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村庄
夜幕下,一场乡戏即将止息。人群散去,森林在水波的战栗中消失。月色早已流遍整个村庄,屋檐沉寂,覆盖了重叠的花影。
心底隐居的故人,闻着落寞不期而来。
今夜的天空没有繁星,只有远去的行人和鸟群,落叶呀,就是这满地月光遗失的嘴唇,一遍遍地亲吻着他们的名字。
那些还残留的灯火,穿过瓦缝,点燃了我内心深处一片蛮荒之地。
在这里,有人曾亲眼目睹过河流诞生的过程,像成年以后,从梦境中抵达另一个梦境。
在长路的尽头,人们称其为神明的昭示,抑或是掌握了生命本源的某些物质。
它们都曾赋予我特殊的权力,让我为花和心爱的女子,起一个动人的名字。
这样的夜色,很容易让人放下沉重的行囊,也放下年少时一个只身远行的梦。
我听见空荡的信笺里住着一匹枯瘦的白马,昼夜长鸣,却耐不住千里梦乡空无一人。
浮生事
鸟群飞得很低,就贴着桉树的顶端,让人分不清交汇的翅膀和叶片。密集的乌云,将天空缩成一团,一场雨说来就来,让人们都措手不及。
我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冬天。
故乡的泥泞,在南方一遍遍上演,爱与恨在薄暮中纠缠。
甚至,我可能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记住大雪和星辰,也记住遥远的故乡某个被遗弃的夜晚。
那样的时刻正在渐渐逝去,沉没、僵化,并且难以修复。
像极了雪的消散,片片悲戚。而我也将在某个时刻离开,不会回头,也不会等下次雪落把故乡的大地唤醒。
这就是我的桀骜不驯,跟这个冬天没有任何关系,你们无须刻意揣摩我的内心,风会倾于山林,归于沉寂。
我曾独自对着酒盅分享忧伤,这纯粹的冥想,竟与世界格格不入。
于是我学会用粗糙的言辞来遮掩,相对于守口如瓶,在静默的瞬息,笔尖能触及到的远方都是幸福的。
我的人间清贫,不留幻想,而那些只对神明敞开肉体的人,我会祝愿他们长生。
山城记
只是一眼,便深陷在这夜色中了。我幻想着把自己变成一条鱼,潜入浩荡的长江和嘉陵江,衔起一支竹笛,将巴山寻找。
或可搭上渔人单薄的筏子,深入江腹,窥探汹涌的波涛。也或可沉入江底,亲吻沉睡的礁石。
一盏渔火,把尘封的卷宗就此打开。
这里曾屹立着威严的城市,在滔滔江声中,与漫长的黑夜对峙。
早已经北上的人群与骡马,再一次把历史的轮廓放大。
远去的嘶鸣声啊,穿过了群山,与长空碰撞,溅出漫天的星斗。
我看到,棒棒们在夜色中收工,拖着沉重的躯体,消失在人群里。
一支竹杠挽着棕绳,摇晃着这座城市所有饱满的疼痛。
罗汉寺的钟声又响起了,隐约着,为这座城市画上一个柔美的符号。
树木志
这是我无意之中看到的事。那些还活着的树木,在山顶上淡然记录着一生的抉择。
我们如此近,我听见它们的呼吸,正顺着叶片延伸,直到被鸟儿的翅膀消磨。
或许,树木如我一样,时刻在与沉重的影子博弈。正如我梦见过的群山和溪流,彼此纠缠,却沉默无言。
我们的一生如此雷同,出生到死亡,都是完成抵达。
与这样一种生命对视,必须让灵魂时刻保持虔诚和静止。就像我们之间的语言,在风中枯竭,也会保持静止。
我知道它们在等待些什么,雷电绽放的瞬间在暴风雨中汲取生命。
然后倾尽一切将身体抛开,向大地献上静谧的年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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