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听,后院杨梅树的脚步
合抱的天地之下,杨梅树是府邸
树蛙是唯一供奉的神祇
蛙的鸣叫,很宽阔地落
一些落在水洼,一些落入飞鸟的胃
一些落在水泥地,跟你过家门不入
蛙声一片,将稻田的水流声压低
杨梅果红得爆炸,是这块杂交稻田最早成熟的星星
初夏咬开一颗杨梅,是软化故乡锈迹的共情
杨梅是一剂麻药,让故乡的阵痛迟缓
中午有星星落在湘江
正午的天空炸响,落成了千顷云霞
白色的,红色的,杨梅果子也落
草地先接住果子的影子分身
惊讶于它们跌落的饱满
人如树蛙,爱着这棵杨梅树的青红秘密
并为植物体内敲打的明亮,守口如瓶
食梦记
儿子,二年级的时候学放牛
在山的腹部饮水
风失忆了
野枇杷失忆了
水牛失忆了
春色摇摇晃晃
飲水前,他打了草结
群山低伏,水面正好清圆,记录所有倒影
蜻蜓驮着夕阳,沉重的肉身像一个拟声词
大地“嗯”了一声,食物开始金黄
吊脚楼是金黄的
老黑狗的尾巴是金黄的
秧苗与水田里的波纹,是金黄的
谷仓里的旧谷子也是金黄的
它们一天天递减,逃逸
儿子说我们会长高,因为身体里都装满夕阳
柴米油盐是叙事部分
烟肉,糍粑,甜酒,酸萝卜是抒情部分
母亲的后半生,都在反刍
偶然间倒叙黔东南州清水江
江水下游是一匹瘦马
我们是它胃里,磨得圆润的石头
思黔记
在十三年前一个春天的黎明离开
黑暗的小兽牙齿咬着光
沉默,被沉默覆盖着
人世间的很多痛苦仿佛也没了声音
田埂被昨天的雨水绊倒
水田叹了口气,飞走了几只白鹭
鱼儿丰腴了几圈,江水上涨
我打开口袋捧取一抔土
故乡低而轻盈,压弯了一节月光
折子根蕨菜,在泥里打盹、伸腰
当然,在北方,妈妈也为米豆腐发愁
妈妈偶尔也想她的情人——霉豆腐
北方超市统销的腐乳,是妈妈的最爱
妈妈啊,一想起光复村刘家寨
傍着春天的山也跟着开心
梅子澄黄,村子熟睡,风让麦子坚硬
皂荚树结生皂荚,云朵自然松动
村子留下来的都是老人,或者以后要老去的人
过去的事物,都竖着身子
长成了秋天的芦苇
今夜清明,河水哭疼了几朵芦花
止住了划伤的脚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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