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岁那年,父母在一场大火中丧生,在母亲的庇护下,她幸运的活了下来,眼睛却被大火灼伤,脸上也有少部分皮肤被烧伤。从此,她便成了无父无母的孩子。
她被奶奶接回农村,那里的风景很没,环境很好,她很快便从大火的惨痛记忆中挣脱出来。
她是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很多小孩子在一起玩的时候,她也想加入她们的队伍,小孩子们似乎都很排斥这个没有父母的盲童。有的孩子骂她是“丑姑娘”,有的骂她是“小瞎子”,还有人说她是没人要的野丫头。她伤心的和她们辩解:“我不是丑姑娘,不是的,我爸爸妈妈会来看我的……”小孩子都跑去一边,不再理会她。她孤独的做在一棵古老的槐树下伤心哭泣。“你怎么了?”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看不见他长的什么样子,只听见他的声音很好听。她伤心的说:“哥哥,她们都说我是丑姑娘,是没有人要的孩子,我不是,我爸爸妈妈他们过几天就会来看我的……”一只暖暖的手拉起她,那年他七岁。“走,我带玩去。”她小小的手被他牵着,他们跑进水沟,水很浅,很清澈,他们赤着脚在水里泡,水很凉,他将水划在她的身上,她嘻嘻哈哈的笑声很清脆,两个稚嫩的声音在田野里徘徊。
她被奶奶叫回家,奶奶训斥她不应该去玩水,满身的水一定会着凉,她高兴的说亮子哥哥很好,她说明天还要带我玩。奶奶见她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也感到很欣慰。
当晚,她就不停的咳嗽,还发烧。奶奶背着她去村上的医疗站,她趴在奶奶的背上,哭喊着要妈妈,奶奶哄着她:“不要哭啊,丫丫乖乖的,过几天妈妈就会来看丫丫了。”奶奶背着她,泪水不停使唤,为何要让一个小女孩承受这么大的打击。她独自承受的打击也不会比孙女小。
打了针,吃过药,奶奶哄着她睡觉,她乖乖的很快就睡着了。在梦中,她看到了爸爸妈妈,他们在对她笑,跟她说要乖乖的听奶奶的话,她叫了声“爸爸”,爸爸没有回答,她叫“妈妈”,妈妈也不理她,他们听不到吗?不一会儿,爸爸妈妈都不见了她急的大哭起来。他的哭声惊醒了奶奶,奶奶轻轻的拍着她,她渐渐的安静下来。
第二天,她感冒就好了,她嚷着要去找亮子哥哥玩,奶奶说亮子要上学呢!她便有些不高兴,嘟起小嘴说要去上学,奶奶说丫丫还小,还没有到上学的年龄呢。她说,她要快快长大学上学。
下午,他来找她玩,她高兴的跌跌撞撞的从奶奶家里跑出来。她兴奋的叫着:“亮子哥哥,今天我们要去哪里玩啊?”他拉过她的手,往她手里塞了一小包东西,她看不见是什么,他说:“这是我爸爸进城时给我买回来的,我也给你分一些。”她摸索着要拆开糖纸,他剥开一颗糖放进她的嘴里,甜甜的,还有花生仁。花生糖甜在嘴里,更甜在她的心里,从此,她便离不开他了,她成了他的小尾巴。
春风拂面的时候,小草也探出了小脑袋,他带着她在青翠的草地上疯跑,打滚。他说:“丫丫,老师要我们画一幅春天的画,可是我画不好。”她说:“那我帮你画好不好啊,我将来要当画家我要画春天,还要画爸爸妈妈和奶奶。”他说:“好啊,你以后一定能当画家。”她转向他:“亮子哥哥,你说春天是不是绿色的呀?我见过的,还有好看的花。“对呀,你看那远处的山,好高啊,我看的好清楚,我都能看见山上的树呢,你看,还有那边,那还有一片桃林,再过几天,就开满桃花了,还会长出好多桃子呢!对面那条河上还有船呢,还有水鸟呢在飞呀!”她静静的听他激动的描绘着一副春天的美景,却低头小声的说:“亮子哥哥,我看不见,当不了画家了。”他说:“谁说的,你一定能当画家的,你一定能看见的,那些鸟呀,桃花呀,河上的船和山上的树,你都能看见的。”她说:“那我也可以看见你了?亮子哥哥你长什么样子的呀?”他说:“我不告诉你,你以后会看见我的。”他们天真无邪的笑着,跳着,她摔倒,他拉起她,继续疯跑,一直玩到西边的太阳都落了山。
他说丫丫我们回家吧,连太阳都回家了,回去迟了我爸爸会骂我的,你奶奶也该着急了。她听话的点点头。他拉着她回家,一路上,他们唱着他教给她的儿歌,他们的歌声经过了大片草地,经过了绿油油的庄稼地,经过了小树林,他们像两只欢快的蝴蝶,天真无邪,无忧无虑。
他带着她刨地里的红薯,被主人发现,他拉着她狂奔,在他的保护下,她再没有摔跤。他们在衣服上蹭掉红薯上的泥,小小的红薯比指头稍微粗一点,他们一口就塞进嘴里,嘴角流出白色的汁液,他给她擦干净,他们笑着,又密谋着偷别人的黄豆,花生,草莓。这些计划终于被他们一一实现。
一日,奶奶家里来了几个人,他带着她从外面疯跑回来。奶奶说:“丫丫,城里有人想收养你。”她看不见收养她的人长的什么样,她也不想被别人收养,她哭闹着不同意,说以后再也见不到奶奶和亮子哥哥了,奶奶带着哭腔说:“丫丫要听话,他们以后就是你的爸爸妈妈,他们会给你治好眼睛,会让你变的好看,你可以上学。”她抱着奶奶不撒手,伤心的哭着,奶奶说:”你长大了,该上学了,你以后想回来可以回来啊。”她哭了好久,新爸爸妈妈牵着她离开了奶奶家。汽车开走了,她还在大声叫着“奶奶”,叫着“亮子哥哥”,直到她叫的没有力气了,才听下来,那年,她五岁。
城里的爸爸妈妈很有钱,可是没有别的孩子,她便成了他们的宝贝,他们待她很好,给她买好吃的食物,给她买很多新衣服,还给她治好了眼睛和脸上的伤疤。她睁开眼睛,见到了新爸爸妈妈,他们很和善,很像去世的爸爸妈妈。见她的眼睛已经痊愈,新妈妈还激动的落泪了。从此以后,她叫他们“爸爸妈妈”,这两个给她光明和重生的人。
她和其他的小朋友一起去上学,她很喜欢画画,画爸爸妈妈,画家里养的那只大花猫和小黄狗。
青葱一样的年龄,她拥有别人羡慕的一切,家境优越,成绩优秀,长相甜美,还能画出漂亮的画来。可是,她总是觉得少点什么,至于少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十八岁,她考上了美术学院。二十二岁,她已经成为当地小有名气的画家了,她终于实现了儿时的梦想。周围的光环将她照耀的如一颗明星,她的身边多了许多爱慕者。但是,她的心中始终都无法给他们滕出地方来,因为她的心被他占完了。
她喜欢吃花生糖,那种甜,总是能勾起她心底的往事,她还记得小时候亮子哥哥亲手将一颗花生糖放进她的嘴里,那时候,她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爱她,关心她,她的世界还是有温暖和甜蜜的。爸爸妈妈不在了,还有奶奶和亮子哥哥,她一点也不孤单。只是自从离开奶奶和亮子哥哥哥,她觉得她的世界又开始冰冷,爸爸妈妈和好,生活也很充裕,可是,她再也找不回那久违的感动和温暖,没人会牵着她的手在草地上奔跑打滚,没人会带着她偷人家的红薯,花生,草莓,没人会告诉她,春天有什么美景,没人会带着她打水仗。这么多年,她都是一个人孤独的在一条路上行走,她觉得这样的行走比儿时眼睛看不见时跌跌撞撞还困难,因为,那时候,她的手总是被奶奶和亮子哥哥哥牵着,她不会摔跤,不会擦破膝盖。现在,她受的伤是谁也看不见的。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她背起画夹和行李告别父母,临走时,妈妈说:“路上小心点,代我和你爸爸向奶奶问好,早去早回啊!”她有些难过的点点头,也许,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坐了一天火车,轰隆隆的响声不绝于耳。下了火车,她又坐了很长时间的公车,走了很久的山路才到奶奶家。奶奶家的房子已经很旧了,她小心的敲着门,没有人回应,她顿时觉得天有些昏暗,十几年了,奶奶会不会已经离开她了。“丫丫,是你吗?”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回过头,奶奶正背着一捆柴在门口站着。她赶紧替奶奶解下背上沉重的柴草。
奶奶苍老了很多,背有些佝偻,头发有些蓬乱,雪白的发丝在风中飘散,奶奶脸上的皱纹多的数不清。她握着奶奶干瘦,长满老茧的手,抽泣着说不出话来,这么多年,奶奶都是这样过来的。奶奶拍着她的手:“丫丫这么这么爱哭了,城里的爸爸妈妈对你不好吗?”她连忙说好着呢,只是好久没见奶奶,想你了。“丫丫”这个乳名只有死去的爸爸妈妈和奶奶,还有亮子哥哥叫过,从此就再也没有人叫过了,听着自己的乳名再次被唤起,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三四岁的时候。
她问奶奶亮子哥呢!奶奶摇摇头:“亮子那孩子真可怜,从小就没了妈,去年外出打工,挖煤时,被压在下面了,再也没出来,可怜的孩子,才二十五岁呀,就这样死了。”
“死了?”听到这个词,她震惊了许久,如惊雷打在头顶,她的脑袋嗡嗡的。她本以为,他会来找她,像小时候一样,拉着她的手说,丫丫,我带你玩去,我给你吃好吃的……她还能看见他长什么样子。但是,这一辈她都没有机会了,她的心似一把刀在镌刻,刻着他的脸,还刻着他的名字。
她背着画夹来到十几年前和他一起奔跑的草地。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山青水秀。她站的地方时一块高地,绿绿的草坪将天映衬的更蓝,将云映衬的更洁白。对面是高耸的山,山上的树清晰可见,对岸不远是一条宽宽的河,平静的水面上有两三只打渔船,左岸有一大片桃林,粉色的桃花一弄弄的像天边晕开的彩霞,右边是大片的竹林,青翠的竹林在微风中缓缓的摇动腰肢,河面上不时被一只只水鸟惊起一圈圈的水纹,上面还有水鸭在自由自在的游泳,“嘎嘎”的叫声回荡在河面上。
她将这些美景用画笔画下来,这是她很久以前听来的美丽画卷,他给她了无限的遐想,他给她勾勒出了一幅“世外桃源”。如今,她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了这一切。她还画上了青青的草地,上面坐着两的小孩,并肩坐在一起,一个是亮子哥哥,一个是她自己。她抬起头,看着清澈的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终,还是滴了下来,滴在画上,流进心中。
“亮子哥哥,你在天上吗?你会孤独吗?很多年以后,我也会去那里,我去陪你,你就不会孤独了。”她对着天边的那朵孤零零的云说。
曾经,最纯净的爱和关怀,如今,已经悄悄的飘向天边,化作了一片洁白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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