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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的命运(八首)

时间:2023/11/9 作者: 江南诗 热度: 21335


  生 活

  每天去上班,五分钟车程,

  路边行人匆匆,想起以前也和他们一样。

  副驾驶的座位空着,但在我的

  意识里,一直坐着一个人。

  ──有时是我的母亲,在我买车时

  她却已经死了。

  ──有时是我的父亲,只有

  在他看病去医院时

  才坐我的车。

  但是现在,每天晚饭后,

  女儿抱着她八个月大的孩子──

  我的外孙女,坐在副驾驶的

  座位上,出去兜风,

  我小心翼翼地开车,过着

  天伦之乐的生活。

  宿 命

  这几年,我偶然会

  想起他:何宗敬,浙江台州人,渔民后代,

  比我低二届的大学校友──

  我俩形影不离,一起去图书馆看书,

  去海边游泳,吃饭,洗澡……

  他还教我如何拍照,如何在暗室里

  暗箱操作,显影照片。

  在校园的水池边,操场上,树林里,

  甚至在洗漱间,都能看见他旁若

  无人地大声朗读英语,

  无所顾忌──

  闻名校园的“书呆子”就这样炼成。

  寒冷的冬天,他只穿着两件

  薄薄的上衣和单裤,一双解放鞋。

  他对我说,只有读书才能

  改变自己的命运──

  我工作两年后,他从南京给我写信,

  已在某工程学院攻读硕士。

  再得到与他有关的消息,是在二十年前,

  杭州的同学打给我电话,

  说他从南京调到杭州某所高校,

  三十岁不到就当上副教授,

  但不到两年

  死于一场车祸──

  立 春

  他退休已2年,我们之间的

  联系,似乎越来越少。

  他有个曾留学德国的女儿,现在京工作,

  是他在东北当兵时和前妻所生,

  他以她为骄傲,

  想她时,就给她寄钱。

  二十五年前他转业到地方,

  再婚,又生下一个女儿,

  他把她送往美国上高中,读大学,

  把她当作自己的未来,

  想她时,除了给她

  寄钱,还是寄钱。

  最近见到他,是在柳洲公园,

  他专心地打着太极拳,

  晨曦里,他看起来像个高僧。

  立春了,公园里梅花盛开──

  他想我时,就约我喝酒,

  我想他时,就给他写诗。

  奶 奶

  64岁的奶奶病逝,

  我刚满3周岁。

  父亲说,发现奶奶病逝时

  我正睡在奶奶的怀里。

  姑妈抱着我给奶奶守夜,

  她哭着,我却饿哭了。

  哭累了,我趴在她怀里睡着了,

  她枕着棺木也睡着了。

  父亲说,自然灾害之后,

  家里穷得连奶奶的

  一句遗言也没有留下。

  父亲还说,给奶奶出殡回来,

  那条陪伴她六年的

  狗,跳河自尽──

  健康路

  三十年前,健康路是縣城一条偏僻小路,

  南北走向,路长700米,

  东毗邻梅谷市河,居住着一群

  曾经以船为家的外乡人,

  而县医院坐落于西侧,筑起3米高

  40米长的围墙,围墙中间

  有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平时上着锁,

  当有殡仪馆的运尸车进来,

  铁门才被打开──

  七十年代末,健康路突然繁荣起来,

  那些外乡人在家门口摆起

  烟摊,有国产烟,但更多的是

  走私烟,假烟。

  现金交易,用尺测量钱的

  厚度,或用秤计量钱的重量,

  再换算成多少金额。

  ──“健康路,不健康。”

  五年后“香烟市场”被取缔──

  走私,或制假、售假者

  被罚款,或被判刑。

  八十年代初,县城改造、征迁,

  市河被填,两边建起了

  商铺,健康路恢复了曾经的繁荣,

  一间商铺的租金,每年从二三万元

  升至七八万元,但这几年

  由于淘宝店,这些商铺纷纷转让,

  或关闭,健康路又渐渐萧条。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烟 壳

  她的男人因走私香烟被拘押,

  她戴着特大号胸罩,

  藏着钱去解救他──

  他出来后发誓

  爱她一辈子,但两年后

  就爱上了别的女人。

  三十多年了,她仍然对他耿耿于怀,

  唠唠叨叨说着这些往事。

  但在他的眼里,女人就像是

  被他抽剩后的烟壳。

  麻 雀

  她睡着了,但梦见自己

  被麻雀叫醒。

  奇特的梦境像一扇窗,

  打开窗,麻雀飞走了。

  在她的梦里,我是不是一只

  失踪多年的麻雀。

  手 机

  我的手机里有两千多个电话号码,

  但经常联系的也就两百多个,

  很多电话,虽然一年都不打一次,

  但我还是不愿删除。

  一些人已不在人世,但留着他们的号码,

  能让我经常怀念他们。

  一些人去了监狱,但我仍然把他们

  当作朋友,相信他们

  一定能浪子回头,重新做人。

  一些人虽然只有一面之交,

  但存了他们的号码,

  能让我仍然想起他们,也许还能再见。

  偶尔也有曾经的同事,或朋友,

  他们在我的眼里渐渐变成了陌路,

  但我仍然不愿删除他们的号码,

  让我记着他们曾经

  对我的好,告诫自己要与人为善。

  前几天,我不小心拨打了

  一个逝者的电话号码,

  手机里传来“你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请稍后再拨……”,

  ……稍后再拨,在我的心里,

  他一直活着。

  诗人简介:张敏华,1963年生,浙江嘉兴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嘉兴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在《人民文学》《十月》《上海文学》《诗刊》《星星》等百余家刊物发表诗歌,作品入选20多种诗歌年选。著有诗集《最后的禅意》《反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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