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坤

儿戏：面具

仿佛神正降临于你我。

　　小小的面具，搭配嚎叫声后颇具伟力；

　　戴上它。为迢迢之外的隐秘镜头，

　　演示你心中居住的英雄。

　　玻璃幕布压不住同样桀骜的面容。

　　童年绝不允许被驯服。

　　你挥舞铅笔：它横渡题海，

　　在留白处无穷的大。使你如意地入戏。

　　你们终于从学校脱困。相约的

　　黄昏，云朵竞相游过。

　　戴上它。（塑料缔造不朽的时间。）

　　骑乘着嗓子里喊出的筋斗云，

　　争吵，打闹。太阳也参与了激辩，

　　直到风的睡眠感动你们；

　　摘下面具。

　　梦里浮动有夜晚黑色的幽香。

　　而你长大了，

　　面具也换了一副大的。

春柴：柳

此刻他是仓促的吹笛者；故人

　　落后，新的身份重新进入演奏。

　　安静了。枝条垂下纤细的栅栏，

　　看守这瘦形：你的衣衫也融雪。

　　为越过雷池的水，体内被催熟

　　的潮汐；热，习练必要的减法。

　　要你赤裸。须发茂盛的新青年，

　　请回应：“你我之间交割有绿。”

　　绿得再老些，就引动高潮之荫。

　　他将为你提起一片光滑的海拔。

　　让你恍如高楼，收听凉风的信；

　　近水处，他是蓄养鹤的楼台——

　　他结白絮的时辰，冷是可见的。

　　团鹤，与重力周旋一个软绵绵。

　　如何放空自己，如何堵紧啼鸟？

　　一夜雨湿掉晚梦，打晴的明日，

　　不必分辨落草的花香。你打量

　　庄周与蝴蝶之间隐蔽的仿生学。

绿鸣：三苏祠

走进去。

　　在亭阁与更青春的莲塘间，

　　石板路柳枝般发出，

　　盘向竹与木编织的名迹。

　　走上去；而苔痕已先于我们，

　　为它授予了绿意。

　　来自博物馆内陈列的新启示：

　　倘若我们将其归类为历史的雕版，

　　看它们，排印出风雨和晴日；

　　以及旧堂中郁郁葱葱的翻书声。

　　如果我们，凭借足音拆解出

　　所有的东坡词——

　　一个字是一杖盛放云朵的坚竹，

　　蝉鸣也深，便抵算偏旁。

　　或登场了酷日；这摇篮曲，

　　物色了多少诗客，使楼外的野李们，

　　也同被编入黄金的谱系。

　　是值得细描的年华，

　　神向我们开放。再往前走；

　　去领受更绝妙的秀色。

　　去到眉地敲灯的夜，谢幕之雨；

　　星星启动了心灵的闪亮。

雨水诗：春宴

早春时你出门去，微弱的雨速

　　正稍逊于游目——

　　冬风已被橘样的光化解；枝条上，

　　排坐了几名翠嫩的观众。

　　仿佛你是第一次出海，

　　周遭正降临着风景的再发明。

　　你摘掉皮肤上繁复的衣裳，

　　抽芽到她们之中。

　　伸出了新鲜的胳膊，

　　作势倾耳雨中分娩的歌剧：

　　绿，映在绿里。水中翩翩的春歌；

　　草色酥软了一颗人间尘心。

　　暂时还没有什么，可以

　　被随意征用。你组成了新风光，

　　移景驻足可观：三两只水鸭子

　　试探着湖中镜。小小波澜中

　　鸭掌似是那借来的海神之戟，

　　正在为春宴仔细裁划；

　　作为时令的先知，它们更乐意

　　将暖意拨入每一臂水草的深心。

　　毕竟，手掌因编织而温暖。*

　　沿途还遍及着更广的花束，

　　在推敲破壳时的造景。

　　就像你，触目这些屡次谈及的奇迹，

　　总在琢磨一个最佳的视点；

　　似乎如此方能获得

　　美的存证。而雨仍不懈落下，

　　雨幕近似于无限的无限。

　　微弱的雨速——

　　将如何蒸发造梦者们的解冻？

　　仙游的这一路，随处婆娑的枝影；

　　云升上电线杆，

　　攀紧了早生的鸟鸣。

　　*引自张枣《何人斯》。

　　诗观：关于美的造景师，以及建筑新的词与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