宇宙精神那里均只剩下了二种食物(其法与穆乎)。

  歌曰:混沌方凿死复生,玄黄一战后先更,南郭隐几北郭契,万岁通天谢旧盟。

  H 霍香结

  霍,飞声也,雨而双飞者,其声靃然。呼郭切。

  隹本独立,实由雥三而来,渐化雔二,彻象隹一,若乃曾经亼三,双鸳渐老(情侣化作道侣),而一鸣惊人,弱羽擎天,学行习动,大矣哉,将飞而未翔,同流而不改,风雨江山之外,岂不得已三字了得,临桂况惠风(1859-1926)词心本此,人境不夺,定评久矣。又,隹部预表新生之象,雏進隼售维惟唯堆,不胜锥指,霍香正气,去病元甲,不在话下。

  香,芳也,从黍从甘,春秋传曰黍稷馨香,凡香之属皆从香。许良切。

  诗经生民,其香始升,上帝居歆,后稷肇祀,以迄于今。盖黍甘养神,天心乃见,粮食与酒,生存与献祭,歌舞战斗,沆瀣一气。而甘本含一之象,一者道也,众所周知。段注云,食物不一,而道则一。圣教序味道餐风,别裁伪体,然《法穆》正言若反,食物不一,道亦起伏无定,吞吐秘密者与凡人信息恒不对等,解其天弢者,似有以得之。

  结,缔也,从糸吉声。古屑切。

  系辞五断,吉凶悔吝,易要无咎。果实与种子可能仍然是二条路(自然是生活的种子,生活是自然的果实),硕果不食介于腐朽与神奇之会,结果缔悬于古音今乐之际而不可得。无论如何,不结他生未了缘毕竟要好过丁香空结雨中愁,霍香一念,三思而后结,珍重珍重。

  L 灵 史

  盖闻藏天下于天下者,井收勿幕,托伪经以阐源者,仰信不空。而说霍解香,味道餐风,结绳载笔,辩证反熵,至若编年旧史(《灵的编年史》,作家出版社,2018),先睹为快,爻情卦况,不茹不吐,何为其然耶。今试以说文数序,参酌今古,写奇而带偶,重一以尊九,灵赞玄引,阴阳不测,击键选字而已。

  降维而论,灵或即一,○展开故也。说文一部:惟初太始,道立于一,造分天地,化成万物。凡一之属皆从一,于悉切。说文始一,解字终亥。此一当初慷慨地给出了扩展名,是最初的密与谜,始一终亥,绝非一次性的偿还,黎曼几何(Riemannian geometry,1826-1866)中的一早已与○平等分形,由此深入,才能理解亥为什么是最初的梗概与轮廓。这种曲面上的过渡,似乎摹拟了象与文的互动,文、徵也,象、幾也,幾先知幾,徵不可已,一不可量,因亥以济。老子所谓昔之得一者,庄子大宗师更辅之以十三位得主,居然不能坐实参万岁而一成纯的种康逆旅,文明以止,开放迷宫而已。

  是故只要有一,就能从中引出一切(Omnibus ex nihilo ducendis sufficit unum)。然而柯布西耶(Le Corbusier,1887-1965)迟到的乌托邦单元住宅毕竟不能与迷宫抗衡,上栋下宇以待风雨,要么建筑,要么革命,风雨中的人生与革命因此可疑,语言才是迷宫的原型,建筑只是它鲁莽的喻体。一,于悉切,是种种心如来悉知悉见,而悉尼今古,不二不朽,一在此世的雌雄同体以及它特殊的展开方式,正是一部灵的编年史,然而此种编年有时候过于夸张,以至于天使的堕落太随意了(我们只好安慰自己,银河系中的堕落并不算太糟)。而写作,竟然建立在天使堕落的快感之上,仿佛上埃及与下埃及的瀑布悬空(一切种子如瀑流),在灵的编年史中意外导出灵的地理学(geomorphology,先河灌先觉的冲击平原)。

  P 批 评

  起初,多少宇宙从混沌中诞生,之后又绝望地重归混沌,而那唯一的混沌却几乎从未被解读(混沌无窍凿不死),而文本中的宇宙发明四始、究竟涅槃,也不过是昭氏之鼓琴也(时刻准备着)。

  然而,作品本身就是真正的批评,它阐明了作者对过现未三极三造全面的理解与全体的试用。所以,《追寻逝去的时光》、《尤利西斯》、《芬尼根的守灵夜》、《哈扎尔辞典》势必要摧毁一切教条的批判,从而确立一个其实相当古老、情欲交摄、同步异辙、感官综合、威仪定命的现代主义新貌。须知一切批评皆由经典而起,经典之外,并无文本。

  R 日 冕

  日冕,作为太阳的面具,它内外分层,长发其祥,而广义的日冕甚至包括太阳风所能抵达的全部范围。此刻,尤金·帕克(Eugene Newman Parker,1927-2022)回到了他发明的太阳风中,而万涂竞萌情饶歧路,批评者突然失去了语言,似是而非的对称群抛出过多惟一的理想环。

  我是说,霍香结仍然在写他的《日冕》(作家出版社,2023)。

  “你的祖父,莫家围的最后一代嗣子师祐公莫元良弥留之际,在他母亲的记忆体中又看到小时候他的父亲在神垕世居的牛圈和马厩旁的科学实验室里跟他们讲解水漂石原理时岣嵝山涧底下的河洞静如一枚银器。”

  而祖先们最终会抵达陆地尽头,众水之水的显现之处。之后,他们花费两倍的时间原路返回并将这一切告诉嗣子,最终探索者们献给嗣子一个头盔般大小的海螺(那并非大海唯一的消息)。

  R 肉 身

  查日记,我是在2010年春夏之交的北京(花粉过敏与文学过虑的时节),第一次见到蝼冢。

  在重庆出版集团北京华章同人总部,朋友介绍道:“这位是louzong……”我肃然起敬,心想这位老总完全是艺术家派头啊,眼镜、服饰、长须长发,甚至透着一股子巫性,坐定之后,吞云吐雾,谈话并不顺畅,南腔北调,一误再误,朋友解释道,不是zǒng是zhǒng哈哈哈。我想我们并非是一见如故(原谅我未能给出一幅瓦萨里意义上的速写现场)。

  但那是肉身闯入肉眼的过程,接下来的大半年,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北京的风一直很大,袁中郎满井之游四百年后,南方人还是会偏头痛。三十二相,蝼冢或已得其二三,纯论形貌,你其实特别像齐白石(或许更像丁春秋,外围弟子欠佳,本人武功奇高,但没什么朋友)。

  我们的交往几乎全部围绕着写作而展开,作为纯粹的动词,“写”字得到全面的阐发(同时巧妙地避免文学这个词,广义的作者青春煎熬),参与讨论的朋友特别多,并且都是在令人怀念的线下。仅仅数月之内,我们各自以作品回应对方,伴随着世界杯的狂热,砸开每一块新的石头,带状疱疹也没能打断我们的写作。写,这个古老的动作如此寂寥。我于是在你的鼓吹之下译造《安陀迦颂》。在某一次被粗暴打断的午睡过后,我决定暂时离开北京。多年以后,你在微信中总结道:“肉身是一部外传。”

  T 铜 座

  铜座一词,出自霍香结《铜座全集》(作家出版社,2021)。与考证历史地理学不同,此书所要重建的是写作史中一切浪荡子的精神地理谱系,这注定是一幅不能完全给出的大命相随图式。铜座是一个词,是故乡的外挂之屏,并且拥有它的象征群众。恶鸟的“重现仙霞镇计划”随后也参与到这一注释的洪流之中,他自拟的越渡叙述如今蔚为大观了;慕回也开始了他的“拼图练习”,五蕴蒸尝,解构张大春笔下的竹林市;黎明破晓,骆以军苦心孤诣的宝岛西夏学即将卷土重来……

  众作者虽同出华夏,而重建之故乡精神则各异。人心如面,各承千秋,故乡与精神持衡之过程模拟的正是写作之夜动荡跳脱的抛物线(parabolic coordinate systems)。宗霆锋的故乡是“自古以来的争战之地、是三川汇聚的凶险之地、是开遍白莲花的陕北”;阎安的故乡是“与蜘蛛同在的大地”,在北方以北盐与水、缺失与希望同在的边地,经过数十年的淬炼如今已超升为一座“玩具城”与大地上实有的欲望都市相砥砺;郭庆丰的故乡“佛陀墕”是一片被巫神掌控的土地,唯有剪纸人沟通三界往来如故,与铜座的阴阳生息如出一手;成路的故乡繁衍于“母水”两岸,在太阳的分蘖中孕育的盐与雪和火焰同在;宋逖的故乡则仍然是一片“流亡之地”,祖国发出的红色信号拒绝解密,音乐在静脉中流淌受制于更大的循环;李岩的故乡即将被“死亡之海毛乌素”索回,逼迫诗人成为最后的死海水手,或者直接退化为鸟退化至飞翔时代,才有可能放弃诅咒之梦;胡桑的故乡“在孟溪那边”,他毫不犹豫地将心中的孟溪与普鲁斯特的贡布雷、马尔克斯的马孔多、乔伊斯的都柏林、博尔赫斯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帕慕克的伊斯坦布尔、曼德尔施塔姆的圣彼得堡、福克纳的约克纳帕塔法并列;而我,也早就打造了一个并无地理学意义上的故乡,我不可能直接承诺,我爱的是文明在战火与死亡中引申出的万物以及创造中的和平以及期待中一时难以领会目睹它的人类陷入的沉思。

  至此,显而易见,精神地理的重建仅仅与文字相关,这是诗人的事业。愚公移山,是故国文字中第一次大规模表彰精神地理建设的洪篇大论。此后,凡举精神地理之学,必能感通天地、逆援造化,不预此元因究竟者遂不能展开此等精神图典。精卫填海是之、添筹献寿是之、烂柯观棋是之、化鹤归来是之,等等差别,共相一如,精神地理之学摆落学术体系之桎梏,诗性因得以发扬。

  T 兔 子

  在此,我不打算谈论哈罗德·布鲁姆为什么讨厌厄普代克的兔子(要命的四部曲)。

  更早之前,这只兔子从文王的口中吐出全形,一如唐宋之交唯有禅宗能够吐出的完整性,五卯虚空,神出鬼没,天干与地支在此浇铸成体相与为用。五行至此,夫复何求,即使一望无垠的谦卑艮山隐隐寻出了地脉(灵的地理学),即使秦颂石鼓奇文中那个复杂迎首的吾字已经简之又简,荆棘铜驼仍然不堪重负,青山青史入梦多矣,而那只与时逐而不责于人的兔子岂非句子的全部隐喻,吞吐之际的呼愁已然吹皱青白尼罗河上游的塔纳圣湖(月亮的眼泪,圣徒的专利)。

  是啊,句子简直太像兔子了,它始终在逃逸,然而逃逸的路线正好暴露了迷宫应该有一张真正的蒲柏(Alexander Pope,1688-1744)意义上的迷宫图。而中宫居五,宫(居戎切)字从宀(武延切,交覆深屋也),说文列于二百七十部,果然是六九五十四的中枢重纽,无论是迷宫、九宫、子宫,注定是自古以来的征战之地。

  W 文 献

  如果,如文献果,如我即果,如俄卜书对写作之干预(暂且不追究其责任),那么我的批评势必首先已经对阅读产生了无法忽略的影响,以至于书的作者蝼冢甚至也并未察觉(察觉一词,指涉社会学的全部定义与内涵,从而涉及文学在人类生活中的角色转换与不断调整,而调整就是加速就是还原,以此支撑满足着皮亚杰的守恒结构,当然当然,现在看来此种结构几乎就是中国的易)。

  无疑,写作涉及作者与读者的双重觉醒,恰似写作本身对时间的双重占有,遂能相应于阅读对时间的双重消耗(陈景润名言,时间是个常数)。所以,写作与阅读同样能使时间加速,相应于我所谓的快读与速写(快是金圣叹的口诀,不快如何叹而至于圣呐)。此之谓阅读,亦可称金读、重读、圣读。

  如故如此,则俄卜书卷四文献宇宙学完全成立了。文是作品,献是作者,沟通二者的是“俄卜”这密咒,俄~卜~,不是二个字,完完全全的只是声音,向着一切发声发出邀请(发字是关键,诗云一发五豝,应弦声就,此声一旦传出即转换为宇宙微波背景辐射)。我试着回忆这个声音带给我的暧昧,倾吐我对这个词的情感,然而“它没有被记忆”,它的语法再次变频,东方红毕竟只是一厢情愿的循环播放,俄卜即时封存一切,消灭证据。

  而文献成毁一如既往,宇宙的运行是代入性的,更多宇宙就在同一个宇宙之中。更多欲望也无非如此。但是至少,我常常假设它们(宇宙或欲望)最终会在一个类似文本的容器中安静下来,至少要容忍我已经入睡(睡眠像一朵玫瑰,正如波斯人说的那样)。

  W 吾 我

  至于你在《俄卜书》最后所谈论的吾我问题(从笔名过渡为人称,佩索阿重建了自身),似可参观大智度论卷一缘起论“诸漏已永尽,于最后边身,能言有吾我”。此前提是“我生胎分尽,是最末后身,我已得解脱”,这是迄今为止我所读到的最深刻的关于“我”的彻底描述,于是写作之动力即“当报佛恩,莫入涅槃”,所谓“须待结集经藏竟,随意灭度”。

  “于最后边身,能言有吾我”,此释佛经为何始于如是我闻,此“我”字何来。因“我”当破,为何此处有“我”。此“我”是最后一个人时才可称“我”。即弥勒会见记中说,这是我最后一次降临人世。简言之,唯第一人与最后一人始可自称“我”。而真正的秘密在于,你正是那第一人与最后一人,人人如此,藏之藏外,不觉其深,这大写的人是大宝藏(再参,the与THE,布朗肖所谓的最后一搏)。

  W 五 眼

  当此之时,一行五行、六如九如之争可以息矣,取法乎吾,仅得乎我,取法乎達,仅得乎达,吾峥我嵘,因机而构,景上未相见时如何。我们该如何称颂这位降生于西域龟兹国的鸠摩罗什(Kumārajīva,344-413),这片中亚圣地令汤因比(Arnold Joseph Toynbee,1889-1975)一度着迷于来世的重临,东方诞生过多少圣人(与圣城相伴),而战火中飞动的文明摧毁过多少下笔如神的奥义侍者,这一回似乎单单放过了鸠摩罗什的九译中锋。

  虽然,疑古玄同,默深玄成,金刚经一体同观分第十八,以如此不动声色的口吻,轻而易举地抛砖抛玉推陈推新,如来有肉眼不、如来有天眼不、如来有慧眼不、如来有法眼不、如来有佛眼不。没有任何喘息之机,问答已经结束。世尊以超文本特有的真正的大慈悲心回向摩空,如来有肉眼、如来有天眼、如来有慧眼、如来有法眼、如来有佛眼。然而正是这种骄傲与绝望、自信与沮丧的现实与局限,一次次穿透一千六百年来业力不衰的持诵者。五眼五限,保护视力,阅读无止境。

  不是吧,读写交织的情人只是为了眼睛。你是我的眼,你是我们的全称。临济一只眼到处为人开,尽山河大地是沙门一只眼,如是如是,情人间一次又一次的分手并非关键,目送归鸿才是镜子中的礼物(一心以为鸿鹄将至有什么错),而作为早餐的灵魂正是宠物的最高形式。速写过钟表融化的达利(Salvador Dalí,1904-1989),有一回大发慈悲,与女朋友一起吃掉了他们的宠物兔子。

  X 象 派

  盛夏家长里短,宁教青龙高万丈,严秋话外有话,不放白虎高一尺,因此又想起你的《象派》。

  你说,诗运象,和形而上孪生。我谓,其中有象,故写作简直无法讨论,关键是有没有写出来,其他都不重要。即使懂,未必写,故诸子不著述。而周易与太玄,开元次方等等,数学表达,相应于易之数(钱默存先生尽辞,潘雨廷先生尽数,张文江老师尽象)。

  故俄卜一书,截断众流,追捕一切偷渡者。世间并无漏网者。故船山说,“落花只在花开处,峨眉雪浪长江去”。刘勰所谓“百家腾跃,终入环内者也。”船山不愧古典时代终结者,中国古典始孔圣终船山,履霜饮冰,圆觉生死;三教合一,其次也;关键是生死,生死与梦,三教权舆。是为一切宗教之基础,一切写作之基础,故写作与宗教处处相应。宗教之先,写作先行,参照《阿维斯塔》。

  虽然,巴别(Babel,城与塔,该隐的原罪与遗产)之成与毁即语言之毁与成(成毁依庄子义解),一尺之棰固不足论,愈分愈粲(Charm quark,曹子建诗云王业粲已分),种种粒子皆随顺其场,而易终未济,杂卦传更以夬卦总束,极深极深。

  追补。说文水部,大别山有決水出焉,決,从水从夬,古穴切。易之夬五阳一阴,刚決柔也,大别别此。盖山静水动,阳止阴行,阴阳互别,不亦难乎,谓之決别,然后有象之派生以至于高维内卷。李太白诗序欲与大别山共相磨灭,此之谓也。

  Z 作 者

  《俄卜书》卷末,“至于T1,T2 ,T3,即时间,在秘而不宣的意义上,它们等同于自身之秘”。王船山证道诗云:“秘宝不离形山(无论何种人格,总在身体之中,而身体是各自的身体,千变万造,物化两行等等不尽,即俄卜书中人称公式之三种变化),形山元为鬼窟(鬼窟即阴阳之变,即代入方式,以及时代选择地理影响等等),缁素得出(即洁净精微,约束写作向经典过渡,须知经典之外并无文本),是真采者(这才是作者)。”

  是故船山又说“轻霜不冷红炉炭”,一般的写作哪能应付了生命的高温与真宰的霸道。故写作从一开始就标志其绝对高度,譬如佛经之三次集结、圣经之二次立约,名缰利索不值一提(上帝与作者方死方生,一体俱化)。

  是故吾我互胜,天人初显。唯虫能天,唯虫能虫,安知人非天也,天非人也。近读大智度论,方知船山深广,得大欢喜。中国文字,真舍利子也。而写作譬如抛物线,始终在验证其承重力(陌生的力量始终源源不绝灌入)。写作正是为了应对这些迎面而来的东西,要自我保护。袁旦说过,在生活中体验真理,已经太迟。话不能道破,携带于血液,调动于思维。写作,秘密不攻自破。世人完全可以凝聚在一起,形成生命的大阵容。

  至此,写作于是似乎根本不面向读者,仅回向于所有死去的作者,此回向即佛经之回向。庄子书要写给老子看,不面向我们,故我们今日读,得大惊讶。复活即始于圣托马斯看到“圣伤”之刹那(此破绽或即世界容身处),即往昔如来节节支解时,即中国之易解象、庄解牛、许解字。只要人在,就还可以走一条路出来。易之六四阵中,总有一条自己的路。然六四本身不是路,深入其间才有路,此深入即读者之解脱,即作者之慈悲大用。

  附 录

  你的笔名与作品

  1蝼冢《诗核》

  2萧乾父《艺表》

  3霍香结《说部》

  2010《地方性知识》霍香结

  2011《黑暗传》蝼冢

  2011《乌力波》蝼冢编

  2011《神性写作丛书》蝼冢编

  2013《俄卜书》蝼冢

  2016《现代汉语史诗丛刊》萧乾父编

  2017《明清篆刻边款铁笔单刀正书千字文》萧乾父编

  2018《灵的编年史:秘密知识的旅程》霍香结

  2019《历代印谱汇编》萧乾父编

  2021《铜座全集》霍香结

  2023《日冕》霍香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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