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霆章

烟花

在大火中毁灭的
　　将在灰烬里找回
　　在云朵上失散的
　　将在积水中重逢
　　我不放弃自己的手指
　　直到整个冬天
　　全部被点燃
　　它们都会呈现火焰的形状
　　因为内心的温度
　　我存活，我知道我
　　是人类的过客
　　我们都是彼此的过客
　　擦肩引起的爆炸
　　理所应当
　　美，从来都是短暂的
　　像少女的裙边
　　只需要一根火柴
　　街道都可以成为导火索
　　抬起头
　　我看见天空城的烟花
　　过程即归宿
　　夜不归宿

海子，我选择用最安静的方式怀念你

我从不信任无缘无故的热爱
　　更不信任无缘无故的怀念
　　因为姐姐的德令哈
　　我在江南望穿明月桥孔
　　因为呜咽的马头琴
　　黑夜里世界多了一种声音
　　因为面朝大海
　　我观察人类的目光
　　是蓝色的
　　海子，我怀念那些孤寂的
　　遥远无限的蓝
　　我怀念在麦地安静写诗的少年
　　口含麦穗，手持雨水
　　给独角兽以爱情
　　给蒙古少女
　　草原上最白的骏马
　　你留在西拉沐伦河边的木屋
　　最适合流浪者
　　在漫天大雪中探望母亲
　　海子，我是在黑夜深处
　　透过那些突然停止的蓝
　　看见：你在天堂
　　头发依旧凌乱。海子
　　我是在红尘深处等你的人
　　穿过迎风招展的旗帜
　　熙熙攘攘的集市
　　你默默地来到朋友们身边
　　嘭的一声打开啤酒瓶
　　操高洪话大喝一声——
　　“兄弟，干了”

过河记

我过河了。不停地回头张望
　　父亲还在河中
　　摸着石头
　　父亲一挥手，黄金闪亮
　　一挥手
　　美人鱼婀娜多姿
　　我不停地回头张望
　　企图唤醒沉睡在水底的石头
　　深水区水深
　　母亲随波逐流
　　被拆去桥面的桥墩排成行
　　将河流拦腰截成两段
　　我已经过河了
　　影子还浸泡在水里
　　柔软而冷静地
　　配合着父亲摸石头的节奏
　　摸呀摸
　　母亲最终停留在
　　此岸还是彼岸
　　取决于风朝哪个方向吹

疫情时期的某一天

有的人死了，成为数字
　　有的人死了，连数字都不能成为
　　书架上的生物书带着口罩
　　蝙蝠倒悬庙堂也戴着口罩
　　我已经忘了多久没和自己
　　有过一次诚实的对话
　　每当我用手指触摸
　　镜子里的陌生人
　　他转身就走
　　直到我通过
　　湖北那个六岁男孩的眼神
　　看清自己的脸
　　他给死去的爷爷
　　盖好被子
　　他独自守候在家
　　“外面有疫情，不能出去”
　　他是个懂事听话的孩子
　　我承认：与他似曾相识
　　为此我流了泪
　　我流泪时戴着口罩
　　我害怕苍天听见
　　怕给社区的保安们添乱
　　街道上空空荡荡。没有人
　　哨声为谁而鸣。没有人
　　我被窗棂隔离在时间之外
　　最期待的：
　　是谁能看我一眼
　　这是疫情时期的某一天
　　我尸位素餐于城市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