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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年纪(组章)

时间:2023/11/9 作者: 星星·散文诗 热度: 11150
‖马 硕(北京)

寒冷的生长

有一些故事的核,寄居在冬季,藏在荒芜的表皮下。偶然被路过的时间亲吻成杂草、花朵或果实。

  有些盛放,成为风雨飘摇的人生里的一团火,点燃长巷深处的老旧灯光。

  有些化成了暖冬里可有可无的一场雪。当灯火熄灭,蒸发成一万米高空的一声叹息。

  其余不愿被人们再次提及的,深埋地壳之下,终于在另一场大雪到来之时,再度安眠于冰凉雪被下的温热大地。

  我相信万物皆会逢其冬,正如我相信人之一生自有其意义。神农划破脚腕的地方,所有的药草、庄稼开始生长。

  或许,这洁白而萧瑟的,恰是某些真理的旁观与佐证。

  走吧——即便途中总不免寒凉,与铺天盖地的孤独。

人间的烟火

我被留在村子里,继承了父亲的童年。

  我穿上他的旧衣,已不再忍受他彼时的饥饿。

  村口铺上了柏油马路,车来人往。儿童追逐着猫猫狗狗,路过的学生咕嘟咕嘟灌下一瓶清凉,摇椅上光脚的老妇,和她的花狸猫卧在一起睡了。

  这里的时光,像是不曾流动的沙画。似乎那阵风永远不会将我卷起后吹散。

  我的离开是在一场饭局后。迎面而来的陌生目光让我畏缩。

  我听到他们说着些语意不明的句子,我看了眼父亲,那个向来沉默寡言的男人,在一群喧闹的人们中间,带着不自然的笑。他们的话语里充满了暗示和隐喻,而他只是沉默。

  离开的时候,我把头埋进他的心里,只看见些空泛而乏味的比喻。

  祖母晚上总是舍不得开灯。那晚的灯一直亮到了很晚很晚。

  后来闲聊,父亲笑着说为了给我入学,那顿饭花了他半个月的积蓄。

  我想说些什么。

  我看着这个平日里总是无趣且木讷的男人,法令纹已经深刻地陷入了他的脸颊,像黄土高原上塌陷出的沟壑。

  我笑了笑,没有说出一个字。

  布鞋陷入尘土,原来蹲下身子,只为了掬起脚下一汪雨水,承接漂浮在半空中的月光。

  这许多恼人的世俗气,原来都只是委身于无法言说的爱。

  他鼻梁上的镜片,透出远处低矮平房里的暗淡光亮,流浪千万里,被淹没在了城市的漫天灯火之中。

记忆的遗迹

在一个有些温暖的冬日里,祖母突然说,好久没有闻到过槐花香了。

  我看向她,她侧着身子正望着窗外。祖父在门外独自抽着烟,阳光下袅袅升起的烟气,凭空消失在高楼巨大的阴影之中。

  我将永远记着那个村庄,那是我的全部童年。

  ——即使它已经化为乌有。

  在我离开的那个冬天,它连同我的十年一起被夷为平地,成为楼盘的坚实地基。

  当我终于出走,去到很远的地方。一转身,背后是废墟,是旧址,是遗迹。

  踩着残砖瓦砾,我感到亲切,我可以通过碎片的雕刻与颜色认出那之前是谁家的房檐。

  一起消失的,还有一片不起眼的农田。没有了麦捆,也就没有了摇摇晃晃的稻草人,只有风声依旧,依旧带着昨天的寂寞。

  当一个人离开,总会有人去告别。

  而他们一起被迁徙,再无归期,也就无可挽留。

  他们曾是同一棵树长成的森林,连同根系一同拔起,又被重新立在某个陌生的“故乡”。

  ——仅仅作为一根木头。

  恍惚之间,我心里陡然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夜空没有一颗星辰,只有硕大的月亮高高地悬在头顶。我欲乘风归去,却再也抓不住那缕烟气。

无言的辩白

当你想起一个人,想起一个地方,远方就落下一粒沙。

  于是沙丘起伏,在北疆翻滚成一片耀眼的海。

  沙漠中的旅人总是安静的。孤独生长在每个旅人背后。

  寂寞如此。却不止如此。

  如果一场风沙便抹平了行路人的足迹,记忆的图纸是否足够重新誊抄来时的路途?

  不被安葬的走兽是否已足够作为一处沙丘的墓碑?驼蹄印写成的墓志铭,悠久不过一阵驼铃。

  我想,总归还是需要一些灵魂的信物——山巅的雪,寂寞的风,冰天雪地里由饥饿喂养出的希望,烈日下铁锹的奏唱,柔软如水的月光,还有对岸遥远而熟悉的火焰……

  从不言语的意象,将亲口回答我们曾是如何的人,走过了如何的路,又被生活赋予了怎样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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