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者
冬至。落日像一匹跛足的白驹,驮着一片片落叶,在古城逸史的瞳孔中
孤寂地穿行,破碎的蹄声如恋人之咯血
地面的影子,被风拂去神祗的光芒
枯树塑起季节的浮雕,沿途不再有人朝拜
落日领悟存在,在枯萎的途中止步
向匆匆赶来谒拜他的暮色喟叹:
“秋叶为何跌落成风的重量?”
暮色回应:“人间已提前黄昏,惶恐的灵魂
无处安放啊!”
落日无语。有烛火的古城郊外,
稀疏的寺庙,骤然响起迟暮的钟声
瓦楞上的飒飒风声撕裂喉咙
梦游的人似乎还在谈论落日:“人间万物
所有不知晓的变故,都是难熬的孤独”
一块没有墓冢的石碑失聪多年
铺展在暮色的荒原上冬眠
写满古城逸史的纸上,疲惫的落日,
发出鼾声,只有墓志铭体温犹存
飞落的夜鸟,泪流满面
失眠的驳船
一根针头扎下,河流,呼吸骤然急促驳船,拖着古老又衰弱的身体
困于远方疼痛的漩涡
碎了,一只羞于表达的瓷碗
有人拾起,拼凑成山河锦绣的样子
又像复原一个盛大的王朝
断裂的巨响还在黄昏里摇晃
驳船常年失眠在河床
像埋下一个世纪的黑暗
呜咽啜泣,始于一支搁浅的桨
而蛙鸣,早已落满岁月的积液和锈露
招摇的水草,仍在月光下甩动霓裳
我无力扶起跌倒的山脉。疲倦的河流
让溺水的狮王,于子夜的巢穴中假寐
只有一块昏迷的石头
蜷在我的食指,将与黎明同时苏醒
“每一本打开的书都是漫漫长夜”
但我有一座眼眶的城池,飞出
乌鸦的光芒
我把灰色的泪水和乌云里翻滚的
悲伤收割
像麦子一粒一粒脱去芒刺
一匹跛脚的驴子,等待将一切碾碎
连同一片玄色的蝉翼
风吹过村庄
河边有人弯腰汲水院子里的碧桃开了七朵
父亲的烟袋锅,磕出灰的叹息
洒进土里的,还有一只陶碗的宿命
每株麦子的前半生和后半生,在潮湿的屋檐下
被一口石磨分割成卑微的笑和倔强的疼
我即将远行,送行的是麦子和草,
原本同根,在风里截然不同地挥动
断崖
如同梦域里的结局——在一个炎热的七月,一声声
静好的歌吟
像近于黄昏的一处断崖
噬血成性的女巫,终于
从高蹈的神坛坠下
骤降的一脉闪电,扯下遮面的绸布
殉葬者冥思的足步,渐渐悬起
沿着针孔的伤疤速行
途中哗变的穴道和孽场
凝固了我分秒间的泪水,又屡屡
屏蔽住双眼
视而不见的血,已被恶魔
转移到阴沟
用来浸泡玩具和罂粟花
编织的花环
呐喊的炎热,仅仅是皮肤
带给我最初的感知
世纪的泪痕,被彻骨的寒冷围剿
我沉默已久的喊声,嘶哑着跌进
谜底的深处。断崖下,积雪
崩落的残骸,哭泣着陪葬的亡灵
悲伤
我将行走中的所有哀怨逐一拾起,藏于一尊仿古的铜鼎
旁边是某年冬天湖上的
一朵莲蓬,低头不语
又以朝圣者的目光,注视屏幕
屏幕之外,存在即是虚无
一只黑猫,游走于柱础之间
衣带渐宽的历史,无屑于一只虱子的彷徨
亲爱的哲人德里达,将一切解构吧
像一本书撕碎后,如释重负的快感
需要一个字一个字地拆解
而我迷失于花园分叉的小径
指尖仅剩下一颗烟蒂
318国道上,朝着冈仁波齐的方向
有人匍匐而前。雪山之下
舞动的经幡,在日夜吟唱——
我们有同样的母亲,却有不同的命运
“命运好的做了喇嘛,我命运不好去了远方”
与一只牦牛对视之后
它的眼里装满了悲伤
空白
1
午夜的灯下,醒着的亡灵在我的笔端剥开时间的最后一根肋骨,殉道者的言辞
是殷墟的龟甲上,一支狭刃的箭镞
于尘封的词典中谕获指令,似流水奔赴
湮塞的古河
2
如何描述这突如其来的抽象瞬间?当哭泣被风声掩盖在乌鸦的翅膀下
总有知情者的黄昏,蝉蜕般从屏幕淡出
掩饰的谎言和记忆的虚假,皆成为
需要想象的距离
3
忧郁的夜有些空白。屋檐下一只倒置的蝙蝠忐忑不安的神情,暗示着忍耐黑夜的限度
而夜行的我,聆听着旷野上追怀往事的琴
曲
隐喻的风降落在旋律的戛然处。冷却的龟甲
如青铜铸就的面具,缄默在我的眼眸里
凭吊岁月
4
但失踪的词语,像一面不会说话的墙,斑驳的碑铭隐身流水,沉寂如一块卵石:
“谁又能给死亡的戕残和爱的繁衍
以真相大白的陈述权力”
——而在黎明的铜镜中,又有多少
良宵属于无眠的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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