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细语
几首诗每晚走在林间它们不期而遇
又慌张得互相看不清楚
草丛里的地灯,嗖的
亮起一个又一个失败的魔咒
你庆幸,它们未成诗篇
但你看着身影与坡地里的
一株又一株水杉树吻合
那样繁杂的重叠正是你远离
一个不爱专一的专一爱人
只要你直立如其中一株
我便认同你是树林的总和
静 物
对飞翔你从不曾挽留,孤傲的每个清晨与夜晚在林间行走
只为采摘一篮子静物,好让
手中哀伤的画笔迟缓下来
一只鸟从肉眼掩蔽的叶枞
盘旋睫毛底,零度阴湿的天际线
你并没有将它拥入画中
因你不爱惊动过后怎么竟落得离弃的下场
这个事实你不得接受,更不想接受
喟叹唯有这些静物死心塌地
仍然稍息立正,以翘楚的姿势
原谅一个人每夜整晚的背叛
你跪在时光上画这些静物
你在静物里飞翔、接受与爱
不安之晨
这个迟醒的清晨褪去夜之后变得不安从蚊帐纱白而细密的网孔透出去
外界,晃眼的外界,与我仅此一隔。
所有伟大的文字仿佛长有一具相似的面孔
它们为生活而书写,为生活的意义而书写。
我只有起身,掀开没有了夏虫的蚊帐
到书架上翻出那本散发着土黄色幽灵的原著
美国女权主义诗人奥德丽·罗德[1]奥德丽·罗德(Audre Lorde),出版了九卷诗歌和五部散文作品。她获得过许多杰出的荣誉和奖项,包括亨特学院、奥柏林学院和哈弗福德学院的荣誉博士学位,并被命名为纽约州诗人。所写的诗集《Undersong》。
永远不会遗忘那个十二楼的清晨
在下了一场焦灼等待而失望的夜雨后
这本土黄色的幽灵从宽厚的胸怀里
变戏法似的摆在我的面前,而随之的
等同于被认可点燃的亢奋又跌落;
也无法遗忘那无数个夜晚的台灯下
翻着英汉文字典,为一个个单词、语法
原诗的气息而盲目,盲目译着自己的腔调
这样的盲目总令每个醒着的清晨动容。
更多的,随之而来的却是辜负
像夏虫辜负蚊帐的围攻;一个烟圈
躲在门外的吞吐,竟也没有令我的肺
喘息丝毫的清新片刻。我又翻开
纸张里的尘螨直呛敏感的肺
直到淹没于一句诗行,生疏的单词
仿佛那个胸怀与伟大的脸孔
将我夹在中间审问:为什么做不到
是什么让你做不到?我又绕回纱白的蚊帐
找一只夏虫,不管它称之为天赋还是勤奋
总归我要抓住它,把它捆起来放到蚊帐里面
去横冲直撞明亮的外界,让它们尽情吸血
尽情传染聪慧,治愈我的迟钝与盲目。
我在本子上抄写,绘画那些无法遗忘的时刻
分针秒针刻薄地盯着我的变化
迷途的生活镌刻出一只只夏虫的标本。
我凝视着房间里品样不多却塞满的摆件
合上刺鼻的书本和肺,以及沉睡的标本
久坐的椅凳被我的皮囊深陷出一个酒窝
桌子上摊着笔和书,绘本,还有几个夹子
它们都镶嵌进了我的脸孔
冒出雨后的痘 ,哭在鼻翼两侧
有的加深眉心,有的开裂在厚厚的唇
只有最忠实的朋友:镜子,照出无端的不安
一张普通而刻苦的脸孔,乱爬的皱纹。
雾中的雕塑
夜晚醒过来时她惺忪的睡眼弥漫起雾
天色如此苍白
白得看不清
那三座她刚刻成的雕塑
第一座来自远方
旁边是排高大而枯黄的水杉
她曾在那儿无数次,驻足与徘徊
只为绕过其中歪垮的一棵松树
在枯涩的风景里它是那样不合群
那样引人注目又不容赞美
但她深爱着它,像一只松鼠
依赖它苍翠的果实,她深切爱着
醒来与梦着都是它
第二座显然被她刻坏了
不动声息的泥土里抽长出蘑菇
一口口咬下情感的毒素
生活在两个人之间在其他人之间
在雕像里无法描绘她的脸
五官的哭泣还是微笑
举杯还是醉倒
在雾中一杯又一杯消逝容颜
那最后没有名字的一座
是她的迷茫,她的青铜
她断臂的优雅,她的未来
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在雾中的清晨
她正在雕刻她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