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长啸一声,从南京站缓缓开出,车轮压击铁轨铮铮有声,高大的建筑物一步步向后退去,十月阴翳的天空挂着厚重的雨云,那颜色,如同平静的长江水一样凄然哀婉。从车窗向外望去,身着深蓝色制服的铁路工人,垫在钢筋下面不断向远方延伸的枕木,迎面袭来的低矮山脉,都同过去的岁月一样杳然消逝。
车厢里响起了理查德·克莱德曼《蓝色的爱》,那旋律,一如往日地让我难以自已,不,比往日更加摇撼着我的身心,为了不使头脑胀裂,我俯下身、捂住脸。此时,河上飘着的小船也好,人群熙攘的街道也好,夜晚昏黄的路灯也好,一切的一切,都像风一样从耳边掠过,发出混沌不清的声调。
火车北上,经徐州后转而西行,口音变得浓重而短促,文字被切成很多瓣,发出的部分耀武扬威,发不出的部分因吞咽而悲哀不止,经洛阳、郑州、开封、西安而变得愈加严重。20多个小时,火车停止喘息,静谧地如同什么都没发生,绵延的河流山脉倏然而逝,披着灰色格式外套的高楼依然俯瞰着大地。又是兰州,我想。几个月的时间,这里什么都没有改变;几个头戴白色小圆帽的回族在店外吆喝着什么,贴在拐角处弯成弧形的报刊亭破乱不堪,301路公交车挤在十字路口依然在十字路口耐心等待……
拿起电话。
“到了?”
“到了。”
“怎么这么突然就走了?”
“本打算告诉你们的,可电话老是不通,于是就独自上路了。”
“你走了,我们该孤单了吧。”
“怎么会,还有那么多人呢。”
“可是,突然之间好像变得空空的了,可能是心情的原因吧。”
“恩,我会想你们的。”
我一边想着星的话,一边仔细寻觅两个月的生活里丢失的许多东西:蹉跎的日子,离去的人们,无可追回的懊悔。
“我现在很后悔。”
“后悔什么?当初没对我们好一点?”
我仔细想了想“我对你们不好吗?”
“倒也是啊,够好的了。可有打算?”
“没了,只剩下思念。”
挂上电话,找到了医学校区宿舍,离车站不远,与盘旋路校区仅仅一街之隔,同学相见,或握手或拥抱相迎,而我,却依然在看不到边际的海洋上摇晃,有时,仿佛一伸手就能抓住东西让心灵得到慰藉,有时,抓住的东西都归于幻灭。
“怎么的?仲臣?好像不大高兴嘛?”
“恩,刚下火车,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
“看破世事了?”
“没有,是被世事缠住了。”
“明天我生日。”
“祝你生日快乐啊。”我强颜欢笑。
“过来喝酒。”
“明天?”
“就今晚。”
“算了吧,刚下火车,不太好吧。”
他盯着我看了看“没什么,只是眼神有点不对劲,其他都还是两个月前的你。正好趁着回来,一起聊聊。”
我一想,睡觉也罢,独自呆在宿舍也罢,都无所谓,
“那好吧,无所谓了。”
“怎么说,像是看破世事的口气吧。”
“无奈罢了。”
坐一个半小时的公交车到安宁,取名为安宁,却热闹非凡,这里是年轻人的天下,有五个大学坐落在这里,两个专科,还有几个小学、初高中,到了这里,才真正感觉到了青春活力的所在。随便找了一家酒吧,坐下,氤氲的芜乱的气息便开始弥漫,我们像是睡在了棉花上无力挣扎的动物,久之,自己也变得轻盈起来,随着一团雾状的东西在空中飘散聚拢,细细袅袅。所有东西在这里都开始了变化,起先是同学的面孔,棱角一点点地模糊,随后是酒杯撞击的声音,处在这种状态下,我总以为我坐在一张干净的饭桌前,那桌面上印着隐约的字母花纹,一个声音轻轻地念叨桌面上的文字“mordern classic”,然后便是长久的寂静,天花板的音箱里流出悠扬的音乐,那是钢琴演奏曲《蓝色的爱》,我看着对面的漂亮的姑娘,听着婉转的音乐,怀着对无比美好的憧憬,甚是惬意,然而“崩”的一声,什么都不见了,莉也没有,反光干净的地面也没有,我也没有,只有一团雾样的东西,我睡在里面,仿佛是灵魂的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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