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牛由秋风用蓝天的布匹裁剪而成。
秋风的手极巧,牵牛散落田野各处,星星点点。
天是微蓝,牵牛是微蓝。
牵牛是蓝天在尘世的倒影。仔细看,花瓣还有白云的痕迹。
如岁月般悠长的牵牛花蔓,向高处延伸。每一节开的花,就是一级天梯的台阶。一只螳螂在花上随风踏着舞步,似乎想沿花拾级而上,裁一朵白云做过冬的棉被。
爬上篱笆的牵牛,更像是五线谱上的音符。上下跳动,叮叮咚咚,弹奏一曲秋之歌。浑身音乐细胞的蟋蟀耐不住寂寞,也加入演奏的队伍。
日子就在牵牛的明灭中一朵朵地到来,过去。
牵牛举起喇叭喊我去看花。
我和牵牛约好了一家人去看花。
小電驴载着我们,老婆肚子里载着宝宝。路两边是无垠的稻田。小电驴就在金黄的稻浪中乘风破浪。
秋天来了。
村庄的鹰
在村庄,没有一只鸟飞得比鹰更高。
它永远在村庄的上空,盘旋在人们的头顶。
鹰与村庄的柴米油盐无关,但与村庄存在的意义有关。
当我们的肉身低在尘埃里,在俗世中奔忙的时候,我们的灵魂需要找个足够高的地方安放。
大地,河流,树林是村庄的肉身,而鹰是村庄飞翔的灵魂。
孤独的鹰,高傲的鹰,它总是高高在上,在我们无法企及的高度,冷看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忙忙碌碌。
小时候的我,就喜欢看鹰。
看它墨色的羽翼,刀一样划破天空,如神袛降临。
看到鹰,我就像被一块黑色的磁铁吸引,跑向村庄最高的山锋。
我在山顶张开双臂:
鹰在天空展开翅膀。
鹰的双翅就是我释放的双臂,鹰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鹰在高飞。
我也在高飞。
鹰教会了我飞翔。它告诉我,无论飞到哪里,都要把自己的灵魂带上。
十月的洪水
本已裸露的河岸又浸润天空的泪水,本已低吟浅唱的流水又变得慷慨激昂。
十月的洪水,就像一位久而未见而突然出现的朋友,让你激动而又不知所措。
总有一些花还没有盛放就已经凋零:总有一些人你翘首期盼而没有出现:总有一些时光还没来得及收拾就已经丢失:总有一些话还没说完就已随风走散。
万事皆有因由。
谁能想到,一只在阳光下歌唱的蝉,已在黑暗的地下潜伏了四个春秋。也许这一场十月的洪水,早在六月的盛夏已初现端倪。就像一场酣畅淋漓的痛哭,已经积攒了整个季节。
人生有多少事平常,人生有多少事无常。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也会走。平常的意外,意外的平常。
混浊的江水不断向前,人如夹杂其中漂浮的树木,就算不想前行,也只能被挟裹着,前行。
还是那一行白鹭逍遥,仿佛世外高人,只把影子投射到江中,真身却置身世外,如梦幻,如空花,不惹尘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