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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新的诗(组诗)

时间:2023/11/9 作者: 星星·散文诗 热度: 9913
王家新

郁达夫故居前

初秋,江南的桂花树香气正浓

  我再次从你的旧居前走过

  富春江仍从你的笔下日夜流动

  拨开岸柳,江面更开阔了

  人们为你塑像,而那是一个十六岁少年

  远行前望故乡最后一眼

  他再也没有归来,从一条人生长途

  在最后倒于苏门答腊的丛林前

  但你仍坐在这里,任门前的拖船来往

  静静航行于另外的时间

谒子昂墓

独坐山下,梓江与涪江的交汇处。

  (“射洪”,江洪如射!)

  如果你来凭吊,最好是乘船来,

  像杜甫当年那样(如果你能

  渡过那些凶险的湍流!)

  一位哑巴守墓人过世了,一位大娘

  又接过了他的扫帚。

  青青侧柏。金黄的银杏树。

  但有人告诉我:多年以前,墓地上面

  曾建有一个厕所!

  我们能说什么呢,在这

  永恒无言的独坐山下?

  高大的坟茔,紧箍的墓石——那里面

  真有他那闪电般的遗骨?

  一个诗人,不见容于世,

  他只能永久立在那苍凉的幽州台上了——

  那遥远的、断头台一般的

  幽州台!

雨雪中访平江杜甫墓祠

即使不是乘船来,我也能想像你在生命最后

  “风疾舟中伏枕书怀”的情景。

  我们驱车,穿山越岭,行至半途,

  一带雾中的江流便出现在窗侧——

  它会伴随我们的!带着两岸黑瓦残枫

  和飘拂的苇草,像是从你的诗中流来,

  只是天色在变暗,先是冷雨,

  后来变成了“舞回风”似的飘雪。

  我们什么也看不见了,但是那道江流

  仍时隐时现:为什么你会从洞庭调头

  沿汨罗溯流而上?是病重求医

  还是重又听到三闾大夫招魂的声音?

  只是一切也该结束了——你的双眼

  在这里合上:对命运的最后接受。

  你的枯眼合上,而泪从我这里涌出,

  我们这一生也只能靠泪水带路。

  什么是你要看到的?山丘上的荒坟

  还是那一叶永远消失了的孤舟?

  我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这飘旋的冷雨

  和这针尖似的细雪。

  ——谨以此纪念

  杜甫逝世一千二百五十周年

“解体纲要”

陪伴了我们十六年,

  风里,雨里,雪里,泥里,

  欢笑声中,沉默中,

  像音乐一样行进的盘山路上,

  忠实等待的地下车库里……

  二十多万公里的行程,

  换了一个个轮胎和电瓶,

  无数次被划伤或是蹭破皮;

  终于,它跑不动了,

  一周前它在五环路上抛锚,

  而我们束手无策:

  它真的太疲累了吗?

  或像一个说死就死的人?

  报废厂的拖车来了。

  像是不情愿自己被拉走似的,

  我和妻子迟迟交出了

  手中的钥匙和行驶证。

  它的音响会被拆走,

  从那里面曾一次次传出巴赫;

  而它的德国造发动机,

  人们修理后也许会另有他用,

  像是心脏移植。

  至于其他的,“没有灵魂的东西

  总是好处理”,

  他们将卸下它的每一扇车门,

  每一道钢铁边框,

  每一个镙丝钉。

  总之,它将被解体,拆卸,

  最后扔在荒郊外的

  钢铁垃圾山上。

  不会有什么哀悼花环。

  在那吊车旋转的死亡山上,

  除了哐哐响的声音,

  也不会传来

  “垃圾管道的安魂合唱”。

  只是——

  在它拖走后的第五天夜里,

  我竟梦见了它:那是在从北京

  回湖北老家的路上,雪花

  就在我们的车厢内飞舞。

  我什么也看不清了,可是它

  仍在顶着飞雪往前走;

  好像紧紧抓住方向盘的

  已不再是我的手,

  好像有个声音一直在对我说:

  别停下,别停下,我们一起走,

  在路面结冰之前,

  我们将到家,我们一定

  要到家……

  我醒来。而它似乎仍在那里等我。

  那满轮毂的冰屑和雪泥,

  好像还在喘气,或是

  已在空气中融化。

  注:“垃圾管道的安魂合唱”,为策兰的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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