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卓

　　从未出过远门的七只麻鸡婆

　　随母亲颠簸了两个小时

　　来到桃花坪

　　七只麻鸡婆整天关在漆黑里

　　再也不能像在长鄄一样悠然地散步

　　不能追逐虫子，啄食青草、沙砾、晨露

　　它们从最初的喋喋不休

　　慢慢变得沉默寡言

　　除了上市场买菜

　　母亲整天在家里看电视、忙活、枯坐

　　不能像在长鄄一样串门走户

　　出门遇见的都是一群陌生的普通话

　　母亲最大的乐事，是从三楼溜到车库

　　咯咯咯地和七只麻鸡婆拉家常

　　气氛瞬间活跃起来

亲 人

见到土了，土生土长的土

　　土头土脑的土

　　见到风了，走南闯北的风

　　原来一直蜗居在山里

　　见到留守的草和树了，那些进城的亲戚变得娇贵

　　他们依然任人踩踏、攀爬、折枝

　　日复一日地郁郁葱葱

　　见到南瓜、豆角、茄子、白菜、萝卜了，还有菜叶上的青虫

　　这些过去被我咒骂、掐死的青虫，现在更像亲人

　　真想抱抱那团肉滚滚的身体，向她致歉

　　见到麻雀了，他们还是三五成群

　　像一群顽劣的孩童叽叽喳喳，吵吵闹闹

　　远远地见了我，就一哄而散

　　喝到山泉了，从大山胸部淌下的泉水是52度的，醉人

　　见到白云了，在蓝天的镜子里，她的脸庞白皙仍旧

　　我突然有一种冲动，想在她脸上写一首诗

　　题目就叫——

　　霞

债 务

买房时欠下苞谷地的三根金条

　　至今揣在胸前，取不出来。我还

　　欠下父母双亲37年的无私养育和默默注视

　　欠下爱人一点浪漫、温情和甜蜜的誓言

　　欠下女儿一本童话、一辆自行车和一次远行

　　欠下春天一些绿叶、花朵和雨水

　　欠下梦想一些奔跑、执着和数不清的诗篇

　　欠下世界一些爱、悲悯、敬畏，还有一颗

　　纯洁的心

　　细细清点，我负债累累

　　我为曾经的逃避、推诿、碌碌无为羞愧难当

　　从现在开始，我要好好活着

　　用后半辈子一点一点偿还

　　祈求合眼之前，从生活的口袋里

　　赎回借据，撕碎，扔在风里，四散

　　那样，我了无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