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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如歌:以文学的灵性行吟于思想世界

时间:2023/11/9 作者: 当代作家评论 热度: 12308
徐肖楠

  思想如歌:以文学的灵性行吟于思想世界

  徐肖楠

  追求思想就是生活:重述和转喻的叙述式思想散文

  艾云钟情于西方思想家的精神纯粹性,她的追随足迹遍历西方思想家的心灵领域,这对她是一种生活。她不停地捕捉那些思想伟人的思想光华,边读边思边记,大量阅读后只有一张纸片的感悟,然后,她像缝纫一件精美的衣服一样,将那些流光片羽一针一线地连缀起来,这样就出现了那些重要作品,比如《用身体思想》、《理智之年》等。她二○一三年出版的新书《玫瑰与石头》、《寻找失踪者》也是这样写出来的。

  艾云在连缀对思想与生活关系的美学感悟时,写出了叙事式思想散文。也许,艾云觉得无法用小说这样更为虚构化、故事化的形式产生意义,但又需要一种灵动的叙事去传达思想,所以采取了叙述式思想散文的形式,以文学叙事和思想论说的同时性产生形式意义,让思想的含蓄与现实的直接并辔而行。

  艾云对西方思想的文学转化是通过中国式重述和转喻完成的,艾云在作品中重述西方思想以及与西方思想相联系的传记、笔记、文学作品,然后形成对中国现实的转喻。这些重述和转喻包含了艾云所有的形式准备和意义思考,产生了艾云作品的一些特质:思想的叙述与生活的思想、思想的想象与想象的思想、思想的意象与意象的思想、感觉的思想与思想的感觉、灵性的思想与思想的灵性、情趣的思想与思想的情趣,这使人感到,思想是有生命、有呼吸、可触摸的。

  艾云以这种特有的叙事式思想散文去体现一种文学家存在的意义:用文学实现思想家的思想,把逻辑的、历史的、概念的思想表现转换为美学的、诗性的、含蓄的语言表现,用某种简明具体的审美形态去表达和转喻那些深刻思想的含义。由此出发,艾云写作了我将要论说的这些叙事式思想散文,这些作品一方面敏锐地关注当代中国的思想现实,一方面细腻地将一些思想情景转化为文学形态,尽可能实现文学形式与意义一体化的思想情景,从而生发出这种叙事式思想散文。

  艾云这些对思想的重述和转喻不仅是一种个人的文学行为,而且体现一种以写作形式和阅读感受出现的历史变化、一种个人生活与公众生活的精神分析。就当代中国这几十年的社会变化来说,这是一些对快速变化而眼花缭乱的性、财富、文化等级、功利主义等进行反思的社会态度,由这样的基本立场出发,这些思想活动才最终变成了艾云的写作活动。

  因此,这些作品不仅在文学范围内发生意义,而且在社会史和文化史的意义上出现。那些被重述、被转喻的思想照亮了作者的生存状态,也用来观照这个时代的生存现实,一种思想与现实的比照在艾云的这些作品中随情随性地出现,明亮地借东西方思想的差异来思考中国现实,尝试找到一些普遍的人类性价值,让西方思想的光辉照进中国现实之窗,于是,我们看到了西方思想蔓延在当代中国生活的一种可能。

  在荒芜中顶出嫩芽:不可逃离的思想和精神的纯粹性

  在杂多混合的形而下当代中国生活中,通过对西方思想的文学转化,艾云完成了对思想和精神的纯粹性追求,以这些重述和转喻所迷恋的具有精神和思想纯粹性的生活,针对中国现实描述出一种简洁而清晰的理想生活线条,这可能是艾云采用这种叙述式思想散文想要产生的最好效果。

  关注艾云的写作,是关注一些在功利主义环境中仍然顽强发生的生活想法,是关注这些想法如何真实地发生于我们的生活又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中。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后,中国文学中的思想激情逐渐沉寂,鄙俗欲望逐渐喧腾,在这样的生活情境中,竭力接近思想和精神纯粹的人是一种浪漫的人,阅读思想和精神纯粹的书是一种浪漫的情趣,这样的浪漫接引星空照耀大地,引导生活走进思想。

  而我们面临艾云作品的而又被艾云作品所坚守的,是这个时代的中国不能被普遍接受的生活精神的纯粹性。

  不过,要保持纯粹性,就要保持安静和无欲,此刻的艾云作品让人们看到另一种可能的生活:在精神荒芜中让思想嫩芽顽强顶出、安静迎风。艾云在她安静的写作形式和意义中,对她的生活世界处理得得心应手,虽对人们提供了一种进入思想世界的可能与启示,但并非所有人都可以自由进入其间,因为人们首先要有一种生活精神,然后才能有一种生活自由,这并不是简单意义的文学感觉和语言功能所能营造的效果。

  艾云作品所发生的背景不同于以往中国作品发生的时代,艾云作品所处的历史时期已不能以单一思想去理解,这些作品与生活的思想关系是非常模糊的。

  从一九九○年代以来,在整个中国生活和文化领域中,普遍出现了对反理想主义的崇拜,这证明了艾云的担心。中国文化本来就存在着一种抑制宏大精神和理想主义的倾向,这种文化本能在一九九○年代以后借世俗生活彻底释放和发挥,有意味的是,虽然一九九○年代以来把精神纯粹和思想纯粹看作一种生活意识和文学意识的疾病,但那些首先倡导躲避崇高的人,原先却正是依靠宏大和崇高在当代中国确立了头脸地位,当他们有了地位,就反对崇高,而他们反对崇高之后,再也没有写出像样的作品。

  具有破坏性的是,在躲避崇高的倡导下,谈论思想和精神开始在文学中变得可疑,而反对这种倾向成为艾云写作的一个重要生发点,也是艾云这些作品质疑思想背景的核心意识。所以,艾云这些作品竭力追寻的,是一种纯粹的精神漫游和理想主义,并且与当代中国的功利主义和鄙俗生活截然相对,思想生活的上升与鄙俗生活的下坠冷冷相峙——让两种生活毫不相同而鲜明对比,将两种生活明确划开一条界线。

  超越现实的思想想象:没有想象就没有进入

  在艾云对思想叙述的清澈文字和朦胧意象中,不仅要进入西方的思想事实中而像西方人一样思考,也必须运用一种在当代中国既有独特性又能被广泛接受的文学形式,这种形式很可能就是一种想象的思想存在和思想联系。在当代中国文学家普遍面临的思想困境中,艾云的作品表达出一种态度,那就是必须对当代中国的精神颓败与生活形式间的关系给予清理、给出形式和意义,而这需要一种超越现实的思想想象。

  艾云的作品一直在细致而想象地追寻西方思想的光芒与力量,这些作品以西方现当代思想为生发点,以精雅的文字密集地编织自己的思想想象,并贴切对应于中国现实,就像张开了一张闪耀想象的语言之网,网住了中国现实的种种思想情景和情感情景。艾云在作品中对当代中国早些年的思想情景哀婉细致地怀恋,通过一些人物和事件的回忆重述了那些过往情景,试图追寻并找回遗落在那个年代的精神光华,但隐含其中而且更重要的,是由此想象了那些过往中国的西方思想可能发生的魅力,以此坚定地反抗当下中国毫无思想想象力的功利性。

  在艾云的作品中,有一种想象的思想秩序,它决定着艾云所关注的生活世界。艾云将西方思想与中国生活以及普遍生活相连接、相比照,对这些思想展开了中国想象。艾云的作品就是表达这种不认同和不屈服以及另一种现实的可能,在她的想象的思想秩序和生活秩序中,构成的是与现实不一致的经验存在,由此在对现实的思想想象中确立自我。

  但使这样想象的思想表述变得更为重要的,却是隐含在这样的艺术方法后面的思想事实:没有想象就没有进入,中国现实已经没有一种思想实际可依托。二十一世纪中国文学已处于思想的悲剧背景中,艾云借用西方思想来比照当代中国的思想现实和文学现实,并试图突破这样的文学悲哀和思想寂寞,所以,艾云所借用的西方思想必须转化为中国的某些生存意识。

  于是,西方思想在艾云的作品中被层层叠叠地想象性重述,正是由于这种思想的想象建立了与中国现实的联系,在文学中开始将似乎远离中国的某些西方思想演化为一种生活事实,这些思想重述才可能不是概念照搬,因为思想重述的意义完全来自发生这种重述的中国生活现实背景本身,由这些思想想象开始发生的这些思想重述就形成了艾云作品的叙述式思想散文形态。

  我们可以看到,对思想的想象遍及艾云的作品,让艾云的作品由这种想象的思想而具有一种思考的学院纯粹性。对于意识形态思想的普遍反对,是产生艾云作品的知识背景中许多作品的共同倾向,但对于艾云这样一个非学院派的知识思考者,却反对这样的思想背景的盲目性,并且通过对思想的想象去突破这样的知识倾向,这富于知识警示意味并变得特别重要。

  艾云通过思想想象而具有的思想突破,不仅显示了当代中国文学学术研究的思想力匮乏疲软,在更深入的意义上,提醒了思想想象力与生活精神的关系:文学思考是一种思想与情感同时存在的精神形式,也是关于普遍存在的生活形式;也再次提醒了对文学承认的另一种可能:即承认文学不仅是一种审美形式,而且是一种审美想象的知识形式,它常常要通过文学对思想的想象去实现。

  意象式思想回环:灵动感受与生动图像中的生活事件

  没有思想就没有主题,今天很多中国散文沉醉于品味风花雪月、人事风流,但我们常常不知道那样的文学作品到底要对人们说什么,而没有思想是当代中国诸多文学作品中普遍存在的情景,但艾云的思想散文的独特之处,就是总在清晰地传达一些纯粹的思想。

  对于思想的概念性和逻辑性言说,人们要么去费力理解,要么置之不理。作为一种叙述式思想散文,艾云要同时突出的是思想的清晰与意象的朦胧——思想可以通过意象无限铺张;是理性的直接与感性的含蓄——理性可以通过感性变成生活经验;是美学的感觉与历史的言语——美学依托于历史而展开想象,这种双重向往所产生的思想的简明性和含蓄性,使艾云关于思想的言说深入浅出,易读易懂。

  但这不意味着肤浅,而意味着一种独特的文学深入,表明思想的意象要求与清晰的美学方向结合的需求所引导的风格方向。这种思想的意象性来源于艾云不断采用的思想与生活联系的比喻方式,这使作品不流于刻板的概念性直接表述,而是不断通过语言的意象婉转逶迤地转喻出来,于是这些作品所表达的一切都具有明确的语言形式意味,即由此形成的思想意象将现实事物与浪漫意义结合在一起,让思想的语言形式耐人寻味。

  当艾云的作品注重思想的感觉性时,我们会发现,让思想发生生活效果的、让思想逻辑变成生活逻辑的,不是思想本身的深刻性,而是思想原初的生动性——思想原初发生时,本来就是生动的,那种生动来自朦胧的意象。当艾云的作品以感觉和意象削弱思想的刻板理性而增加思想的生动可能时,就要强调思想对于感官的依赖,这正是文学可以发生的地方,也提高了语言因素在思想结构中的地位,形成了从形式、内容、形象、叙述一体化去认识的思想意象。

  艾云的作品通过叙事将思想转化为思想的意象,这种思想意象包括思想本身的内容和意义,这种叙述式思想意象不是刻板单纯地对思想进行理性解说,而是通过叙述思想与思想者的生活以及与当代中国生活的联系情景,去实现这种思想意象,这样的思想意象常常含有转喻意味。

  于是,艾云的作品变成一种能在读者心中唤起思想灵动感受和生动图像的媒介,作品描述作者对相关思想的感受、知觉、经验的重现和回忆,产生一种意象式的思想回想,这种回想在一个历史时间里回环,就像人类对自己思想记忆久远回溯,又与诸多现实情景产生联想,变成一个思想与情感、历史与美学的复合体,思想就变成一种心理意象与奇特感觉结合的生活事件。

  这一切被表示出来——对读者也对作者——是通过作者对事物的思想洞察来实现的,也是通过作品中的叙事、场景、人物、感悟、沉思、历史、情感来实现的,这形成了艾云追求优雅精致、含蓄连绵的风格,在这种叙事式思想散文中,由于思想意象的蔓延,审美感觉和灵性诉说漫溢其中,那些文字独具语言风采,而那些过去发生的思想之事正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今天中国的生活现实。

  进行思想言说是一件困难的事,当思想转化为思想意象时,变得朦胧含蓄、变化不定,但却具有了感知可能。如果思想是放在那里给人看、给人品味、给人敬奉而不能进入生活的,那我们要思想干什么?艾云的明喻和隐喻的思想意象给西方思想进入中国生活提供了更大可能性:叙述式思想意象不是思想本身,但这种意象更有思想的情味感受,更有可能从感性进入生活形式。这样,艾云让思想意象的叙述变成西方思想进入中国现实的一种方式,而不会仅仅停留于西方的思想事实之中。

  (责任编辑 李桂玲)

  徐肖楠,华南理工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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