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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萤火虫一样微弱的光芒——小记王志刚

时间:2023/11/9 作者: 星星·散文诗 热度: 7848
张建明(天津)

  某诗歌节,当主持人宣布二等奖获得者“中华民工”上台领奖,这个陌生的名字就像一匹黑马闯入了众多诗人的视野,从此诗人们相聚时提起他,就说“民工”。他用工棚、砂石、脚手架、水泥,构建了诗的大厦,装满了在异乡的心酸:他们说我的方言是鸟语/我就在他们眼前亮出翅膀(《墙外桃花》)。他用故乡、月亮、锄头、梦境通过诗歌的手段,使身在他乡的自己得到精神上的慰藉:我不确定还搬得动几个/异乡容易过敏的词语(《自白书》)。在城乡的夹缝中透视着黑暗里自己的身影:沉默的汗珠将所有的语言消融/摔成八瓣/滋养混凝土的坚忍(《混凝土浇筑》)。

  出生于1973年的王志刚,天津市武清区南蔡村镇粜粮务村人,家境贫困的他16岁时初中毕业开始进工地。先后做过小工、木工,三年多后做水电工,一直到现在。去过上海,广州,北京,石家庄等地。走南闯北常年浸泡在尘沙飞扬的工地,收工后工友们聚在一起打牌、喝酒、说荤段子,他则躺在简易房或者帐篷里模板搭的床上,用手机编辑长短句子,这些夹裹着霜刃、锉刀、锯子的句子带着萤火虫一样微弱的光芒,扇动翅膀,驱逐夜的黑和生活给予的苦:它背负着春天飞累了/在这落脚/它沉默叹息/翅膀上斑斓的音符足以压垮/城市失去水分的笑容(《一只蝴蝶停在脚手架顶》)。

  他如尘埃一样,生活在最底层的人群中,他铭记着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们的悲喜,以笔当刀,解剖着夹在城市与乡村之间跌宕起伏的命运。常年穿梭在钢筋水泥的丛林,夏天太阳恶毒得会撕下人暴露在外面的那层皮;冬天北风呼号,龟裂的口子长久不能愈合,十指裹着胶布长满倒刺;周围是操着各种方言的工友,对着空旷扯着喉咙嚷;笑、眼泪、欲望,甚至连声音都被忽略久了,逮住说话的机会就像河堤裂开的口子,收都收不住;身心疲倦,却睡不着的夜晚,扯淡、吹牛、发泄愤懑,斗殴、骂街、喝酒喝得满地打滚;想家、想娘、想媳妇、想孩子,各种想拧在一起,是按在生活中硬生生的疼;工地中的空气混合的旱烟味、馊汗味,被压抑的骚腥味;在城市与乡村之间讨生活的脸就像地瓜干,每一道褶皱都经过了风霜的考验;搅拌机的轰鸣声中一张张对生活充满希望,又被生活严重挤压沉默的脸,无奈而又倔强地蛰伏在大地上等待活的最佳时机;其中一张脸就属于“中华民工”。

  他的诗歌每一组都取名叫“工棚随笔”。在不熟悉的异乡,他要适应、融合,努力寻求属于自己的人生支点,并且给自己安上梦想的翅膀:我的眼里只有苍茫/尽力重复着/梦里模拟一遍又一遍的姿势/骨骼发出噼啪的声响/成长或破碎。摧折般的疼痛提醒我/要么,鄙视飞翔。要么,被飞翔鄙视(《飞翔》)。诗歌大概是他所属的灰色地带里唯一的色彩,是救赎苦难环境的良药。在生活的最低处写向上的语言:写我们的热血,比沸腾更高一度/写我们的青春,比灿烂更炫目一些/写我们的望眼,比湛蓝更清澈一分,写我们的渴望,比现实更低一层/写着写着,差点把自己也写进诗里(《工棚随笔》)。生活环境的恶劣不同等于灵魂的恶劣,相对地,生活环境的优越也不同等于人就由此高贵。越是生活在底层的人越能在艰辛中活出一种精神,一种淬火锤炼后的涅槃。俗世尘埃里,一个人拾起的是金子还是砖头取决于这个人的认知。“灾难是精神的炼狱,是心灵的熔炉,它却能逼视出很多常态生活下看不到的东西”(谢有顺《说小说》)。贫瘠的生活会因为挣扎,摆脱枯燥而滋养梦想,梦想因为不受约束而跳跃出自由干净简洁的语言,词语与词语之间相互呼唤出的温度,足以慰藉漂泊的一颗灵魂拥有心灵的故乡。这应该就是:身躯可以卑微,心却可以高远。

  他有着大多农民具有的爽朗性格,见过他的人再读他的诗会有很大的落差,觉得那个躺在床上看星星漫进窗,结满乡愁的人应该是一副瘦弱的身板儿,脸颊略微有点儿苍白,配上一双忧伤的眼睛,才符合这些硬朗的情绪蔓延的文字。他扬着向日葵似的大脸盘子,咧嘴“哈哈哈”笑得没心没肺。我们时常比谁的嗓门儿大,时常自夸,相互攻击,自得的感觉也挺享受。因为他人长得黑,所以看不出来他有没有害臊。

  我所知道的是他有一个上大学的女儿,媳妇在杨村镇办厂上班,父母身体健康。前几天他在朋友圈晒浇地的照片,天儿旱,不浇水棒子出不了苗儿。由此判断,他这几天没在工地。

  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他在“中华民工”后面加上了王志刚三个字,像是怕忘记自己的名字似的。我们说他的名字比别人字多占地方,一占一长串儿。我们有时候喊他“民工”,有时候叫他“王志刚”。他说:知道自己不可能成为诗人,只是想把兄弟们种在混凝土上的庄稼,在梦里,分行。

  在这里我所说的王志刚是农民工诗人——王志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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