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他门前的梧桐树脏
命家童每天擦洗,而且
水也必须是干净的
日复一日,他眼中的树
还是脏,惠能的那一套
他置若罔闻。这个洁癖大王
惜墨如金,画作冷寂萧条
多留白
不过,留白之处
被后代帝王
题词、欽印
他被征税官抓捕
因为龙涎香的味道
暴露了他的藏身之处
他遭受的奇耻大辱
是狱卒用铁链将他拴在
厕所的马桶边
画家忧愤而死。惟有死
才是最大的、最后的留白
但这样的留白谁不会呢
就像被他折腾死了的梧桐树
俗物一经燃烧,必有烟火
尽管无补于
画中的烟霞之色,也不可能
与龙涎香同日而语
唯有他天下第一的洁癖
像他笔下省略的波浪
——那永远喂养不大的孩子
(选自本刊2020年第二期“首推诗人”栏目)
张永伟品读:
第一次见到余笑忠,是2000年。那次在武漢大学做诗歌活动,别人都站着朗诵,惟有他坐在舞台地板上。觉得他是个好玩的人,一般好玩的诗人多会写有趣的诗歌。后来读到他一首诗,大约是春日无事可做,无聊而美丽,印象很深。《留白》这首,读了多遍,觉得他从一个幽默的人,变成了冷幽默。梧桐在中国,是吸引凤凰的树,高而雅。而画家仍然嫌其脏,可见画家之洁癖,若洗耳之巢父。慧能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八大画鱼,无草无水,天地留白。不过,留白再多,亦会被后世帝王攻占、弄脏。散发龙涎香的画家,被拴于马桶,可想其悲惨:“惟有死/才是最大、最后的留白”。这样的留白,谁不会呢?大约当代艺术家,好多不会。没有留白,也许就是这个时代的留白。结尾两句,出人意料,几乎是神来之笔,给天地和余笑忠的诗歌留下了最大的留白:“他笔下省略的波浪/——那永远喂养不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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