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艘渔船早已沉入海底
龙骨坚硬,也不知掩埋在何处
开船的父亲,离开了海水
劈开尾巴,化作双脚,走进了城市
又在城市与村庄之间来回浪荡
海水长期喂养的手脚,不习惯
马达之外的喧嚣,不习惯马灯之外的
霓虹,不习惯没有星辰指引的夜空
他走不出没有目的地的变迁
也看不透没有尽头的岁月深渊
他说,我的船没了
父亲何尝不是一艘旧渔船
龙骨坚硬,依旧在寻找那一片海
可以让他驰骋或沉眠,对此
我无能为力,低下头颅
我曾经的船,也不在了
我的那一片海,也没了
消失在我背离故土的那一刻,消失在
那向着城市蔓延、一浅一深的脚印中
木麻黄
脚下是一片荒凉的细沙,头顶着喜怒无常的苍穹,面前是无边的苦海
身后是要守护的贫瘠山村
无数的月色,无数的风声,带来了
一生的歌谣,如母亲劳作时的哼唱
调子咸,凉,微苦
木麻黄这一生,别无长物
皮肤皴裂,内里倒是坚强,死后的躯体就
算了吧
经不起日头暴晒和风雨侵蚀,她一倒下
就容易撕裂,伤痕如断谷,触目惊心
或许是生前太过隐忍了,就像我的母亲
那些树叶细长、黛绿
没有松柏那样扎人又爱抹雪花膏
但柔顺、耐寒——
叶子是她仅有的财富,油汁慷慨
村民靠此点火,煮食,取暖,围炉话家常
树叶是她凝望人间的
最后一缕烟火,默等轻风吹散,就像母亲
弥留时,看向我的那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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