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娟

　　1

　　似乎那目光很沉重。她望向山坡时，许多的吱嘎声从体内滚落。

　　而那片果子不会为她的沉重停止腐烂，市场行情也不会为她的沉重而峰回路转。该花费的早已用尽：施肥，除虫，浇水……

　　这些经过是弯腰，是赊账，是身体双重的燃烧。唯一的求生路，她投入的都是自己。

　　2

　　牧羊人与羊群在下山，她让路，以渴望别人畅通的心。

　　这些熟悉的活泼的面孔，这些沸腾的迷蒙的尘埃。这些咩咩的颤颤的叫声像刚刚面对的孩儿：“妈妈，这期学费八千，住宿与用品费两千。”

　　在安慰的语言背后，愁绪，是暴雨前的云层，滚烫的咸涩的雨，涌向闪电经过的部分。她痛苦，却忍住眼泪。而无法弥合的裂纹在慢慢削减支撑。

　　3

　　黄昏，在四周缓缓下沉。一阵突然旋起的风包围她，如悲情的歌在撕裂，如迟钝的锋利的铁赶制囚笼。

　　只是一个祭场，只是祭场上的供奉，只是脱毛扒皮的一次瓜分，瞬间有过的错觉是死去丈夫的手臂从坟墓中探出。

　　终是在破损。爬着一路陡坡，她安静的内部是群雄的厮杀，更多的刀子在碰撞。

　　把目光搭向树杈，她抬头的姿势像一支茫然的蜡烛。已来不及悲悯，火即将熄灭。

　　接下来，黑暗是愤怒的狮子：“让你几毛钱一斤，让你几毛钱一斤，让你几毛钱一斤……”被打落的果子心脏一样掉落，一棵树疼痛，另一棵树也疼痛。

　　4

　　悲悯，是一场细小的雨从迷雾中超越自己，那轻柔的唰唰声，像浴室温暖的花洒，清洗罪责与四分五裂的梦魇。

　　而世间冰凉。落地成霜的不光是上苍的救赎，还有她的影子与碎裂的骨头，她们低眉，昂首，却终难逃算計。

　　似乎发泄已空。与干净的坟茔躺在一起，没有看到里面的手臂环绕过来。并非深入的不够，而是未了的心事粉末横飞。

　　庭院的光芒中曾经是谁？

　　——她温润，她柔软，她是胸怀柴薪的栅栏；她灿烂，她悲悯，她是冲撞黑夜的马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