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村庄血脉相连
村里的女人,一个一个走了。她们忧伤的身影,悄然消失在山路的拐弯处。翠花是被老公打跑的,说她好吃懒做;狗妹是被婆婆撵走的,说她是不会下蛋的鸡;漂亮的香香据说被宝马拉去了沿海,吃香喝辣成了贵妇。
只剩下我。
公路四通八达,仿佛是为了女人们的出走而精心准备。
每一条路,通向无限的可能。
每一条路,在诱惑着我的脚步。
但我的心,终究不是石头。我的心里终究有像公路扯不断的牵挂。
门前平坦的路,是离乡之路,也是回家的路。
这村庄,是我的,我也是这个村庄的。如果我选择了离开,我可能连心都没有了。
门口的峭壁上站立着一棵棵百年古树,任何风雨都动摇不了它执着的坚守。我愿意是树上的一片叶子,为年幼的娃娃们,遮风挡雨。
桃园里劳作的母亲
桃园里很静谧。静得只有母亲锄地的声音和桃花争先恐后敞开心扉的声音。地埂上,那个已经有些破损的提篓里,通常装着三五个煮熟的洋芋,一壶凉开水,有时会有半碗糯米甜酒。
这是母亲一天的生活所需。
桃林里劳作的母亲,累了的时候,就捶捶腰,坐到桃树下,和着一碗白酒水,咽下一二个冷洋芋。冷洋芋噎人。被噎着的母亲,打几个嗝,再喝几口白酒水,将目光望向远处的村庄。
桃花纷纷落下来,像春天的小手,抚慰着疲惫的母亲。鸟啼也落下来,还有小蜜蜂演奏的和声拥在母亲四周。但母亲无暇欣赏这些。
春风催人,母亲须得在第一场春雨降下之前将地平整好,将饱满的种子,播进土里。
看病路上
我的脚尖,老是踢打着母亲的腿肚。母亲用力托了托我的臀部试图让我更舒服些,也让她的脚步更快捷些。但用不了多久,我的脚尖又踢打母亲的腿肚。来回四十里的路程,母亲不得不一次又一次,重复同样的动作。
母亲额头的汗水滴下来,像雨点砸在我的手上。中午的阳光火辣辣地闪烁,就像我的泪光点点。
如果母亲的喘息可以忽略,那母亲的心跳如同重锤,一下又一下,砸在我的心上。
搅拌机在轰鸣
从天麻麻亮,到太阳落山,搅拌机一直在不停轰鸣,甚至在疲惫的中午也没有消停。搅拌机吞下石子、沙子、水泥,吞下农民工的汗水,排泄出混凝土,然后通过简易升降机,运上建设中的高楼。
楼房在搅拌机的轰鸣声中一天天长高,遮住了我远眺的目光。
我记住了高楼,它即将成为许多人美丽而温馨的家;我记住了搅拌机,它一次次搅碎了我午觉时的梦。
唯独没有记住那些操纵搅拌机的灰头土脸的人。
我无从知道他们来自大山的哪个皱褶,不知道他们从哪条山路冒着风雨飞奔而来,更不知道他们简陋的家里,有几个留守儿童和老人。
只知道他们就像流水,从此地,流到他乡,滋润起一栋又一栋庇护他人的楼房。
给牛洗脚
王老汉在田埂边给牛洗脚。他洗得认真、细致,就像当年给自己的新娘洗脚,一丝不苟,满眼温情。
身后,挖掘机正将耕种了几十年的土地变成工地。
摸爬滚打多年的老牛,也没了用武之地。
在老汉心里,老牛比他的几个儿子都靠谱。温顺、忠诚,肯卖力从来不会顶撞他,更不会和他争家产。
面对生离死别,老汉的心像被刀剜了一个洞。但他阻挡不了洪水一样的历史潮流。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最后给老牛,洗一次脚。
把牛蹄上的泥洗净,把老牛一生的委屈和劳苦洗净,把苦难的泥水擦干。然后把那根他牵了一辈子的缰绳,干干净净地交给那些与土地无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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