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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之忆

时间:2023/11/9 作者: 散文诗(青年版) 热度: 20131
谷莉居 黑龙江佳木斯。诗作见于《诗刊》《星星》《散文诗》《诗潮》《诗选刊》《诗歌月刊》等刊物。有诗作入选多种选本。参加第18届全国散文诗笔会、第2届“茅台酱香杯”《星星》全国青年散文诗人笔会。

  宇宙模型

  我确信是爱。爱召唤,并得到了应答。

  是携带肉体的闪电,廓开幽暗;是雨雾攀登,抵达庄严。

  灵魂飘散必然混沌。是清晰的语言采摘一粒又一粒,捏成一块又一块,团聚再擀开,铺成大地;是模糊的呓语舔舐露滴、清响、碎片、水的火焰,升而为天。

  大地为床,承载女人腹部的花开,蔓延的芳香之海;天空为念,男人的口舌,以吻筑岸。

  是放弃的堡垒,是不断充盈的圆形房间,翕张、扩延,是白亮的界限被看见,又伸展。是飘忽的无尽方向,是上空的蓝色之眼倾撒的视线,是勤恳的犁铧和顿悟的帆。

  是难以描述的辽远,是旋律萦绕的耳边。是辗转难眠,覆之以膜,是破开的泪水,恍惚的笑意。

  是你找到我。是我迎接你。

  是不会磨灭的晕眩,是绝了尘世依然会照耀的瞬间。

  是旋转的星子栽植的树,是因落叶纷纷随之而来的雪,是斧砍溅开的银河。

  是天上人间可以相互置换的:隐喻。

  水之忆

  若是清澈,就会忘了自己。

  但是,会记住大鸟飞过时的尾巴,记住擦过空气留下的余音:镜子一样闪烁。

  云天忽隐忽现,轮回朝朝暮暮,我不知道那味道。

  若是浑浊,我能记住什么呢?

  泥土味和城市味,由不得我选择。我在哪里,哪里就是困惑。我的记忆便是一个问号,像一杆秤的钩子蹭一下转过来模拟脑形,那锐利的尖端想要缩进脑体里,而可以预知的疼痛率先创建并扩展了虚无。疼在虚无里,真的是太尴尬了。

  污水不哭,这个道理我是懂的。

  都要靠我洗,何以洗我?

  只有日日奔跑,跑过沙子,瓶子,刀子,唾液……跑过叹息,呐喊,沉船,泳者……

  我也累的,知道吗?

  当我停下来,我已经老糊涂了,所以,人们叫我湖。

  我最爱睡觉了,但是,风,最爱在我面前显摆。

  有时他粗暴极了,让我想起太多,从何说起呢?有时又温柔得要命,我就更糊涂,啥也想不起来了。所以,我能告诉你什么呢?

  别问了,从远古就开始的追问,早已把我逼成一个哑巴。

  让我说话,除非遭遇电击!

  啊,恋爱的感觉,久违了。

  饮泣的幽默曲

  染着油亮雨滴的琴弦拉动着行李箱,轻快地滑动,展开表象。

  但是轮子,每时每刻都制造着刮痕,并使自己磨损。

  残缺,众多事物存在的源起。缺少什么,演奏什么。

  仔细听,扑上旧窗的笑声被灯光揉搓,暖意的不确定性加诸剪影。

  雨水洗尘,却会留下自我的污渍。弦音为何急迫?

  沙发沉落,坐着的人看着旋转的人。

  是以衰老抗拒不了憧憬,少年也会黯然回首。

  琴弦无端。哪里是第一个音呢?不确定,只能由作曲家给出,恍如命运的裁决,而演奏者的手指就在那固定的位置交出不同的演绎。

  单纯的德沃夏克,细腻到哀伤的哈西德。

  所以,深刻与精微的模拟不单纯是技艺,而是珍爱和恐惧相互摩擦,并互为刀子,雕刻心事,安排生死。

  凡动人心者,难免会自伤。

  又一个人离去了。肉体的梯子被撤走,只留下缥缈的音阶,若有若无的光焰。

  想起来,明明是欢乐甚至戏谑的盒子,一层又一层打开,怎么就掉出眼泪和灰烬呢……

  春心

  雪仍在怀孕,产期不明。

  雪的肚腹颤动。

  还无法捧出的心跳,只能倾听。当我匍匐,我的耳畔却一片寂静。

  更寂静的猫以爪扒窗,而后侧低着头,像人一样凝神。

  肥硕的雾,从它雾霾蓝的瞳孔上升,迅速破窗而去,鼓胀于雪地、天空、光秃秃的树。

  猫为思虑所迷,而一个人必须走出自身的迷雾。

  推开紧闭的门,清朗盈目:

  雾,已在树上开花。

  头戴雾花的小女孩,先用背影奔跑,白裙如浪扑入绿海;在震荡的流光中,她转身奔来,笑容向我,向着万千众人,乐音般绽放。

  踩着五线谱的人,是上帝的乐器。她看到的幻象,被编入现实的舞蹈。

  出租车上的二维码,亦把道路编入似真似幻的旅途。

  如何去描绘?

  我看到,热爱丹青的朋友打开了窗:

  一朵云涌人绘制的花朵,花朵复活。她终于歌唱,高音如虹霓,包裹的泪纷纷……

  以生命的盐水点墨,惯于冲和之人得以挥毫纸上;未及铺陈,一匹马已从他的身体飞出。

  你之所在脱离了你,留下巨幅的镜子:

  映现春心。

  冬之清漪

  腳下是冰雪,三米之外,亦是冰雪覆盖的江面——

  其间,狭长的一汪水,恍若神意,而仙女的裙裾轻拂着净水。

  清澈,来源于四周的宁静,像一个人在别人都不来的时光里隐居。

  有能力过滤尘世:寒则寒矣,却照见底下的沙和细小的石,火之缘起。

  温暖就在深处向上渗透,而那涌现的记忆被不易觉察的手指编曲。

  当风温柔起来,冬天就不复存在了。雄浑的乐章倾至水面,获得一小片又一小片倾听。

  当倾听完成雕刻,岸开始松动,仿佛抓不住脚的巨鞋,而水面更轻更软,变成可以穿走的衣服。

  有人赤身踏入水中,把那衣服穿上了,鱼儿般推开水花。

  有人举起巨大的冰块投入水中,像一只定音鼓敲响,激起并扩散觉醒的音符。

  所以,寒冷与清宁绝非自囿,更非遗忘,而是春天的先兆。

  風的褶皱里藏着响亮的语言。

  欲言又止

  有一段画面不断闪现,在电影中。但并不是电影本身的情节。

  它被勾动,黑暗的街角亮了一盏灯。

  一张脸最先被照见,只是这张脸越来越亮,也越来越看不清。

  时间的幕布起了折角。

  凡折磨过的方成认识,凡认识的皆为过往,像一枚纪念章。

  看见它的形,那么轻盈;

  拿起它,却沉甸甸的。

  别上衣襟,衣襟歪扭。整个人倾斜了,道路变得危险。

  语言并不能矫正,只会平添矫情。

  太多肤浅的声音制造了人生的空镜,那能够深刻的,许是永不倾吐的激情。

  心酸也是麻酥酥的。

  月光的涟漪幻为丝绸。

  抚触的慰藉,仿佛是真的。

  坚硬的部分却也清晰,比如月光下的雪地。

  不要雕塑她,让她融化。因为,雕塑就是提醒。耳朵是厌倦的容器。

  有一段画面不断闪现在电影中,这已经足够了。电影之外,唯一可以做的动作,是拦截。

  口齿清香,随风去,就什么味都没了。生命扩容,可以装空,也可以装不空。

  不空是片段,电影一般。

  悲伤也从不是完整的。

  灯亮了一会儿,就熄灭了。

  碎词

  朗诵者朗诵的是别人的诗篇,但控制不住的是自己。

  大珠小珠落玉盘,噼里啪啦刀枪见。这厢和那厢,在一个箱子里。

  有舞台就会有表演,真实往往在看不见的地方。

  信就是爱,不信就是不爱了。

  过去就是过去了,你回忆的从来不是过去。

  刘姥姥进大观园,吃不出茄子味。

  心如明镜貌似憨。越机警越可怜。

  你衡量你算计你自鸣得意你冷冷地笑别人,你这么累,真傻。

  轻视比怪罪更让人难受。宽容,很可能是一根刺。

  人加一横,就是大。大负一点,就是犬;再负一点,近于尖——尖叫的尖。

  黄昏有黄昏的枕席,黎明有黎明的窗子。

  无声,含着最多的语言。含不住,就得吐或咽下去。含太久,就不新鲜了。

  鸟在树梢风在林,如果不飞,就一直飘摇,仿佛岌岌可危。

  不能很快去的地方,可能永远都去不了。生命有太多来不及,更有太多朝思暮悔。

  黑夜多么明亮。比黑夜更明亮的,是花落、草飞。

  我在空中啊,空中。

  谁在吹口琴?吹星,吹云,吹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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