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模型
我确信是爱。爱召唤,并得到了应答。
是携带肉体的闪电,廓开幽暗;是雨雾攀登,抵达庄严。
灵魂飘散必然混沌。是清晰的语言采摘一粒又一粒,捏成一块又一块,团聚再擀开,铺成大地;是模糊的呓语舔舐露滴、清响、碎片、水的火焰,升而为天。
大地为床,承载女人腹部的花开,蔓延的芳香之海;天空为念,男人的口舌,以吻筑岸。
是放弃的堡垒,是不断充盈的圆形房间,翕张、扩延,是白亮的界限被看见,又伸展。是飘忽的无尽方向,是上空的蓝色之眼倾撒的视线,是勤恳的犁铧和顿悟的帆。
是难以描述的辽远,是旋律萦绕的耳边。是辗转难眠,覆之以膜,是破开的泪水,恍惚的笑意。
是你找到我。是我迎接你。
是不会磨灭的晕眩,是绝了尘世依然会照耀的瞬间。
是旋转的星子栽植的树,是因落叶纷纷随之而来的雪,是斧砍溅开的银河。
是天上人间可以相互置换的:隐喻。
水之忆
若是清澈,就会忘了自己。
但是,会记住大鸟飞过时的尾巴,记住擦过空气留下的余音:镜子一样闪烁。
云天忽隐忽现,轮回朝朝暮暮,我不知道那味道。
若是浑浊,我能记住什么呢?
泥土味和城市味,由不得我选择。我在哪里,哪里就是困惑。我的记忆便是一个问号,像一杆秤的钩子蹭一下转过来模拟脑形,那锐利的尖端想要缩进脑体里,而可以预知的疼痛率先创建并扩展了虚无。疼在虚无里,真的是太尴尬了。
污水不哭,这个道理我是懂的。
都要靠我洗,何以洗我?
只有日日奔跑,跑过沙子,瓶子,刀子,唾液……跑过叹息,呐喊,沉船,泳者……
我也累的,知道吗?
当我停下来,我已经老糊涂了,所以,人们叫我湖。
我最爱睡觉了,但是,风,最爱在我面前显摆。
有时他粗暴极了,让我想起太多,从何说起呢?有时又温柔得要命,我就更糊涂,啥也想不起来了。所以,我能告诉你什么呢?
别问了,从远古就开始的追问,早已把我逼成一个哑巴。
让我说话,除非遭遇电击!
啊,恋爱的感觉,久违了。
饮泣的幽默曲
染着油亮雨滴的琴弦拉动着行李箱,轻快地滑动,展开表象。
但是轮子,每时每刻都制造着刮痕,并使自己磨损。
残缺,众多事物存在的源起。缺少什么,演奏什么。
仔细听,扑上旧窗的笑声被灯光揉搓,暖意的不确定性加诸剪影。
雨水洗尘,却会留下自我的污渍。弦音为何急迫?
沙发沉落,坐着的人看着旋转的人。
是以衰老抗拒不了憧憬,少年也会黯然回首。
琴弦无端。哪里是第一个音呢?不确定,只能由作曲家给出,恍如命运的裁决,而演奏者的手指就在那固定的位置交出不同的演绎。
单纯的德沃夏克,细腻到哀伤的哈西德。
所以,深刻与精微的模拟不单纯是技艺,而是珍爱和恐惧相互摩擦,并互为刀子,雕刻心事,安排生死。
凡动人心者,难免会自伤。
又一个人离去了。肉体的梯子被撤走,只留下缥缈的音阶,若有若无的光焰。
想起来,明明是欢乐甚至戏谑的盒子,一层又一层打开,怎么就掉出眼泪和灰烬呢……
春心
雪仍在怀孕,产期不明。
雪的肚腹颤动。
还无法捧出的心跳,只能倾听。当我匍匐,我的耳畔却一片寂静。
更寂静的猫以爪扒窗,而后侧低着头,像人一样凝神。
肥硕的雾,从它雾霾蓝的瞳孔上升,迅速破窗而去,鼓胀于雪地、天空、光秃秃的树。
猫为思虑所迷,而一个人必须走出自身的迷雾。
推开紧闭的门,清朗盈目:
雾,已在树上开花。
头戴雾花的小女孩,先用背影奔跑,白裙如浪扑入绿海;在震荡的流光中,她转身奔来,笑容向我,向着万千众人,乐音般绽放。
踩着五线谱的人,是上帝的乐器。她看到的幻象,被编入现实的舞蹈。
出租车上的二维码,亦把道路编入似真似幻的旅途。
如何去描绘?
我看到,热爱丹青的朋友打开了窗:
一朵云涌人绘制的花朵,花朵复活。她终于歌唱,高音如虹霓,包裹的泪纷纷……
以生命的盐水点墨,惯于冲和之人得以挥毫纸上;未及铺陈,一匹马已从他的身体飞出。
你之所在脱离了你,留下巨幅的镜子:
映现春心。
冬之清漪
腳下是冰雪,三米之外,亦是冰雪覆盖的江面——
其间,狭长的一汪水,恍若神意,而仙女的裙裾轻拂着净水。
清澈,来源于四周的宁静,像一个人在别人都不来的时光里隐居。
有能力过滤尘世:寒则寒矣,却照见底下的沙和细小的石,火之缘起。
温暖就在深处向上渗透,而那涌现的记忆被不易觉察的手指编曲。
当风温柔起来,冬天就不复存在了。雄浑的乐章倾至水面,获得一小片又一小片倾听。
当倾听完成雕刻,岸开始松动,仿佛抓不住脚的巨鞋,而水面更轻更软,变成可以穿走的衣服。
有人赤身踏入水中,把那衣服穿上了,鱼儿般推开水花。
有人举起巨大的冰块投入水中,像一只定音鼓敲响,激起并扩散觉醒的音符。
所以,寒冷与清宁绝非自囿,更非遗忘,而是春天的先兆。
風的褶皱里藏着响亮的语言。
欲言又止
有一段画面不断闪现,在电影中。但并不是电影本身的情节。
它被勾动,黑暗的街角亮了一盏灯。
一张脸最先被照见,只是这张脸越来越亮,也越来越看不清。
时间的幕布起了折角。
凡折磨过的方成认识,凡认识的皆为过往,像一枚纪念章。
看见它的形,那么轻盈;
拿起它,却沉甸甸的。
别上衣襟,衣襟歪扭。整个人倾斜了,道路变得危险。
语言并不能矫正,只会平添矫情。
太多肤浅的声音制造了人生的空镜,那能够深刻的,许是永不倾吐的激情。
心酸也是麻酥酥的。
月光的涟漪幻为丝绸。
抚触的慰藉,仿佛是真的。
坚硬的部分却也清晰,比如月光下的雪地。
不要雕塑她,让她融化。因为,雕塑就是提醒。耳朵是厌倦的容器。
有一段画面不断闪现在电影中,这已经足够了。电影之外,唯一可以做的动作,是拦截。
口齿清香,随风去,就什么味都没了。生命扩容,可以装空,也可以装不空。
不空是片段,电影一般。
悲伤也从不是完整的。
灯亮了一会儿,就熄灭了。
碎词
朗诵者朗诵的是别人的诗篇,但控制不住的是自己。
大珠小珠落玉盘,噼里啪啦刀枪见。这厢和那厢,在一个箱子里。
有舞台就会有表演,真实往往在看不见的地方。
信就是爱,不信就是不爱了。
过去就是过去了,你回忆的从来不是过去。
刘姥姥进大观园,吃不出茄子味。
心如明镜貌似憨。越机警越可怜。
你衡量你算计你自鸣得意你冷冷地笑别人,你这么累,真傻。
轻视比怪罪更让人难受。宽容,很可能是一根刺。
人加一横,就是大。大负一点,就是犬;再负一点,近于尖——尖叫的尖。
黄昏有黄昏的枕席,黎明有黎明的窗子。
无声,含着最多的语言。含不住,就得吐或咽下去。含太久,就不新鲜了。
鸟在树梢风在林,如果不飞,就一直飘摇,仿佛岌岌可危。
不能很快去的地方,可能永远都去不了。生命有太多来不及,更有太多朝思暮悔。
黑夜多么明亮。比黑夜更明亮的,是花落、草飞。
我在空中啊,空中。
谁在吹口琴?吹星,吹云,吹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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