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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手记(长诗节选)

时间:2023/11/9 作者: 天津诗人 热度: 16214
马累

一:在先生故居

堂屋狭窄如灵魂,刚好
  安放四百九十一篇志异文章。
  二零一三年的端午,阴雨。
  我再次来到先生故居。
  院子里紫藤漫漶。
  四十年了,我终于发现
  我想写的诗歌就在
  那些披着水珠的藤叶背后。
  它未能使生活更清晰,
  相反,它带来了局部的
  浑浊与暗。当生活中的美
  已经足够之少,而人性
  普遍的恶如泥沙般
  泛滥。当圣贤乐于庸行,
  我方明晓先生绝世挖掘
  的意义:大部分时候,
  看客就是帮凶。

二:下午

无聊的下午,坐在
  蒲松龄故居那眼孤独的
  水井边。现代的
  紫藤凉廊下有蚂蚁
  不停地穿行。
  马上就要端午了,气温
  变幻如先生笔下的《画皮》,
  其中诡异的成分
  被一口水井验证着:
  浅浅的水面上,晃动着
  人世漫长的脸。
  如果真有真理,
  那先生的孤独就是有价值的。
  如果没有,
  就让他继续汉语的孤独。

五:夏天

在这个夏天的后半段,
  某种记忆,像狐狸一样
  缠绕着我。我过分
  纵容了自己的想象,
  并深溺其中。
  傍晚,乌鸦凌乱的飞行轨迹,
  恰似真理的不可捉摸性。
  当我苦读《聊斋》,试图
  领悟先生四百九十一种形而上学
  其中的一种。
  仿佛即将来临的秋天
  是危险的。这些,先生
  早已觉察到。当他
  以志异的勇气,写下
  这部疑虑之书,晦暗之书。
  它所表达的是:
  用遗忘,对抗遗忘。
  它其次想表达的是:
  没有谁的名字能在石碑上不朽,
  除了自由的人性。

十一:诗歌

只有退回到人性,
  或者人性的一部分时,
  你才能读懂先生那些简易
  字词下深渊般的晦涩。
  又或者,生活在现代的
  我们,不过是先生写作的
  另一部分。如今更像
  一个志异的年代。
  当我一退再退,我是说:
  诗歌,大部分时候
  就是一种不必要的智识游戏。
  它或许能够解决
  表层的情感,但更深层次的,
  逻辑的,理性的,甚至
  是真理的,无人关注。
  当我试图以更冠冕的
  理由辩解当下的生活。
  疑虑与短视,
  是我和先生之间亲密
  而持久的关联。

十二:他

他是三百年前那个
  把白日梦别在衣领上
  招摇过市的人。
  他的案头,漆黑的生计。
  如果不是想剥开它,
  看看它的内核。他就不会
  变成一个让生活变得
  心惊胆战的人。
  他重复着那些关于
  鬼魂的故事,乐而不疲。
  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是每一篇中的主角。
  而主角,就是常常被我们
  忽略的那个。
  少数时候,他温良的
  目光,指向沸腾的日常。
  这永恒的另一面,如果不是
  灵魂在替我们活着,
  那什么才是原形?

二十:发酵

在这个夏天的后半段,
  蒲家庄仍然在水汽中发酵。
  我看见事物在腐化,在产生
  新的事物。但在先生那里,
  这一切更抽象些。他给了
  我们另一个不敢言明的世界。
  从孩童起,我的指向
  就如铁砣般坚定。多少次
  在故乡的庭院里,目睹
  桐叶纷飞。乌鸦尖叫着
  冲向暮晚的天际。那热忱的
  英雄梦至今未冷。
  但那些来自阴间的
  儿女情长在羞辱着我。
  来自先生那个志异世界的
  二元化道德在睥睨着我。
  星光在发酵,孤傲的词语
  在等待着我。
  矛和盾如物理般简单,
  灵魂如化学般尖锐。
  我渴望写下灰烬般的诗行。

二十八:午后

这个午后有悖初衷。
  天空长长的空着,让
  遗世的蒲家庄略显圆满。
  人们来了又去,像
  雨水流过地面。
  先生端坐在漆黑的堂屋里,
  几根胡须捻了三百多年。
  某种关于道德的灾难
  事实上已经发生。只是
  我们仍在自欺。
  那午后的紫藤持续长出
  反讽的牙齿,让我
  想起荒废已久的诗歌事业。
  这与先生的志异经历
  仿佛有吻合之处,
  又仿佛没有。
  他探究的无非个体的荒谬。
  而我认为,世界
  整体的荒谬更甚。如果
  这个午后需要赞美,
  并值得说出。

三十:漫漶

尘世漫漶,多有苍茫。
  有人将其一分为二:不如意者
  唯物,如意的一半唯心。
  但先生不。先生用言词
  再造一个尘世,以朴素的
  道德为界限。
  他知道,悲哀只用身体
  是藏不住的。必要时必须
  付出针尖般的灵魂。
  我也知道,真理的海市
  蜃楼并非飘渺,因为借助了
  真理的反光。
  当我试着去爱。我必爱
  古老的言词。我必爱
  母亲般的月光和葱茏。
  我必爱:思想的河床
  起伏有致。童年的大雨如注,
  父亲灌满庭院的叹息。
  我必爱落日,以及
  我成为落日的过程。

四十:聊斋

一直以来我觉得
  每个人的内心都隐伏着
  一本各不相同的《聊斋志异》。
  我自己的那部,简单
  明洁而神秘。僭越了我
  大部分的萎缩与不安。
  这些年,我练习着
  应对俗世的技巧,未曾
  停歇。
  但先生倔强的警醒
  让我深知,两个世界并非
  势均力敌。我们在其持久的
  消耗中成长,也抵制成长。
  当求同存异并不能抚慰
  痛苦灵魂的时候。

四十一:告慰

炊烟的消逝不是
  一个人的事情,它与
  一个时代的整体相关。
  先生写下聊斋也不是刻意的,
  它与真理的遭遇相关。
  慵懒的时光不紧不慢地
  吞噬着诗歌中出现的一切。
  像一条大河堂而皇之地
  湮没了所有的小河。
  先生内心的狮子是巨大的。
  它试图让我相信:
  世俗之外一定还有一个
  尖锐的世界。
  同样刻薄,但真实。
  如紧紧攥在手里的金币一样,
  像三斗米一样的,是
  两个世界的界限。
  在那里,荒山依旧连着荒山,
  村庄依旧连着村庄。
  是的,你好,先生!
  真理并不在我们手中,
  或者,真理只存在于我们手中。
  剩下的,是“志异”,
  也是诗歌。

五十:献祭

人们赋予先生的荣光
  类似某种献祭:一个物化的
  俗世需要被否定。
  比方说,婴宁从笑到不笑,
  燕赤霞最终的悔意,
  以及那只神秘的促织。
  作为人的“异史氏”必定
  怀有经久地战栗,
  那是他的价值所在。
  人们从不刻意地去了悟内心
  的矛盾,只有他找到了
  向下的路,在所有向上的年代。
  有一些道路,需要
  我们摸黑走过。
  说明:长诗《聊斋手记》的写作初衷源于对蒲松龄《聊斋志异》的致敬。蒲松龄生于淄博,笔者也是生于淄博,对于故乡这位伟大的“世界短篇小说之王”一直崇敬有加。几十年来,对《聊斋志异》的阅读,一直催生着想写一写的念头。但怎么写,写什么才能不落俗套一直困扰着我。在不断的阅读中,我试图让自己更接近蒲松龄的内心,而不是局限于那些志异故事。因为一旦处理不好,极可能落入复写那些志异故事的俗套。久而久之,我决定借鉴“聊斋”这个大而无当的载体,写一写自己的思想。我不知道这样的写作意义何在,但总该是有益的尝试,尤其对我自身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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