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 荚
它一直在庭院里保持礼让一株久病的豆荚。这场盛夏的陨落啊东风已从它腹中搬出轻盈的欢爱
只有母亲依旧像良医一样施肥。松土浇以褶皱的信仰,灌以江畔洲月
拯救它命悬一线的英灵
直到黄昏开始枯萎,一群白鸽
掠过日光的空缺。在时间里悄然老去
母亲才起身返回自己的六月
在更远处的天空,白云,一退再退
从豆荚的眼睛望去
我失去了辨别的能力。只剩致意
大 象
我说的不是动物园里那只——拥有长长的鼻子,和被一些人觊觎的象牙
我说的是,那个我在工厂车间认识的
只会用十个手指比画来表达,叫人的时候
总是扯着嗓子发出大象一样的声响,一个个靠自己
双手活下去的聋哑人
我说的是,那些背着命运悄悄生长
在豁口中清洗自己的骨头的,春天的一部分
失 守
我看见二十三号病床的病人脱掉一件一件衣裳。年轻时曲折的孤勇,也被卸下了
直到一丝不挂
发酵的毒瘤持续腐蚀他身体里的白马
清净之地早已失守,他的河山如今满身陡峭
他的子女在床边,谁也没有说出半句话
祈祷词在深处呼啸,托举一个家庭的岸堤
他们接过从他身上褪下的衣物
就像接下往后生活放逐的火。阴影落在他们
肩上,开出枯萎的秋葵
只有他的孙子在门外开心吵闹
还不知道平静的湖水,咳啊咳,咳出了泪水
赞美词
对事物的偏见时常使我感到不安在夜里我曾把罪证丢进一颗星辰的内部
这并不是我的本意,比起更迭旧词
我更愿意摊开雪白的风声
与泥土和清水交换我们彼此的语言
给一草一木的过去与未来喂养
这二十年来的愧疚和遗憾
然而此时月光皎皎,青山拒绝归于寂寥
琐事抖落白霜,檐下兰草持续葳蕤
料峭的美走在晚归的路上
这一切,多么像
一场慈悲,立在墙角的青苔
困 局
取几味老中医的叮嘱法半夏、桑白皮、胆南星
哦,还有默不作声的羌活
要先打开身体,将疼痛捣碎
揉成一滴哀伤的民谣。再倒入
几分陈年旧事,放一些轮回进来
熬煮两颗星辰。隐匿脱落
恍惚间,我记起多年前
爷爷就在这个药壶里
陷入命运的困局
钟 表
家里挂着一块老钟表,已坏了很久时针定格在四点,分针停留于二十几分
母亲整日忙着与生活较劲,又老去
没有在意它是什么时候开始停止呼吸
后来我试图把它取下,想换一块新的
让滴答的行走声继续挤压屋子里的寂静
假装一切看起来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母亲说就让它这样吧,我的劝说没有生效
我知道,被折叠的光阴已经锈迹斑斑
遗失就是另一种形式的获得
我们活着的时候,更应该心怀悲悯
收纳时间之外的时间,和尚且新生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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