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楝树

早晨

一棵老树
　　在山脚下
　　很快向阳光交代了一生
　　而树上的叶子
　　扭过头
　　像不听话的孩子
　　她们长大
　　叛逆和性早熟
　　把刚刚翻过青山的鸟鸣
　　又抬了回来
　　打湿我的老脸。

接母亲

出了琅东车站
　　母亲已被刚入冬的冷风
　　吹成一把玉米秸秆
　　站在鲜艳的国旗底下
　　像一个粗糙的卫士
　　人来人往
　　都被她包在头上的红方巾吸引
　　母亲感觉到冷了
　　就跺着脚咬牙
　　两只手交叉着伸进袖子里
　　相互安慰和取暖
　　母亲感觉到累了
　　就眯着眼睛四处张望
　　像一匹老马
　　在城市里丢失了回家的路
　　此时下起了细雨
　　她没有带斗笠和伞
　　她坚持守在国旗底下
　　不是为这个国家
　　是怕来接她的儿媳妇找不到
　　二十年前，她也曾这样丢失过一个女儿。

旧房子

蜘蛛就这样扑风捉影十年
　　逐渐没有了性欲和美感
　　腹中的八卦断了几根地支
　　占卜不了房子以外的事物
　　像月亮残缺的那部分
　　被一尾鱼骨拖着过河，上山
　　落在我的身旁
　　我领着两岁的儿子推开柴门
　　他一个劲地玩耍
　　我一个劲地悲伤
　　母亲在墙上，比去年年轻了许多。

生日

在群山中蝙蝠低飞寻找我的胎盘
　　我想起乡下那些被农药毒死的鸟
　　哪一只是我的母亲
　　烛光比蛙声冷，三十三岁
　　童年捅破的鸟巢成了今天的白发。

大坑口

我看见母亲在水里洗月亮
　　像洗一块五花肉
　　用一瓣又一瓣失传的粽叶
　　裹着泥沙浮上人间
　　金属的虫鸣摇晃头发和枯枝
　　母亲不敢把眼泪哭到水里
　　形成姐姐的酒窝
　　不敢让冻疮在水里长大
　　影响萝卜雪白的心情
　　她在镜子里把自己打捞
　　晾干，捆绑
　　嘴里喊着我的名字
　　就像喊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