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正文

诗词 散文 小说 杂文 校园 文苑 历史 人物 人生 生活 幽默 美文 资源中心小说阅读归一云思

共存于自然的天赋

时间:2023/11/9 作者: 江南诗 热度: 15930
臧棣

  

  篝火协会

  仿佛可以这样整理

  空虚的生活对记忆的压迫:

  浩瀚的星空下,只剩下那堆篝火

  不曾熄灭,一直试图用闪烁的

  火的手指,从原始的黑暗中

  勾勒出你的剪影。五百年过去,

  前生的桃花飘香,后世的雪山光芒

  耀眼,比孤独更巍峨

  一个人的纯洁;世界的迷宫

  突然裂开了一口子,只需向前

  跨出几步,就能触摸到

  那堆篝火正在用乌黑的睡眠

  等待着你的脚步。要怎么比较,

  我们最后的得失才会进入

  宇宙的谅解:当世界只剩下

  那堆篝火恰巧等于

  你突然醒来,也只剩下那堆篝火。

  美妙的温暖来自火焰的精确,

  仿佛可以这样重温那神秘的安慰:

  有篝火的夜晚才意味着

  时间真正接纳过我们。

  金翅雀协会

  同樣的火焰,……应当沉思自我。

  ——约翰·洛克

  大自然的欢乐转嫁它头上

  就是天赋始终很迷人。

  别看体型娇小,尖锐的短歌

  却能在最深的寂寞中清晰

  一个古老的召唤,

  甚至能让已躺在石头的睡梦中的

  老虎也睁大迷离的眼睛。

  爱是灿烂的,至少曾经如此;

  而它用色彩丰富的羽毛,迎着北风凛冽,

  举出过自己的例子。侧腰上,

  金黄绿色羽毛光滑你已有很久

  都没见过精灵的小秘密;

  漂亮的尾羽翘动时,原来

  一小撮绿黄色,才更擅长处理

  天性之间的比较是否会

  在人的角度里造成新的遗憾。

  是的。它的共鸣埋伏在荒野深处;

  很抱歉,你不是它的对象。

  表面上的原因,它没有更多的欲望

  需要更新。地上的积雪再厚,

  也不能令它退缩。偏爱高高的枝条,

  就好像只有在那里,它才可以

  更好地为我们区分:可见的笼子

  和不可见的笼子是否比例正常。

  绶带鸟协会

  每一首诗,……都有自己的上帝。

  ——诺瓦利斯

  个头只比麻雀大了一点,

  但尾羽却长得足以吓退

  两只处于交配期的白头鹎。

  抛开表面的相似性,缠绕在我们身上的

  绶带,似乎也可以从它的羽尾上

  找到原始的出处。再使点劲,

  原来,每个人都很愿意

  从各自的角度,谈及我们每个人

  都可能被美丽的雀鸟催眠过。

  最显眼的,小脑袋上的羽冠

  时刻都在辉映着天光,反射出

  幽灵般的深蓝色。那稳定的节奏,

  不久就会被新的灵感转化到

  奇异的冒险中。同行的男人,

  没有人知道它的学名;美丽的分歧

  首先出现在女孩那边:

  一个湖北来的,非常肯定

  它就叫长尾鹟;另一个安徽来的,

  带着祈祷的口吻,指出它应该叫紫带子。

  轮到我出于礼貌不得不贡献

  一个特别的故事时,我突然意识到

  除了在孟浩然的故乡襄阳见过它们,

  鹿门寺外,天地何其广阔,

  我却再也没领略过它们的身影。

  牛舌草协会

  只需摆脱自己一次

  所有的秘密就会向你敞开

  ——贾拉鲁丁·鲁米

  远景里有壮美的天山纵贯

  辽阔的边地风景;游子的感觉,

  第一次,陌生到居然

  很强烈。缓缓移动的白云

  才不例外呢;悠悠巧夺幽幽,

  节奏到思绪的琴弦无形,

  却已崩断了三根;甚至

  连傲骨上,都能找到新颖的划痕。

  地平线那边,可以清晰地看见

  时间之马被骑过之后,

  是怎么渐渐变成灰白的。

  一弯腰,紫草科的安慰也对称到

  非常及时。茂密的程度,

  蓬勃的草茎和灌木的细枝

  几乎难以区分;看得出来,

  紫蓝色的花冠对异味很敏感,

  除非你敢申辩:你独自咀嚼的时候,

  声响里全是滩羊的眼睛

  怎么会那么漂亮,那么纯洁。

  萱草协会

  ——仿白居易

  其实叫它们小百合花

  也没有错。那更符合生活的逻辑;

  不准确,但未必不真实,

  未必就不满足可观的直觉。

  北方的暮春已被它们的影子上满发条。

  荷塘岸边,雪松附近,

  无论在哪儿,遇到它们的次数,

  都值得你用一颗蓝宝石戒指去纪念。

  仅凭色彩迷人,它们就击败过

  手臂上纹着橘红花瓣的海盗。

  或者把传奇对折一下,母亲和儿子的

  距离不论多么遥远,都会缩小在

  美丽的花瓣上。你的故事,

  早已被它们的故事测量过,

  很快就会在雨水的冲刷下,

  变成流向它们的泥浆;甚至包括

  你所有的哀愁,在它们竖起的

  小小花篱面前,也不过是

  汹涌的大海遇到了血红的悬崖。

  紫露草协会

  ——仿安德鲁·马维尔

  旁边,芸香和马鞭草

  已在细雨中有了新的默契,

  尖细的嫩叶油绿心灵的地图

  也会突然发芽;留给你的,

  仿佛是始终没能处理好自恋的

  石菖蒲。仰面躺下,看云

  就是看时间的大小

  还算不算数。如果有教训,

  在我们身上,新人最容易像旧人;

  旧人最容易深刻时间的面庞

  为什么讨厌雕花的镜子;

  反倒是命运女神从不介意

  用绿草编成的绳子是否结实。

  抑或一直就存在着

  这样的角度:向山谷深处

  延伸的小路,看上去像

  刚刚纠正过迷途。激动起来,

  用露水洗过花心的紫鸢尾

  也会以为蝴蝶不可能在它自己身上

  找错过舞伴。而我的问题是,

  将你误认成杂交后的兰草,

  掠过的燕子会不会朝我们头顶

  挥动它们的小榔头?

  血路草协会

  爱我们所爱,但也要明白我们的爱不过是朝露……

  ——爱比克泰德

  一时间,全世界的小喇叭

  似乎都已被它们借过来,

  用以宣示作为爵床科小灌木,

  细雨过后,它们比真杜鹃

  不知要好看多少倍。

  没错。美丽的姿态是否次要,

  也要看你究竟在它們面前发明过

  什么样的角度。经常被错认成

  假杜鹃,所以那些紫红色花瓣

  假如包含了对嫉妒的惩罚,

  也可以理解。毕竟,不是什么花

  绽放在枝头,你都会想起

  爱比克泰德的警告。人的感觉

  不仅仅是人的出处。

  必须像警惕神的名义被滥用一样,

  警惕人的名义对我们的滥用。

  如此,眼前的明亮才有助于澄清

  那一幕:鲜艳于感恩,

  它们数量众多,但并不混乱于

  神秘的统计学。此外,还有

  一个重点:喝过用它们泡的酒,

  你或许会同意,生命之花

  大可不必拘泥于你我的形状。

  泡花树丛书

  ——仿韦庄

  低矮的时候,混在杂木中

  一点也不起眼;甚至雨的耳朵

  也分不清那些绿叶的反弹

  有何不同。在附近,

  铁冬青和金银木压得它

  反复梦见晃动的匕首,

  为它的小灌木记忆劈开了

  遮挡的枝叶。通风口在扩大,

  更多的光斜射进来,在它身上找到了

  可喜的现象。像你的蝴蝶一样,

  它也坚韧于呼吸和自由之间

  有一种自然的联系。

  深秋时节,用它的落叶测出的高度

  令灵魂的一半变得更可信。

  靠近树根,埋入地下很久,

  又被挖出的,锈迹斑斑的

  那件东西,仅凭目测,

  确实很像采药人和野猪搏斗时,

  用过的利器。如果你也受过

  同样的伤害,请记得,它新鲜的叶子

  反复揉搓后,可直接敷创口上;

  手法必须细腻,就仿佛那是

  眼镜王蛇被催眠后,

  一个古代的神对你的试探。

  龙葵丛书

  ……触摸这世界就像触摸

  一个雕刻精美的相框

  ——维斯瓦娃·辛波斯卡

  遥远的记忆一直延伸到

  大黑山的脚下,风云的踉跄

  多于风云的变幻;

  多年过去,路途的偏僻

  只能记在鸡毛信的名下;

  来到半山腰,金沙江的龙鳞

  依稀可见,反射出的青光

  像昨晚露天电影里的战利品;

  每一个印象都有点孤立,

  却无关残留;亚热带植物茂盛,

  也曾将迷宫的海拔装饰得

  充满少年荷尔蒙的味道;高原的

  烈日下,季节的蒸笼无形到

  密不透风。轮到世界的未来

  究竟属于谁的时候,五个野孩子

  野得全都嘴唇干裂。解渴的

  那一刻,没有人知道它们的名字;

  没有知道那些黑亮的小浆果

  是否可以食用。每个人的手里,

  都抓了一大把,却迟疑于

  小小的本能中并不缺少

  对植物的毒性的疑惑。我不记得

  我是不是第一个尝试者;

  不过从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

  我都能听到背后的议论

  不断放大着我的形象:现场,

  既没有长者指导,也没有

  其他的活物予以示范——

  这茄科的小东西之所以可食,

  都是因为我吃过,一直也没事。

  打碗花丛书

  ……活得真诚,必定意味着活在遥远的国度。

  ——亨利·梭罗

  土拨鼠的味道混淆在

  蝮蛇的味道中;叶形太偏向

  灰兔的耳朵,花心就会令豹子眼紧张;

  好在潮湿的晨雾散去时,

  顺便也区分了一个人的记忆

  能美丽到怎样的程度;

  去百花山的路,根据季节的不同,

  可以有很多的选择;

  而我只偏爱永定河始终在

  左边的那条路:峡谷的轮廓

  已被北飞的大雁引用过,

  一點也不输迷宫已被解锁;

  惊心到差一点就动魄,周围的

  空气里原来一直就藏着

  一只比金碗还透明的碗;

  轻轻旋转,表面上绣着的

  淡紫色的钟形花,长期以来

  竟然一直被错认成牵牛花。

  外表的确很像,但好在这一次,

  敏感的遭遇终于触发了

  一次纠正:它的嫩叶

  美味到无人能从脑海中驱散

  那股红烧野猪蹄的味道。

  花木蓝协会

  ——仿王维

  即便万古愁更本质

  你和世界的距离,也需要

  一个跷跷板,才能让心灵的孤独

  在晃动的影子中获得

  一份十足的真实。退入旁观

  也不只是为了更清醒;

  十足的真实意味着十足的羞愧,

  如此,紧迫性才会像刚爆裂的镜子。

  你必须尽早学会给你的真实配色,

  顺便也探探本色的口风

  究竟有没有新的变化。

  毕竟,现成的例子都有点小毛病;

  人生的真实,或世界的真实,

  都不能替代你的真实。

  这方面,我并无特别的忠告;

  但出于友好,哪怕我的经验

  已非常矛盾于我的感慨,

  也要指出:整个夏天,

  能让宇宙的粉紫色如此清秀的植物,

  非山绿豆莫属。如果它

  都算不上典型的细节之花,

  我将痛恨全部的人生如梦。

  微风之内,它的姿态安静得

  像一种针对着幽灵的性格;

  全部的恨意已开始模糊,

  而陌生的爱意,紧随着即兴的招魂,

  点缀在它的羽状复叶上;很生动,

  就好像如果早一点知道

  它也叫山扫帚,你会主动

  把全部的偏见扫向山路的两边。
赞(0)


猜你喜欢

推荐阅读

参与评论

0 条评论
×

欢迎登录归一原创文学网站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