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午后
黄昏近了,柿子树,为村庄挂起无数的灯盏。远处的鸟鸣声日渐稀薄,但依旧是清澈、明亮的。在南方,冬天并不是一个传说中风雪苍茫的老人。
昔日奔腾的河水,被生活打磨得越来越瘦;
如今,它终于懂得了如何为人间添上一些寂静。
炊烟撑起暮色——那已经是多年以前的景象了。此刻,我对所有事物都感到陌生。
梧桐树抖落身上的叶子,留出更多的空隙,让为数不多的阳光照下来。
那时候我爬上屋顶,风不停地从高处压下来,虽然还能感到温暖,但想起冬天到了,我也忍不住学着那些梧桐树,假装颤抖了一下。
冬天深了
道路越来越空旷,雾气如尖锐的记忆缓慢聚拢。一些苦涩开始发黄,被冬天捏在手心里——南方,许多往事迟迟没有获得释放。
风,斜着身子奔跑,一路纷纷扬扬的,是另外一个季节的落木萧萧。
两排枯木撑起低垂的天空。远处,昏暗的眼睛,在夜的布匹上望出几个零星的漏洞。
村庄外闪烁着几个人影。流水,在他们蜿蜒的身体里暗自沉默。
低着头,戴口罩的夜晚,世界过于安静,如寒鸦遍飞的黄昏;仿佛内心的秘密,会随着大雾四散于人间,所以必须避免与人世的交谈。
生活反射出诱人的光泽,却坚硬得像一只冰冷的铁皮桶,凝结着一层薄冰,反抗那些试图接近它的双手。
然而一切都会突然变得洁白。
——这是令人深信不疑的事情。
扫雪
冬夜的星空,仿佛有稀疏的烟火,绽放在巨大的忧愁里。村庄裹着夜色铺开的棉被。
零星的草木和灯火在晃动,干枯的人影也在晃动。
在这个冬天的夜晚,似乎没有感受到寒冷,一切就显得不真实。
南方的十一月,宁静得像一个从未被打扰过的婴儿。
她躺在地上,一场大雪堆积着梦境。
而梦,从未如此轻盈过。
许多往事在坠落,薄薄的一层,但她已经深陷其中。
侧身走出梦境,她想在天亮之前,她有必要把身体里的积雪——
一一扫除干净。
雪夜
没有谁比她们更能懂得寒冷。就像抖落的羽毛。雪,漫无目的地飘着,却毫不迟疑。
她们陷入高原辽阔的夜色,声势浩大,覆盖了那里的深渊、空谷,和杂草稀疏的墓园。
亡灵们在泥土深处,抱着自己的盒子哑口无言——这些死去的人,并没有停止衰老。
外面天寒地冻,田地里的麦子已经长出新芽。它们努力活着,想看看冬天过后,会获得什么样的恩赐。
一棵被遗忘的树,将枝叶收拢,独立于荒野,它引火烧身,才获得了温暖。
而黎明前的地平线上,一只乌鸦在飞。
这世界,白得令人难以置信。
大雪围拢过来,包裹一颗颗长满树皮的心,它们在这空旷的大地上漂泊久了,需要用自然的纯白包裹伤痕。
雪不停地往下落,大地和村庄的白,了却了一个人的心愿。
一群从异乡返回的人,轻如纸片,在奔波的途中拆除体内的骨骼。
或许是崇尚自身的洁白,对于阳光有无比的钟爱。此刻,冰雪消融,人间在渐渐转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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