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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奇谭》:数字时代“中式”想象的出“奇”制胜

时间:2023/11/9 作者: 上海艺术评论 热度: 13125
张春 雷亚丹

  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要坚守中华文化立场,提炼展示中华文明的精神标识和文化精髓。于是乎,中国动画就更需要有效结合民族文化与时代议题,建构更加完整的生态圈,从而在数字时代创造出更多更好的“中国奇谭”。

  百年中国动画始终注重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坚守与书写。由上海美影联合哔哩哔哩出品的《中国奇谭》系列动画短片火爆出圈,其核心在于数字时代打造了具有IP功能的“中国”“奇”“谭”,“从乡土眷恋到科技幻想、从生命母题到人性思考,展现着中式想象力、承载着中国民族文化与哲学。”1在快餐文化盛行的数字化时代,《中国奇谭》的逆势突围,彰显了中国动画在中华传统文化、情感、审美、价值认同等方面的新探索和新进路,或能为新时代中国动画创新发展带来新启示。

  植根传统:不断建构“中国”想象

  中国是四大文明古国中唯一文明没有断代的国家,擁有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动画作为文化想象的有力表现形式,其本身承载的人文价值源自于对本民族文化这一母体的认同与追随,并以此为内核丰富荧幕内外的话语表达。从《大闹天宫》到《西游记之大圣归来》,在时代存在诸多变化之际,讲述动画故事的方式也随之改变。《中国奇谭》凭借强烈的中式创作理念与艺术风格,通过8个志怪故事,渲染出了充满中式味道的文化想象、哲学想象和情感想象,被人民网评称为“中式想象力的一次集中体现。”

  从叙事内容来看,《中国奇谭》延续了中国文化想象。这种对中国旨趣的再编写,在保留传统叙事规范的同时,巧妙地融合了传统文化与现代意识,“呈现出主题重塑与文化再造的创作态势”,2创造了属于当下生活的故事新编。如《小妖怪的夏天》借《西游记》的壳,以全新的底层妖怪视角讲述新故事。《林林》的故事环境取自东北大兴安岭;《小满》的故事背景出自二十四节气;《乡村巴士带走了王孩儿和神仙》《小卖部》充满中国民俗味与烟火气;《玉兔》对接古代神话景观与现代科技;《飞鸟与鱼》基于现代背景解构田螺姑娘传说。由上可知,相比此前的神话故事改编,《中国奇谭》拉近了与观众的距离,又开创式地改变了传统叙事,保留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大象无形、气象万千。

  从主题探讨来看,《中国奇谭》的哲学想象兼收并蓄。该系列片对生死、得失、福祸、善恶、虚实、自我等中国传统哲学思想展开探讨。如改编自南朝梁代吴均编写的《阳羡书生》的《鹅鹅鹅》,在“改编后能够超越人们对于小说的想象”。3该片对角色形象进行重构的同时,借助字幕,让观众以“你”的身份代入书生经历,从而对于“得失”“人性”等命题进行重塑与想象。钱锺书曾把这种“连锁单相思”称之为“鹅笼境地”。但正如导演所说:“鹅山本身没有危险,人心的起伏才有危险。”透过男女之情看人世之情,人间何事不鹅笼?鹅笼境地实际上代表了人之所欲无穷无尽的哲学隐喻。

  从表现形式来看,《中国奇谭》绘制了中式审美想象。在20世纪50年代,上海美影的艺术家们秉承着“动画的造型特征依附于中国传统绘画理论”,4创作出了一批高质量美术片。因此,《中国奇谭》也许能被看作是跨越一个世纪的传承与对话了。如《小满》既是以剪纸动画形式打磨出的极富中国特色的影像作品,又对文化情感加以追索。节气“小满”恰是小麦从稚嫩走向成熟,麦粒饱满之始。满而不盈不溢,是谓小满。片中主人公小满的心灵暗室里滋养着儿童对世界的精神感知,又逐渐走向释然的成长阶段。除此之外,片中儿童衣物参照了清代冷枚的《百子图》;配乐采用箜篌等古乐器,从唐朝礼乐中寻找现代之音。深厚的传统文化与极致的艺术追求相辅相成,无不在动画中完成对新时代中国想象的完美嫁接。

  不论是何种媒介,观众在接受影像信息时,都会受到诸多因素的影响。在对传统文化的发扬上,此前的《中国唱诗班》在故事、场景、人物、服饰等方面都根据历史文献进行了反复考证与修改,成为观众心中活化传统文化的代表动画之一。而《中国奇谭》对充满吊诡奇幻色彩的故事优化改良,进行二次解码编码,赋予文化、情感、美学风格新的意味,做到了句句中国、帧帧东方。这样一来,哪怕超脱于地域、民族的界限之外,仍能依靠画面获取审美体验,获得观众的审美认同。《中国奇谭》作为互联网时代的动画佳作,为新时代动画提供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改写途径,创造了新时代动画的发展新境界。

  坚持创新:赓续传统故事“奇”观

  《说文解字》曰:“奇,异也。”中国动画中的异域世界之“奇”,在于如何创新,如何把奇异故事连接到动画当中。动画伊始就是一种奇观,特别是在中国动画学派形成的“十七年”时期,在现实主义一统天下的中国影坛,动画片建构了一个奇幻的世界。当然,任何文艺形式都离不开对生活的捕捉与再现,即便是虚构动画,也或多或少受到现实的制约。《中国奇谭》以美学为桥梁,在向中式奇观的归拢过程中,将具象与意象相统一,使叙事时空呈现古今交错的视觉奇观,共同实现了一场融会贯通的美学阐释。

  视听美学意境悠远之“奇”涵括中式意蕴。《林林》采用低饱和、弱光影、散点透视等手法,缝合三维与水墨这两种看似相悖的表现方式。观众对该片的故事褒贬不一,但对音乐的赞扬却鲜有争议。如林林幻化人形时的配乐是从敦煌莫高窟的拓印谱上寻找的音程关系;猎户报信的情节用密集的中国鼓点为气氛铺陈。民俗乐器的使用为延续古中国基调,渲染古传说色彩起重要作用。此外,片中歌词更为画龙点睛之笔:“林下含芝”其一意为林下之风,褒扬女性风度才干;其二呼应片名与主角名字。“不见来路,胡不归去”,与《诗经·邶风·式微》中的“式微,式微,胡不归?”和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中的“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形成对应。“不归”二字是对自我的认知与选择,既是因果,又是结局。空灵的歌声与画面相结合,极富中国特色的内在张力。

  现实主义美学之“奇”与时代声音同频共振。想象并非无根之萍,经典故事成为赓续传统故事“奇”观的新外衣。福柯说:“重要的不是神话讲述的年代,而是讲述神话的年代。”5动画世界与现实的联系恰如总导演陈廖宇所言:“艺术与生活是相通的,艺术形式与生活是有距离的。”《小妖怪的夏天》引起大众高度共鸣,迅速引发现象级传播。《乡村巴士带走了王孩儿和神仙》把民间传言与孩童想象以“奇”字相连,城乡迭代与生死观这样的宏大议题,在乡村牧歌式的画面中被消解了肃穆,却未少庄严。这种润物无声的共同情感化作观众的共情点,成为现实主义美学的柔软体现,模糊了动画与现实的边界。跨越时空的桥梁就此建立,故事也会继续以新面貌走向未来。

  接受美学之“奇”在荧幕内外皆有一定体现。接受美学“强调接受者的主体性、能动性和主体地位”,6原在文学视域下考察,但也适用于包括影视在内的诸多领域。如《小妖怪的夏天》中,小猪妖的初版结局是被大圣打死。后来考虑到观众的接受度,以及对大圣形象的维持,改为了猪妖假死的结局,实现了对观者的温情关照。值得一提的是,部分观众自发进行了非营利性的二次漫画创作,并引起广泛传播。这说明观众在鉴赏作品时,会不自觉地根据自己的成长经历对原作进行审美再创造。这种再创作契合观众的期待视野,观众再续新话语,本质上还是对理想故事的再塑和双向互动的实践体现。

  《中国奇谭》其实可以被称为早期上海美影艺术风格的回归,甚至可以说是互联网时代诸多艺术形式的集大成。动画创作需要想象力,但近年业界对于国外画风的模仿,一度让中国动画杂糅汇集,出现了“本族特色的艺术性迷失”。7反观《中国奇谭》,则是在继承中国传统文化的基础上,通过水墨、剪纸、三维、三渲二等多种手段再现故事场景,在内容、主题、表现形式等方面实现突围,场景诗韵带有“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自然与畅快,四处挥洒着传统文化的墨点。在未来的发展道路上,中国动画还须汲取本土文化营养,并充分吸纳扩容各种文艺之优点。传统文化精神之脉与现代奇观的结合,或能成为中国动画脱颖而出的法宝。

  叙事复兴:文化需要常“谭”常新

  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动画在政策、技术、人才等多方面的支持下持续发力,并以电视动画、网络动漫、院线动画等诸多形式,建构属于中国动画的新时代。威廉斯认为:“一个民族在特定时期的特定生活形态的意义似乎来自他们共同的经验,来自他们复杂的总体表达。”8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新时代动画创作需要常“谭”常新。《中国奇谭》的强势回归,让大众意识到新时代动画绝非置传统于不顾,而是重新审视与重视这份独特的文化遗产,并通过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讲好更多的中国动画故事。

  呼吁复兴传统文化,有助于为历史文化在当代语境中的拆分重构和推陈出新。如经历多年打磨于2015年面世的《京剧猫》,全片对京剧、徽派建筑、象棋、剪纸、水墨等元素的使用,让人耳目一新。上映后登录多台卫视频道、省级少儿频道,成为由网络反输电视台的标榜作品。以《中国奇谭》为代表的优秀网络动画如何向电视台输出,如何走向世界,同样值得思考。再有2020年的《历师》,该片把中国传统节日拟人化,每一位历神的神力强弱取决于人们的重视程度。片中的寒食神力越来越弱,对应着现代社会对寒食节的逐渐遗忘和传统文化的流失。对于动画来说,历神被彻底遗忘之时就是消失之日。那么回到现实,传统文化被遗忘的那一天,不也正是如此结局?

  在重视传统文化的同时,中国新声也逐渐向全球视角靠拢。中国始终是一个乐于吸收优秀理念的国家,中西美学的有效结合不仅不会禁锢本土特色,反倒能助力于东方美学的高度呈现。《鹅鹅鹅》受西方表现主义影响,在手绘中加入哥特风与素描感,营造出阴郁的美学奇观。进步的是技术,不变的是天下大同、美美与共的文化内核。十年多前《罗小黑战记》对人妖关系的探讨,其实是在讲述人与自然命运一体的价值观。时至今日,这种探索仍具价值。由此可见,动画是民族的,也是世界的,动画创作需要不断建构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

  在网络动画日新月异的发展态势中,文化复兴与创新也要紧跟时代步伐,进一步探索短片集锦方式与共同创作模式。短片集锦式电影早在20世纪30年代就已出现。从单一到系列的模式在动画领域也并不少见。《中国奇谭》由总导演携领,各导演分别担纲,同时邀请了上海美影的老艺术家进行指点改正,力求精益求精。换句话说,《中国奇谭》是一部各具特色的集体创作。这种创作模式一方面符合中国“众志成城”的思维传统,也是众口难调这一难题的化解方式;另一方面,在短片尤其是短视频成为眼球经济的当下,这种模式成为文化传播的必要手段,并已取得不俗反响。

  “谭”通“谈”,谈则传,传则广。在不断加速的数字化时代,动画已经成为市场与文化都不可或缺的重要产业。《中国奇谭》顺应了互联网动画发展趋势,在传播、互动、宣传等方面放大了动画影响力。在共鸣上引发传播爆点的同时,其动画形象也成为cos来源。如《鹅鹅鹅》中对狐、兔、猪、鹅的仿妆视频在抖音、快手等短视频平台引起热潮。截至目前,在猫眼数据中,《中国奇谭》在微博、抖音、快手等平台累计上榜热搜数百次,top1次数近百次。这场基于《中国奇谭》的全民狂欢,究其根本在于文艺创作不能离开本土资源。正所谓,新时代动画既看前程,也观来路,其叙事内核也在不断改写中与时代互文,成为动画“腾飞”的关键。所以,共同的文化记忆造就了共同的情感,中国动画在互联网的助推下,凝聚更强的文化号召力。

  结语

  1956年“双百方针”提出以后,特别是1957年动画片提出“探民族风格之路”的口号后,中国动画开启民族风格建设之路。随着全球化的推进,西方文化以软着陆的方式在年轻人中兴盛,国外动画也在国内市场中占据较大份额。值此情形,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突起反而得到了支撑,因为民族文化在遭到外来文明肆意侵入所产生的压力,会反作用于本民族的文化创作,从而催生出更为多元的艺术生产方式。然而在新的时代语境下,只关注到《中国奇谭》的成功是不够的。因为新时代动画的进步,不仅需要强化多元化表达与探索,更需要市场的看见与肯定,从而强化动画对于大众的影响效能。我们唯有这样,才能实现“以传统文化观念引领动画,动画推广传统美学的双重循环机制。”9黨的二十大报告提出,要坚守中华文化立场,提炼展示中华文明的精神标识和文化精髓。于是乎,中国动画就更需要有效结合民族文化与时代议题,建构更加完整的生态圈,从而在数字时代创造出更多更好的“中国奇谭”。

  1.钟菡.上海出品《中国奇谭》将有第二季[N]. 解放日报,2023-01-13(002).

  2.宋法刚,丁明.当下国产动画电影的文化景观与想象力消费[J].电影新作, 2021(01):100-105.

  3.张春.从原乡记忆到西部电影:重返“80年代”看《人生》改编及其价值[J].电影新作,2019(06):50-56.

  4.贡建英,张目.由“中国学派”看当下中国动画振兴之路[J].当代动画, 2018(02):17-21.

  5.申朝晖.中国奇幻电影的想象力消费与认同建构[J].电影新作, 2021,No.253(01):93-99.

  6.陈彧.从文本再生产到文化再生产—新媒体粉丝的后现代创造力[J].学术论坛,2014,37(02):129-132.

  7.张春. 中国电影短片研究[D].湖南师范大学,2014.

  8.[英]雷蒙·威廉斯.希望的源泉:文化、民主、社会主义[M].祁阿红,吴晓妹译,江苏:译林出版社,2014:40.

  9.刘晨.中国新动画发展下的动画审美传播现状[J].电影文学,2022(15):8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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