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呢?是明明幸福曾亲吻过你,你却最终与它擦肩而过,还是明明你已不想再计较幸福的失去,可它却频频出现在你的视线,扰你决心的坚定?
我以为长风的离开会是最后的结局,童话里的孩子最终会长大,会懂得面对现实。我以为只要给我时间,这些年少情怀里的不知所措都会离我而去,我可以回到原来的生活。简单的买早餐挤公交上班下班。麻木的重复。可是第二年年初的时候,妈妈就晕倒住进了医院。生活忽然一片兵荒马乱。措手不及。长风再次与我重逢。
(八)
妈妈的身体一直就很羸弱,随着她的下岗,家里经济断了来源,日子就逐渐拮据起来。我每个月的工资只有2000左右,低薄的很,再也够不起大小医药费的折腾。她就一直拖着,一直拖到有一天我回家,我一如从前的冲里面喊:妈,我回来了。可是迎接我的是久久的沉寂。空荡房间里的沉寂。格外突兀。格外触目惊心。
妈妈昏迷了两天,我在医院以泪洗脸了两天。我看着枯瘦如柴的妈妈躺在冰冷的病床上,脸色苍白,心里就狠狠发疼。
陆续有妈妈那边的远房近房的亲戚过来探病,还有那些妈妈一直叨念着的同事和听话乖巧的学生,这些人在我的印象里早已年久日深,但在妈妈的记忆里,他们是珍藏。我想妈妈心里肯定有暖暖的感觉。我看到了她柔弱的微笑。我很久不见的满足的微笑。
然而,在他们对妈妈的询问关切中,总会有意无意影射一下我这个没出息的女儿。我总是在端着水盆小心翼翼地和他们打招呼的时候,被他们勉强的僵硬的笑容灼伤。
那一天,在楼道的厕所,我平静的洗着妈妈的衣服,听到厕所里两个女生唧唧咋咋:那是老师的女儿吗?怎么把朱老师拖成那样!
我用力搓衣服的手刹那麻木。我觉得头脑一阵恍惚,胸口有裂了的剧痛。是不是谁不小心捅到我的心脏?它深深地发疼。我扶着门,慢慢转身。那样强有力的双脚,一下子支撑不起自己。
在昏暗的过道内,一个陌生的人影疾驰擦过来,凶悍地撞了一下我的胳膊。我手里的脸盆“哐当”一声掉到地上。那人一脸粗气地冲我:走路不带眼睛啊?我麻木地蹲下身来拾脸盆。一蹲下,我就觉得我眼前一片模糊,我的眼泪在眼眶里翻涌、奔腾。
小恩!一个声音轻声叫着我。我抬起头,看到了长风,永远在我难过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的长风哥哥。几米开外,他望着我,怜悯中带着让我满足的感觉。我的心头一阵温暖。鼻子一酸,喉咙哽咽,眼泪就同决堤的水。我艰涩的唤他:长风哥哥,我该怎么办?颤抖的声音,连空气都要凝固。
他慢慢走过来,缓缓地蹲在我面前,然后柔软地揽我入怀。我在一刹那觉得自己是个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躲在哥哥的怀里寻找安慰。我在那个宽大的肩膀里就那样失声的哭了。过道里夹病例的医生护士冷漠的眼神,那些不远千里而来的学生或鄙夷或猜忌的目光,一切仿佛离我千里之外。
(九)
为什么不和那个人对骂?为什么不像小时候教训胖子那样狠狠地教训那些欺负你的人?医院外的青藤长椅上,长风一脸心疼地望着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白了他一眼,义正词严:别不自量力!你知道那人有多彪悍吗?他一个小手指就能掐死我。
他嬉皮笑脸:还能翻白眼,说明你已经没事了。
我想说有事有事当然有事。可我一抬头碰到他成熟的脸,想到他已有了自己的家庭,就突然觉得他已经离我很远了。我已经不适合再和他磨嘴皮子了,时间让我藏起了当初的青涩。我说,走,我带你去看妈妈。
我站起来,朝里面走。他一动不动,神情严肃起来:你还是不想告诉我你怎么了,是不是?
我停住脚步,心里略微的颤动了一下。我平静的重复:走,我带你去看妈妈。她知道你来了肯定很高兴。然后坚定地继续往里面走。
(十)
再次见到一直疼爱自己的老师,她却少了当初的风华,苍白的昏睡在医院,长风的眼角闪动着泪花。
小恩,你们一直都过的不好是不是?长风沉着声音问我。
我沉默的收拾东西。没有回答长风。我不知道如何在时间的风里再记忆我们生活的苦楚,我不知道如何向他解释他才能宽恕我的无能为力。我只是像个木偶一样,机械的收拾脏乱的桌子。
突然,他强悍地拉着我的手,冲出病房,径直走到阳台。阳台的风,冷而大,吹散我的黑色头发,吹鼓了他的白色衬衫。我的手被他拉的硬生生的疼痛。
我被他的强硬激怒,我冲他吼:你放开!
他也吼:你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我叫的更大声。
告诉我一切!他仿佛失去理智。
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干涉我家的事?
他说,我是魏长风!我凭我是魏长风就能干涉!
我说,你别忘了你已经结婚,除了你的妻子,你干涉不了任何人!
局面在那一刹那安静下来,静的仿佛尘埃的落地我都能感觉的到。我突然觉得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他呆住了,手缓慢松开。
他说:对不起!平静的语气,不带任何情感。
然后他转身,踉跄的往回走。
我的眼泪在那一瞬就淌满整张脸。他的失落。我的不知所措。风那么大,却吹不干我的泪痕。
(十一)
我坐在床头,帮妈妈削苹果。长风在门口和几个妈妈的学生寒暄。他的笑容落寞。他像不认识我一样,带有和其他人一样漠视的忽视的眼神。我的内心,泛起阵阵疼痛。
果不其然,妈妈醒来后,看到长风就格外的高兴。长风依偎在妈妈的床边,和当初一样的别来话长。
妈妈说,妻子怎么样?有没有很温驯?
长风微笑,和老师一样,是个典型的贤妻良母。
我站在离他们两米开外的地方,有简单的微笑。可是一转身,我的眼神就黯淡下去:妈妈,不再是以前的妈妈;长风,也不再是以前的长风。
我该怎么办?
(十二)
妈妈出院那天,我奋力的提着大包小包。长风主动走过来,温和的说:我来帮你。说罢,他接过我手中的行李。
我望着他,忽然觉的有种陌生。我不由自主的说,谢谢。
以前经常在一起大呼小叫的两个人,忽然就客气起来。是什么变了?
妈妈担忧的问我:小恩,你和长风怎么啦?
我低下头没有回答,我说,妈,我想和你永远生活在一起,我不要嫁人。
妈妈拍着我的头,幸福的笑,你这傻孩子!
(十三)
后来,长风就走了。我已经不想再像当初一样,细细地回忆他走那天的情形。我只记得他只是很平常的和我打了声招呼,然后就离开了。没再来过我家。
他偶尔还是会打电话给妈妈,问她身体的情况,而他再也没有提起过我。妈妈也还是经常提起长风,而我只是含糊的应一下就过去了。
我的少年情怀就这样离我而去。没有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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