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正文

诗词 散文 小说 杂文 校园 文苑 历史 人物 人生 生活 幽默 美文 资源中心小说阅读归一云思

大地沉默(组诗)

时间:2023/11/9 作者: 天津诗人 热度: 12317
孙友民

在平顶山博物馆

我一直没来,应国青铜上的绿枝就一直蔓延;
  陶瓷的身体上,一直在开花。
  腹中,有先民温热了但未饮尽的酒;
  有最远的蓝和最初的夜;有苍茫。
  我两眼空空,来这座给水和蓝颁发良民证的城。
  水和蓝,都曾在那些器皿里生活,生儿育女。
  青铜上,该长枝叶的地方都已经长满枝叶;
  陶瓷上,布遍了馥郁的开片声。
  我来了。一直等着我的青铜与陶瓷也已起身,
  一些走在水边,一些睡在蓝里。

身体诗

9月19日,一个中原男人,
  訇然躺倒在黄河岸边的河南人民医院。
  一张白床单,像菩萨拈着的一片莲花,
  托举他的不安和认命。
  头朝东,脚朝西,张着嘴巴,
  朝着东海大口喘息。
  这一刻,就像存在两条并行的河流。
  那些躺在巴颜喀拉山下河床上,
  盖着青海长云呼呼大睡的人,他们
  总能躺成清澈却不见底的诗篇。
  而一个中原男人躺倒于黄河中游,
  如一粒从空旷中,从神的故乡放逐的沙子,
  即将加入大河积攒的三角洲,
  开阔,疲惫,位于叙事的尽头,
  浊浪轰鸣,泥沙倶下,
  命定的写出满纸黄土,砾石,蒿草……
  午夜从源头灌下酵母(白云?乌云?),
  清晨打开闸门调水调沙,
  万马奔腾而下。
  世界寂静在一个黑色暂停键上。
  世界,又被刷新。
  一个中原男人,眼窝深陷,鼻梁高耸。
  妻子说他有异族人的基因。或许吧——
  匈奴、鲜卑、羯、羌、氐?
  而医生在诊断书上写道:五脏和经络里
  有淤沙,多浊浪,轰鸣不止。

家族呼吸简史

A
  豫南孙庄当中院的祖屋,
  被槐树、柳树、枣树、桐树、榆树层层围困,
  张着泥土嘴巴,在繁复的枝叶下呼吸。
  飞动的树叶在它的头顶呼吸。
  爷爷的最后几年,仰天躺在祖屋里。
  这个雇农,拉着他身体里的旧风箱,
  越拉越沉,越拉越响。
  在万物恢弘的呼吸和声里,气息浑浊、微弱。
  B
  神是否说过,孙庄当中院是个漏风之地?
  当年,属于革命党的父亲不相信这些。直至
  他在堂屋豆油灯的老光上发现漏洞。
  我爷爷背着他那只漏风的风箱,
  呼呼啦啦,背了一生。
  这神明的赐物,在他长眠前一天传给我父亲。
  2017年清明假期第一天,我第三次送父亲
  去驿城南郊的风箱修理厂 。
  霾重。无风。人类的破肺叶堆满春天。
  父亲呼吸里生长着一个黑暗之城。
  C
  “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
  而1970年,我哥哥在酒泉,
  栖身于王维的青青客舍,
  喝着火箭尾气酿制的八年陈酿,
  把自己砌成了大漠孤烟。
  1980年代,我提着自己轻于鸿毛的呼吸
  来到大河边,舀着黄水谣,灌洗肺腑。
  那时,我弟弟在西域,模仿沙漠隼的样子,
  气喘吁吁,攀爬天山的弯月。
  在异乡,我们的吐纳,依然
  采自于孙庄的泥土、草木、风水、云翳。
  孙庄的泥土、草木、风水、云翳有多么潦草,
  我们的呼吸就有多么短促。
  浪迹天涯,或者留连故土,
  先人血液的潮汐,一再地
  淹没我们的呼吸。
  每年,冬天提着绳索从北方走来,
  巡视草根的睡眠,捆绑弱者的呼吸。
  我知道,它有孙家大门的钥匙。
  我们只能在屋里点起柴禾。坐着。等待。
  把仅仅烤热了一面的朴素念想汇入夜空。
  D
  到了午后,村庄放低奔跑的姿态,
  风暴和狮子也需要打盹。
  赶路的人,翻过一个个风雪的遗址,
  找寻丢失的呼吸。
  红海未开,应许之地缈远。
  尊天从命,或者揭竿而起,
  是一个问题。
  终于有风压进了草根。爷爷借着风势整理气息,
  拖着长腔呼喊他儿子。喊声喑哑——
  草木在呼喊升起处一起,一伏;
  我在草木起伏时一呼,一吸。

大地沉默

无论世事如何纷扰,
  生命如何无常、易碎,即明即灭;
  风,如何磕磕绊绊,急于赶路、赴死,
  慨然长啸,或英雄气短;
  盛大的绿,如何失陷、没落,劫后余生的
  一截根,
  东奔西跑,向下一个春天挺进;
  泥土怀抱里的种子,如何躁动、起身,
  争相出人头地,超度为金、为土;
  田野尽头的推土机如何咆哮着,一次次
  完成对农业的战术分割......
  大地,
  是沉默的。沉默的
  忍受,犁铧一条一条,
  割开皮肤的疼痛;
  忍受,时光之空旷,
  雷霆与闪电之鞭笞;
  忍受干渴,或淹没,
  过于漆黑的夜,过于凉薄的人间。
  沉默着。保持着,
  上帝一样巨大的宽阔、温暖、宁静。
赞(0)


猜你喜欢

推荐阅读

参与评论

0 条评论
×

欢迎登录归一原创文学网站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