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 伐
轮到森林去砍伐人,成为自己的主人。有的树木成为斧子的把柄。
有的树木咬住了斧头,
成为消解暴力的美学。
你的魔术之手从树木的身体里,
掏出椅子、梯子和柜子。
直至将树掏成一个树洞,
你对着树洞诉说自己的虚空。
你想将椅子、梯子和柜子放回去,
但已无法安放它们的身体,
魔术已经失手。
一把米
需要火,也需要水。需要熬炼。
需要把刚硬的心放在沸水里煮出柔软的身段和馨香。
一把米挑起战争,
一把米也平息干戈和饥饿。
在社会的米缸和丛林法则的发酵池里
一把米提炼出身体里的醋
也可能是酒糟。
这时常空空的
米袋。渴望装满词的米粒。
饮 光
你昂首的样子就像是引颈就戮。没有沉重的肉身被罚上刑架,没有雨水的栅栏将你囚禁。
与光亲近的时候,没有落叶降下干扰。
没有一片落叶与另一片树叶的击掌。
于你的头顶祂种植王冠
并赋予你,对无量内心世界的管辖权。
一个在黑暗监牢待了太过长久的人
每一个张开的毛孔都在贪婪地渴饮光的乳汁。
眉 山
这一路生死攸关的是宁静。身宁静。心宁静。
身外的明月宁静,身内的清风也宁静。
我的目光在行走,行至湖心
宁静恰如湖水,把我岛屿一样包围。
我诞生于此,对它生欢喜心
我大口呼吸,吸尽草木的灵秀之气
又用诗人的身份,将一桶词语的颜料泼向大地,使枯干的草木返青。
我不轻易说出它的名字
把一座山当作一个妙龄女子,
为她画眉。
唯有眉山可谓舒适
唯有苏轼可以将眉山迎娶。
我看见福寿两个汉字抱在一起构成仙人的形象,
我听见他在词赋里留下的清影。
我在眉山里如飞鸿,
不轻易把任何一片雪踏成雪泥。
唯有蜜蜂给我带来光的消息
我还没有成为自己的父亲。我还没有与自己为敌。
我还没有从经书上寻获真理的碎片
拔出肉中的刺。
井水与河水各怀心事。
猫和老鼠还没有缔结和平条约。
时针还没有彻悟
分针还在钟表里打转。
圆规还在模仿数字4
练习单人舞。
海鸥、老鹰和蚂蚁也还在镇守着自己的疆域。
兔子的传令官还没有接到老虎的号令。
风博士还没有破译七星瓢虫身上的
密电。
我写一封无人能懂的求救信。
我在梦里接收逝者反馈的天国信息。
职 员
他制造光线的栅栏那里安放着他的反骨、对乌鸦的仇视和猫头鹰的敌意。
他时常去探监,
但不携带酒肉和银两。
他要饿死
这个糟糕的
可恨的自己。
他盖了一条雪的被子。
他有一个雪球一样大的梦想
但被悟空的棒子击打。
被大象的脚践踏。
屋檐下的一排排冰溜子
多像是劳苦重担者无法擤去的鼻涕。
他打翻牛奶瓶、遗失钥匙
扶起板凳,坐下
松了松领带
又勒紧了裤腰带。
他为碎掉的瓦片忧伤
也为瓦片激起的水漂而愉悦。
他强打起精神
把脚放进鞋里
把手放进手套、把脖子放进围巾
把眼睛放进眼镜
把鼻子和嘴放进口罩
最后再把一颗心放进身体里
把身体放进雾霾、单位、学校、公交车、
书店、市场、酒馆、客栈、影院、
医院、教堂……
他饮用被污染的水
他用被污染的水受洗。
诗观:诗是用词语对可能性世界的构建,对可能性生活的描绘,对可能性自我的重塑。诗需要一个机缘来触动词语的多米诺骨牌,发生一种轰然倒塌的连锁反应以后,诗就是信心的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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