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是我中学时的老师,只比我大四岁,高高的、瘦瘦的,一笑俩小虎牙儿探头探脑儿的特逗。就这么个儒儒雅雅的大毛孩,不出三天准会被后排的那几个“痞子”一拳打下讲台。我为林担心着。
不知从哪天起,课下的林竟然与那些“痞子”搭肩勾背无间的哥们儿似的。也不知从哪天起,课堂上再也没有飞沙走石,再也没有刺耳的怪声怪调儿,那几个“痞子”象脱了胎、换了骨,居然认真的听讲、一本正经的写作业。尤其林的课。
我的外号冷美人。其实,以前我是个爱说爱笑挺活泼的小女生,只因有一天母亲突然就走了。我的天也就一下子坍塌了。上帝给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让我把一生的快乐仅仅用了十二年的时间就全部的挥霍掉了。母亲在给我过完十二岁生日的第二天,就不甘心的闭上了眼睛。从此欢乐就离我而去。
上帝宠林,在给了他儒雅的外貌的同时又赐给了他一个聪慧的大脑。枯燥的A、B、C经他一讲就变成了趣味横生的游戏。记得那次讲抛物线,三抛物两抛物就把我们抛物到想像的迷宫里去了,林并没有蠢呀笨的骂我们,而是把弧线用红狐的掠影加之他声音、动作的示范,一下子把我们从迷宫里解救出来。本来很头疼的一节课,林却让我们在笑的轻松里度过。
课下,林走到课桌前“你笑的样子很美,好漂亮啊——!其实,笑、是一切美好的起始,试着笑笑吧!你会发现人生是很美好的。”笑、我笑的出来吗?谁象你?不大个小屁孩儿就荣获优秀教师的称号,在家也是爹宠、妈爱的快乐宝贝。谁象我?没娘的孩子是根草。真是的,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我心里愤愤地想。
六月的老天爷瞬息万变,刚刚还平和的如慈祥的老人,转眼就成了一个暴怒的小疯子,唤出风、雷、雨三魔。顷刻间天地一片混沌。正是放学的时侯,望着满天的瓢泼我焦急地抱紧裸露的书包。“快把雨衣穿上。”回头一看,林正站在我背后。第二天整个一节课林的嗓子都嘶哑着,尽管他一杯又一杯的喝水。下课的铃声刚响,后排的几个“痞子”就银狐般“嗖嗖”地窜上讲台,嘻嘻哈哈提壶、端杯、拿书整个一伙“太监”。其中有一位还轻拍林的肩,虽那窃声如蚊还是让我听了个一清二楚。“为迎佳人心不惜把自己淋病了,你病了老娘谁管?傻X——!”“别瞎说。”林狠狠地按了“痞子”的头一下。几个人便痴痴笑着走向林的办公室。
在这之前,我只知道林是个快乐大男孩,同时还是一个优秀的小老师。然而我却没有想到,在他快乐的外表里,竟然隐藏着那么多的艰辛和无奈。我才知道我的小老师如我们学生一样,一天两个来回的、家里学校两点一线的跑。因为他有一个与他相依为命、瘫痪在床的老娘。只因那天他把雨衣给了我,他才淋病了。从此,每到星期天我就会借口让林给我讲解疑难(其实我会)帮他洗衣、做饭、收拾房间,尽管他阻止甚至有时大发雷霆。然而每个星期天,林的家总会有我忙碌的身影。
日子就在这忙碌、快乐中度过。转眼高考已近,学业上我再也不敢耽搁片刻,便一头扎进书堆。我知道,农村的孩子要想跳出农门,只有在考场上拼杀了。
再转眼离高考只有月余。我知道越是接近高考越是不能恋战,一天之中我总会挤出一点时间,或跑跑步、或打打球,尽量让自己放松些。然而我不知自己搭错了哪根筋,只要离开书本就失魂落魄的、五脏六腑也象被掏空了,总有一种要哭的冲动。我真的就趴在课桌上哭了。周遭那慈祥的、关爱的、疑惑的、好奇的目光里却少了那暖暖的、亲亲的眼神。那眼神是林的。林,已一个星期没来上课了。
那天林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位面带娇羞,说不上漂亮、但给人的感觉善良、温柔的女孩。才十多天,林就瘦的脱了形,苍白、憔悴的脸,我只看了一眼、泪水就拥了出来。泪眼模糊中林与几个“痞子”楼在一起,不知他们嘀嘀咕咕些什么,临走林还塞进他最要好的那小“痞子”的衣袋里一叠纸,隐隐约约的还听林说千万别让她知道。
我还是知道了实情。那天,几个“痞子”鬼鬼神神地入了男厕,我也影子般闪进女厕。原来,前几天林的母亲病故了。老人在弥留之际非让林与本村的姑娘秀结婚(就是陪林来的那位)为了圆母亲的梦,林在母亲的病床前完了婚。新婚之夜林喝的一塌糊涂、且一夜未归。我的心、碎——了。
第二天我的脸纸一样白,以死威逼那“痞子”把信交出来。摊开信纸一片片的洇湿让我肝肠寸断。“兰儿、当你展开信纸时高考已结束,依你的优秀定会考上理想大学的,提前祝贺你——兰儿!兰儿,你知道吗?因为母亲的病,二年前我不得不背着母亲把大学录取通知书撕碎,那夜我一个人跑到野外狼嗥似的嚎了大半夜。兰儿,大学是我的梦啊!现在只有你替我圆梦了。兰儿,信里另有一张存折,这是我一生最爱的付出,虽然不多,却是爱你的人的一颗晶莹的心啊——兰儿!”兰儿——兰儿——兰——儿——!我好象听到了远方林的呼唤。我疯了似的跑出教室。
我病了。大病了一场。出院那天正好是高考结束之日。日月如流水,二十年弹指之间。零二年的初春,大地刚刚泛出朦朦胧胧的绿晕,我的心却是春波荡漾,总预感到有什么天大的喜事降临。果真如此,与林的偶遇证明了我的预感。林与我想像的一样,事业有成,现拥有一家上千万资产的公司。许多年来他曾不止一次地想到过离婚,可是面对善良的妻子他始终未说出口。如今我也是一小纳税人,生活还算富有。老公曾背叛过我,面对负心人,我没有吵、没有闹,更没有想过离婚,心、如死水一潭。此生不能与最爱的人生活在一起,跟谁还不都一样?兰儿——!林一下子拥住了我“兰儿,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为了不影响你的前程,我选择了逃离,可是你知道吗?我的心一辈子都是碎裂的、碎裂的啊!兰儿。”我说:“我知道、知道,怎会不知道呢?你那轻轻的一转身,就把我一生的幸福给带跑了。”说完我俩都笑,那笑酸酸的、涩涩的。那笑牵动着四行潺潺的泪水,颤颤的。让人见了好伤感、好伤感!
我知道此生我与林就象两条平行线,相互对望着,且永远没有也决不允许有交汇点。但愿来生吧!希望来生上帝会眷顾我们。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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