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 弦
小寒过后,银汉滂沱;溪河朝向夜空倾泻年关的湿润,等候星辰涌起风暴
如同猫眼与琥珀喧哗出的一座海
梅肩虚掩,篱墙草筑;乌桕树
松开了雪夹雨的回声,只等
春风击掌为号,顷刻长出水红碧翠的乐器
祖母的白发便是一根尚有余力的琴弦
接骨匠
我生养我写的诗,我被我写的诗收留。关于谁依附于谁的问题,我想了很久,只有
一个模糊的概念:我的诗
一节一节,我的骨头也是一节一节。
并不是我把文字排列组合出一首诗,
而是文字把我的骨节拆卸拼接成一位诗人。
因此,稍不留神,
某句诗读起来就会倍感脱臼。
我不会告诉你,每一首诗都是早有预谋,
每一次接骨都是骨头与我的里应外合
缝衣匠
外婆年轻时是一名缝衣匠,缝袄,缝裤,缝布鞋,缝被单,细密的针眼
放在大太阳底下,就连阳光也漏不下来;
外婆后来学会游泳,成了老年游泳队队长,
入水、冒头,再入水;重复的动作
像一根人形瘦针穿着水线,仿佛
缝工精细的河面就为把落日星斗一一兜住。
良 愿
二月总是这样,只想在绿荫下坐着,嚼一片疏疏浅浅的云,偶尔也晒晒衣褶;
或者,哼两三句旋律舒缓的故歌。
红尾伯劳栖在花楹树,鸣啼清浅;
在风里摇晃,风铃盈袖,淌过浅绿色的
修辞,而每一种良愿都注定郁郁葱葱。
成群的水鸭拥挤在河堰,在暖泥
留下爪痕,作为叩响藻荇的一首首小令,像
陶笛的符孔,宽宥潦草的音阶;
被冠以“春”这一姓氏的女子,身穿
一件晴朗的蓝布褂,衣衫洁净,
从兜袋掏出一树又一树的花开,杏腮桃颊。
铜佛寺
在铜佛寺,一只甲虫悬而不滴;阳光澄明如注,草尖上,脚印晴朗。
礼佛之人络绎不绝,祈祷声挤满了佛堂,
各揣心事,不乏卜测前程、仕途,抑或姻缘。
其实不必如此,菩萨说:
晴天是一种结缘,春天是另一种福报。
正如,天空是一件纯蓝的卜匣;
东风吹过,每一只纸鸢皆是上上签。
阳光下,橘猫像一株植物
天空阴沉许久,乍晴,每一寸温暖都需细细甄别
用浅金色餐盘盛一份桂花糕饼
听湖水杜撰情事;可自食,也可撒喂水鸟
孤鹜是一粒动词,一旦与落霞齐飞,就是
精妙的短句;秋水也好,长天也罢
都在与我,争着和晴天扯上几分瓜葛
对于居住在远方,不信仰神佛的祖母来说
晒太阳是唯一的宗教仪式
蜷在角落,阳光下,她养的橘猫像一株植物
枝蔓般,伸展,生长
香泉寺
一下午了,溪水依旧平滑,无须赘述霖落山那些从容绕行的云,“气清
景明,万物皆显”,我们
走石路,过独木桥,穿经
菜田半亩的黄昏,在寺院将熄时入院
方知——钵不止是一种佛具,同是持戒
大和尚虔诚礼佛,小禅师在钵里种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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